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陸邱橋原本以為無論如何都能找到能夠把溫風至從泥沼中拖拽出來的辦法,他們不約而同地對溫風至緘默,因為並不清楚溫風至到底與蔣京倓有著怎樣的過去,陸邱橋害怕自己會得到一個最不想得知的結果又怕自己貿然詢問會再次刺激溫風至,上一次他昏倒在自己公寓衛生間的事情已經讓自己陣腳大亂,他不敢想像如果真的由自己去揭開他塵封多年的瘡疤會不會使得事情變得更糟,他隻是不明白溫風至為什麽七年來性情比起當初愈發陰鬱,而這些年又是為什麽會隨身攜帶精神藥物,這一切似乎都與蔣京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而現在噩夢就像是高懸在頭頂的利劍,蔣京倓的一句“作品”讓陸邱橋無法冷靜,他聽到一個年紀略長的商業巨擘突然笑了起來,他抬起粗短的手指打了一個下流的手勢,然後問蔣京倓:“是那個當年逃跑的寶貝兒嗎?”


    蔣京倓卻沒有笑,他眼神向下望著發問的男人,眼神裏很短的一瞬間閃過了顯而易見的鄙夷,但是隨即他又眯起眼睛向那男人彎腰:“對,我沒有想到啊,他又自己迴到我身邊來了。”


    他的嗓音不知為何拖遝而低沉,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個商人卻顯然與他關係很好,他譏誚一般笑了一聲,用一種令人厭惡的語調說:“但是這麽多年過去,美人遲暮,再漂亮也太老了吧。”


    “但果實是愈成熟愈紅熱的,”蔣京倓這才笑了,他翻轉手腕摸了摸自己手杖頂端的寶石,陸邱橋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顫抖,像是抑製不住心裏的急切一般,“那不是遲暮,那是亟待採擷的標誌。”


    諸人聚集的房間裏爆發出一陣笑聲,而角落裏的陸邱橋卻自額角流下成串的冷汗,他沒辦法不把那個蔣京倓口中的“作品”與溫風至聯繫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距離溫風至當年遠走的真相非常接近了,那是一個殘酷而可怖的事實,難怪溫風至走的時候無法解釋,迴來又沒有辦法坦白。


    是他太傻了,是他在不知道許多事實的情況下向溫風至身上投擲了太多殘忍的猜忌,他迴想自己曾經說的那些話,關於但凡迴來就不得好死還有那些鄙夷鋒利的句子,他曾經以為溫風至是一個熱衷於玩弄自己看自己笑話的薄情人,他還因為心底無盡的悲憤而將那個以溫風至為原型的女孩命名為一個完全相反的冰冷名字。他那個時候譏誚地想那個人哪裏是“溫風”,他根本就是冰層下麵凍硬的鐵水。


    是我錯了啊。他此時將一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埋進冰涼的積雪裏,他早就該告訴溫風至自己知道的一切,清晨迴來的時候他就該緊緊把那個人抱在懷裏,但他錯上加錯,竟然就懷抱著溫風至當年或許已經被蔣京倓做過什麽這樣的猜疑而漠視他甚至再度傷害他,他此時此刻迴想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鋒利的匕首戳刺在自己的心髒裏。


    ——tbc


    第30章 23 驚厥 中


    ——


    黑色奔馳穿過寬闊平直的高架橋向市外駛去,溫風至的眼睛望著車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空,透過玻璃他能看到蔣京倓平視著前方的側臉,他像是從前那樣沉默而威嚴,雖然蔣京倓一直以來似乎在試圖拉進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溫風至從來沒有把他當做父親抑或親人,他本來就生性冷淡,再加上蔣京倓對溫書言說實話也並沒有多麽好。


    他總是覺得蔣京倓遙遠、陌生,並從心底懼怕他,雖然如今他比當初成熟也強壯,但這種懼怕並沒有被稀釋多少。


    車子很快在一棟看上去非常龐大的院子前停了下來,因為天黑所以看上去陰峻峻的,白色的雕花鐵門前站著一個非常蒼白的少年,他在大雪中打了一把黑傘,似乎是在等著他們。


    車子停下之後那少年走過來給蔣京倓開門,透過打開的車門他看到坐在陰影中的溫風至,那少年的表情一時間沒有控製好,臉上露出了非常驚愕的表情,溫風至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跟隨蔣京倓下車往院子盡頭的別墅中走去,然而每靠近一步都覺得心底的不詳在擴大。


    那一天在銀泰外麵見到的黑髮少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一言不發打傘的少年,溫風至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不知為何覺得那精緻的五官有些熟悉。而蔣京倓明明對自己說今晚在別墅有晚宴,然而位於這樣偏遠位置的別墅門前卻沒有看到除了剛剛他們乘坐前來的車子之外的任何一輛交通工具,大雪中的一切都太靜了,院子太靜了那建築也太靜了,溫風至跟隨蔣京倓一步步向前走,他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無比粗重的喘息。


    在這個瞬間他突然很想給陸邱橋打一個電話,他想起陸邱橋下午離開之前的那個眼神,那雙眼睛似乎有許多想說卻無法說出口的話,溫風至後悔那個時候太過憤怒以至於忽略了他眼神中唿之欲出的情緒,他應該問清楚而不是暴躁地將他趕走,當年他已經犯了類似的錯誤,如今卻眼看著就要重蹈覆轍。


    他一邊想著一邊無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蔣京倓走到門廳前迴頭看他,溫風至還在後麵若有所思地站在雪地裏,蔣京倓的眼神危險的暗了暗,他示意身邊的少年過去給溫風至打傘,那少年眼睛裏的神色並不情願,但卻又不敢忤逆蔣京倓,於是還是走下台階給溫風至將傘撐在頭頂。


    溫風至覺察到身邊有人,便抬頭向少年的臉上看去,這麽近的距離他終於想起這個少年的麵龐為什麽會讓自己看上去如此眼熟,那是因為他看著那個孩子的時候就好像在照一個從七年前穿越而來的鏡子,光滑的鏡麵裏倒映著如此清晰而生動的年輕的自己。


    溫風至駭然一驚向後退了半步,那少年沉默地望著他然後將手又向前伸了幾寸好重新幫他遮擋落雪,溫風至感覺自己冰涼的雙腳似乎在土地上生了根,他一步都邁不動並且沒有勇氣說出任何一個字,他轉頭向蔣京倓的方向望去,他站在昏暗的門廳前,身後微弱的燈光勾勒他高大的影子,溫風至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別墅的走廊邊站著兩個非常魁梧的保鏢,看上去與當年裝扮成護工寸步不離守著自己的那些人有著完全相同的裝束和氣場。


    溫書言所說的都是真的。時隔七年他才第二次相信了那句話,但此時此刻他卻並沒有當年遠走高飛的機會了,這些年的自由是他放棄前程放棄故土放棄陸邱橋幾乎放棄了一切才換來的,然而隻是一時的大意疏忽,讓他輕信了蔣京倓的話,又愚蠢地走迴了這個為他鋪設了許多年的陷阱裏。


    他已經沒有再迴頭的路了,蔣京倓不會放任他在自己的眼前逃脫,他最後能做的事情隻是看起來怕冷一般講手伸進了外套的口袋裏,他摩挲著自己外殼冰涼的手機然後將其解鎖,然後完全憑藉記憶撥出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被接聽的電話。


    隨即他抬起頭望著滿臉笑意等待著自己的蔣京倓,麵不改色地向他走了過去。


    ……


    溫風至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他夢到自己童年住在小鎮時候的那條石牆胡同,溫書言背著一個巨大的斜挎布包走在前麵,他記得溫書言從來不會迴頭看自己,她總是走得又急又快,要趕著在景區第一批客人到達之前就在拱橋上找好最佳的位置,所以根本不會在意年幼的兒子能不能跟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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