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風至在床上呆坐了很久,他突然時隔七年感受到了與當年陸邱橋感覺到的一模一樣的無助和恐慌,或許這就是他刻意而為的懲罰?他並不想用這樣壞的角度去揣摩陸邱橋的做法,但他就是不可理喻的委屈和憤怒,就算你是今晚都要與父母哥哥度過,又為什麽要關閉手機呢?


    他完全能夠理解陸家的每一個人的做法,畢竟除夕夜的關鍵詞是團圓,希望兒女們都在身邊是最為正常不過的想法,但自怨自艾的沼澤如此深不見底,溫風至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去想如果是何意或許陸邱橋可以光明正大的帶迴去也不需要關機,又想著如果是何意那麽長時間或許早就見過陸邱橋的父母了不是嗎。


    腦子裏一片混亂胃裏也火燒火燎地疼,他一整天就吃了一包餅幹早就餓得沒什麽知覺,但是從來沒有委屈過口舌之欲的溫風至就是放著滿冰箱的食材一點都不想動,他還在想著或許陸邱橋已經準備離開了,或許他是想陪家人再看幾個節目,又或許他要等著父母睡著也不說不定。


    然而就是這些無數個或許讓他一等再等,甚至等到整個春晚都直播完畢,窗外的燈光都接連暗淡下去,公寓外麵也沒有響起腳步聲,他也仍然沒有打通陸邱橋的電話,更沒有接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他知道陸邱橋隻是陪伴家人度過了除夕然後可能又因為某種無法拒絕的原因留在了家裏過夜,但他就是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因為那樣的話陸邱橋怎麽可能連給自己發一條信息的機會都找不到呢?


    於是到最後窗外純黑的天空已經在慢慢變亮,深冬的清晨傳來了鳥兒清脆的啼鳴,溫風至僵硬著坐在沙發上保持著幾個小時都沒有動彈的姿勢,他確實又冷又餓,但是又好像提不起走迴臥室或者走進廚房的力氣,這一夜他想了很多他突然覺得好難,他們爭吵了那麽久錯失了那麽久最後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然而太多阻礙仍然在等著他們,或者說在等著他溫風至自己,他這樣的年紀和心境真的能承受再一次失去或者失敗嗎,他一丁點自信都沒有。


    如果說陸邱橋害怕他突然消失情有可原,但比起陸邱橋實際上更加患得患失的實際上是自己,他在國外躲避了那麽多年躲避的除了蔣京倓還有自己的真心,那顆真心像是深海裏的遊魚,海麵上垂下了誘人的餌食,他遠遠地望著徘徊著不敢過去,他餓得發瘋卻也怕的非常,因為他清楚將那枚餌食吞吃入腹的結果,他會被逮捕會被捉到岸上去,他將再也沒有機會迴到安全卻黑暗的海底。


    但他最後還是向那枚隱藏在誘人餌食之後的鐵鉤吞進了喉嚨,他沒有任何辦法拒絕自己最本能的渴求,一生折磨還不如賭個將來。


    ——大不了你就將我開膛破肚吧。


    他這麽想著,麵無表情地向窗外灰色的天空望去。


    ……


    陸邱橋真正迴來的時候都快要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溫風至早就等得又睡了一覺,他迷迷糊糊聽到客廳旁邊的衛生間裏有抽水馬桶的聲音,於是猛地驚坐起來往臥室外麵走。


    一出門他就聽到陸邱橋嘔吐的聲音,溫風至以為他喝了很多酒連忙打開衛生間的門去看他,然而衛生間的空氣裏除了嘔吐物的酸臭夾雜一種很奇異的冷香之外卻並沒有酒氣,但陸邱橋的狀況顯然很不好,他斜側坐在地板上靠著抽水馬桶的水箱,頭髮完全被打濕一張膚色原本有些深的麵孔臉色是一種非常難看的青色,眼睛緊緊閉著嘴唇泛白,他像是莫名受了一整夜的折磨一樣,整個人癱軟在地板上,眼瞼下麵有濃烈的陰影。


    溫風至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他不明白為什麽陸邱橋迴家過年會把自己過成這副樣子,他對陸邱橋的家庭一無所知也對他昨天經歷了什麽一無所知,但知覺和他所見到的一切都讓他愈發加重了昨天的猜疑,陸邱橋身上的秘密或許並不比自己要少,他或許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邱橋?”溫風至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在這樣的境況下甚至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然後陸邱橋睜開了眼睛,他一雙瞳孔仍然是純然的黑色,隻是裏麵的神色相比較一天之前他們分開的時候已經有了許多改變,溫風至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變得如此陌生,他看著自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瞬間神色裏有著難言的悲哀和憐憫。


    “對不起。”他的聲音粗嘎沙啞幾不可聞,這時候溫風至才注意到他全身的穿著都極其嚴整,除了被自己拉散的領帶和仍在洗臉池旁邊的黑色正裝外套之外,他穿得像是去參加了一場葬禮。


    “你去哪兒了?”溫風至問他,他不想懷疑陸邱橋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沒有辦法相信他昨天晚上是在父母和哥哥那裏度過的。


    “我迴了我爸媽那裏。”陸邱橋艱難地說,然後他按了一下抽水按鈕自己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溫風至望著他,但他整個人都是垮塌的,肩膀下垂脊樑彎曲,向外走的腳步也非常拖遝。


    “陸邱橋,”溫風至見他含糊其辭又不肯正眼看自己,心中的猜忌不由得擴大,聲音也冷下去許多,“你不要騙我。”


    “我不會騙你的,”陸邱橋卻頭也不迴,他伸出右手在自己耳邊擺動了幾下然後走出了衛生間,但是溫風至卻恍惚聽到了他模糊不清的後半句話,“……在你騙我之前。”


    溫風至等他等了一天一夜原本就有些生氣,他好不容易迴來態度又莫名其妙使得溫風至一時間心裏憤怒夾雜著恐懼使得“理智”這個詞似乎變成了笑話,於是他追著陸邱橋到臥室裏去,卻看到他絲毫不作任何掩飾地站在地板上將衣服全部脫光然後爬到了溫風至的床上,他那副疲憊至極的樣子一看就是一整夜都沒有合眼,根本就說明了他昨天在自己父母那裏的話完全就是謊言。


    然而更讓溫風至怒火中燒的是他事到如今甚至連一點點想要掩飾這一切的努力都不做,他把一切蹩腳的把戲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好像故意要看溫風至發現自己被欺瞞然後失態的樣子一樣。


    溫風至在某個瞬間很想把他拉起來好好詢問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不明白為什麽短短一夜過去這個人會變的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但是他又不想真的與之爭吵,溫風至的自尊不允許他做這樣的事情,但他心裏清楚他們之間不能再放任這些秘密存在,大不了他就自己先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他不想再隱瞞也不想再被隱瞞了,那種感覺令人無限絕望。


    稍微冷靜下來一些之後溫風至把陸邱橋扔了滿地的衣服都撿起來然後從臥室裏退了出去,他所做的一切動作都非常輕柔,像是懼怕碰碎什麽一樣。而他不知道的是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陸邱橋根本一絲睡意都沒有,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溫風至會發怒的準備,畢竟他知道自己那個學長生性雖然冷淡但是脾氣卻並不小,然而暴風雨並未來臨而是悄然離去的錯愕讓他無法招架,他隻能聽著那個人悉悉索索地把地板上的衣服全部撿起來然後在自己身後小心翼翼地閉合了門扉,於是室內歸為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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