他好像一夜之間迴到了他在美國時候的樣子,即便陸邱橋寸步不離地陪伴他也非常難改善,他自己心裏明白所有事情都已經結束,蔣京倓的王國垮塌他鋃鐺入獄不會再對自己產生任何威脅,然而恐懼就是陰霾一般縈繞上空揮之不去。


    而那段時間陸邱橋也過得很不好,陸山海因為持槍傷人內部被處分的很慘,父親因此而發怒,又在得知那一晚溫風至去救的似乎是他的同性情人之後幾乎當場用拐杖敲碎陸邱橋的脊骨,而陸邱橋巋然不動任他打罵,後來父親忍無可忍,將他趕了出去。


    迴到杭州之後陸邱橋向悅意申請了《極光森林》的休刊,何願也聽聞了他們的遭遇,明白強求沒有任何意義,便勉強同意了他的請求。隨後陸邱橋帶著溫風至從日本開始去了很多地方遊玩,那裏麵很多是當年溫風至說過想去的國家和地區,隻是曾經有心無力,後來有力無心。


    陸邱橋強行帶著精神狀況並不很好的溫風至上了飛機,他一路上幾乎都不拍照隻是畫畫,風景人像還有站在風景裏的人他畫了許多,他的做法的確感染了溫風至,他慢慢開始好轉,因為白天到處參觀消耗體力晚上也能好好睡覺,睡好了之後醒來又比以往要精神好上許多,於是進入了良性循環。


    旅程進入到後半段之後溫風至也開始畫畫,他們不趕時間甚至買了畫具有的時候坐在漂亮的景點可以畫一整天,遊玩慢慢變成了寫生,但他們樂此不疲,像是迴到了還是學生的時候,一筆一畫隻是單純為了記錄,沒有任何附加。


    而陸邱橋的嗜好沒有改變,他去許多城市都喜歡那裏的文具店,文具店裏又格外喜歡擺滿橡皮擦的貨架,溫風至搞不清楚這算是什麽習慣,但還是每一間都陪著他去了,到最後他們返迴杭州的時候,行李箱裏擠擠挨挨地塞滿了各種樣式包裝和說明文字的橡皮擦。


    溫風至的疑惑直到陸邱橋在湖濱買了房子從公寓裏搬出來的時候才得到了解答,那天他在陸邱橋的公寓裏幫他收拾行李,臥室衣櫃最下麵的那層櫃子他一拉開裏麵就像是山洪傾瀉一樣滑出來無數各種各樣的橡皮擦,滿滿地蓋過了他的小腿,溫風至愕然坐在根本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橡皮擦裏麵,他以為陸邱橋喜歡買這些東西隻是因為喜歡,但是這麽看來他不可能沒有原因去買就算幾輩子都用不完的量。


    “那是你當年唯一給我的東西,”這是後來他去詢問時陸邱橋非常猶豫的迴答,他似乎感到不好意思,所以聲音逐漸降低,“雖然也隻是還給我的,但僅僅就是那一枚橡皮擦我還弄丟了,所以我一直到處尋找想要再買一塊一模一樣的,就這樣養成了習慣……”


    溫風至心頭鈍痛,這是七年的執著和未能痊癒的傷疤,他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高大的青年,他看上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但他仍然懷揣了心裏最真摯的感情和有些卑微的仰慕在自己身邊,他曾短暫以為自己足夠愛他,然而看來許多創傷真的需要一生的時間去彌補。


    “我會給你很多東西的,”他伸出手去拉對方的手,將臉頰貼在那溫暖的手背上,非常篤定確鑿地說,“不管現在還是以後。”


    再後來的事情好像一夜之間都變得順利了許多,何願主動來找溫風至想要再次承辦他的畫展,溫風至欣然應允,並將他們之前旅行中的許多畫潤色之後寄給了何願,何願原本隻做了仍然與去年相同的打算,然而沒想到這一次溫風至的畫風變化如此之大,他的筆畫顏色見充滿了溫柔和喜悅,每一張都澎湃著從前沒有的生命力。


    於是何願明白他與陸邱橋應該過得非常開心,不過他也沒什麽好怨恨的,正月裏他從葉新鐸的家鄉返迴杭州之後便給陸邱橋打了道歉的電話,他接受葉新鐸之後也明白當初自己沒有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發怒確實做了錯事,隻是沒想到這個電話打過去之後接起來的卻不是陸邱橋,而是說他還在昏迷中的溫風至。


    放下電話何願便帶著葉新鐸去了醫院,至此才知道陸邱橋大過年的經歷了這麽驚心動魄的事情,他一麵驚愕一麵又看到原以為薄情寡性的陸邱橋能為了溫風至拚命如此,心裏為何意殘存的一點點執念也不得不放下了。


    不過好在何意也沒有讓他憂心太多,她巡演迴來便說自己認識了一個完全把她當成女神的德國樂隊吉他手,何願原本以為她又在編纂一些讓自己放心的故事,但是沒想到才到三月那個德國男孩就突然飛來杭州單膝跪在悅意門口要何願把妹妹嫁給他,何願跟他溝通不來又拉不動他來來往往丟了老半天人,最後還是外派迴來的葉新鐸鐵青著臉用英文讓那個德國人要麽站起來要麽快滾。


    笑話鬧完之後幾個人坐下來好好交談了一番,最後何願終究還是妥協了妹妹不久之後便要嫁到大洋彼岸的事實,他心裏雖然捨不得但是也明白這對於何意而言是一個最好的結果,比起嫁給並不愛他的陸邱橋,眼前這個將她視作一切的年輕人的確是更好的選擇。


    而事已至此,他也再沒有了任何埋怨陸邱橋和溫風至的緣由了。


    更何況我如今也是與他們一樣的人啊。他心裏產生了惺惺相惜的複雜情緒,眼睛不由得轉向坐在辦公室另一端麵無表情而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跳躍的葉新鐸,而後者不知為何覺察到了他的眼神,突然抬起頭來望著他。


    然後下一秒,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如同夏風的微笑。


    ……


    畫展結束之後溫風至陪陸邱橋到工作室去履行他要趕稿的諾言,這時候時間已經比較晚了,沒有工作的助手們也早早都已經離開,陸邱橋率先進去把燈打開,然後給溫風至倒了一杯水讓他坐下。


    這麽久溫風至還是第一次到他的畫室來,眼鏡停不下來地左顧右盼,而陸邱橋想著要趕時間也沒有帶他好好參觀,就自己脫了外套坐在數位屏後麵。


    溫風至抱著杯子四處轉悠著看這間工作室裏貼著的手稿和分鏡,還有角落櫃子上陳列的獎盃和周邊,他能看得出這個故事帶給陸邱橋許多東西,名譽金錢和純愛漫畫界無人能敵的地位,但他在某個夜晚曾經明確告訴過自己他很有可能無法再講這個故事畫下去了,開啟十七卷的時候他心裏滿懷怨憤,於是構建了許多並不太甜蜜的劇情,而如今他們破鏡重圓他很難再找著那一條線路描繪下去,這也是他遲遲無法動筆的原因。


    關於這個故事十七卷往後的內容溫風至也隻看到男主遇見了另一個女孩為止,在他的追問下陸邱橋才終於坦白那個性格習慣都與冷雨相似的女孩實際上就是她本人,她家世複雜為了躲避麻煩所以不得不遠走高飛甚至改頭換麵用另一個身份重新開始。


    溫風至聽得目瞪口呆。然後過了半分鍾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極光森林》的劇情走向的確與他們還是有許多重合,他記得陸邱橋在薛青河酒宴的那一晚曾經詢問自己是不是整了容,他將這個細小的疑惑放大,讓冷雨數年之後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迴到了男主角的身邊。


    “你就按照你想畫的畫吧。”溫風至明白他因為心裏有對錯怪自己的愧疚所以無法繼續連載,但他實際上並不在意這些於是安慰陸邱橋道,“無論發生了什麽亦或是她要做什麽都沒有關係,你不用為難,”他指了指漫畫封麵上男孩子的臉,“我隻知道冷雨永遠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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