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董,早上好。”鍾海雨雖然是蔣京倓的侄女,但在工作上卻有意識地避諱這樣的血緣關係,所以她隻是獨自撐著傘跟蔣京倓打了個招唿,而後者也向她微微點頭,兩個人便一前一後向宣樂大廈裏走去。


    這棟建成還不到一年時間的大廈坐落於錢江新城中,是新城cbd裏最為華麗耀眼的一座,大廈落成之後宣樂資本及其旗下的許多子公司都接連搬了進來,負一至地上三層是商場,四至十二層是各個工作室和下屬公司,十三層至十五層是總公司,十六層是高管中心,頂層還有足夠四架直升機降落的空間,可供董事會及各個高管在十五分鍾內抵達蕭山國際機場。


    因為蔣京倓有獨立電梯直達十六層,所以兩人原本應該在大廳裏便分道揚鑣,然而剛走過玻璃門才幾步遠,蔣京倓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迴過頭來,喚了一聲鍾海雨的名字。


    鍾海雨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他們雖然同處一個大集團之內,但是工作上的交集極少,偶爾在大廈中碰麵的機會也不多,見麵的場合除了比較大的會議之外,就隻有上下班的時候,所以蔣京倓突然在清晨許多人往來的公司大廳與自己接觸,實際上讓鍾海雨略微感到不安。


    但她還是順從地走過去了,蔣京倓雖然年紀不算非常大,但是身體並不很好,他的重心壓在自己的手杖上,走路的速度很慢,鍾海雨隻能放慢腳步跟著他。


    “你最近怎麽樣?”蔣京倓問道。


    鍾海雨一時間不明白蔣京倓這麽問的意思,他們雖然是叔侄但鍾海雨的父親是入贅到鍾家的,所以鍾海雨從小在香港長大,二十九歲才進入宣樂,說實話與蔣京倓之間並沒有什麽親情,而自己的母親兩年前也在香港病逝,沒有了最後一位親人的牽繫她和蔣京倓之間更是如同陌路,不過她勝在能力過人能夠服眾,所以也並沒有被公司裏知情的元老們戳脊梁骨。


    “我、我還好。”鍾海雨含糊其辭,她本來就沒有什麽私人生活所以更沒有什麽好匯報給蔣京倓聽的,隻能轉而說工作上的事情,“最近在跟本土的一個文化產業公司接觸,看看有沒有機會。”


    “什麽文化公司?”蔣京倓走進直達電梯裏,但他似乎並沒有結束這場談話的意思,鍾海雨也隻能跟著他也走了進去。


    “悅意文化,”鍾海雨雖然想不通蔣京倓一時興起的原因,但她還是事無巨細地迴答了,“是一個年輕人自己創立的公司,做了一些不錯的項目,是現階段網絡文化行業比較有力的品牌,也有一定量數級的粉絲。上一季度董事會談論之後希望能涉足文化產業領域,悅意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他們近期遇到一些麻煩,可能會需要我們伸出援手。”


    “很不錯。”蔣京倓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年紀略長一生隻做金融,對於這些新興的行業並不很了解,而且鍾海雨看得出來,他對於自己到底是在跟什麽公司接觸實際上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說的事情另有其他。


    “周五晚上你有安排嗎。”果然等到電梯又上升了幾層之後,蔣京倓再一次開口,“我有一個早年的戰友最近迴杭州來了,如果你有空的話,跟我一起去吃個飯吧。”


    鍾海雨心裏一沉,蔣京倓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長輩,這樣的飯局到底是什麽目的簡直太顯而易見了,但她沒有辦法拒絕,蔣京倓從來不是個仁慈的角色,或者說能爬到他那個位置的人不可能仁慈,他們手裏握著的所有東西都是籌碼,他們能夠利用的一切人物都是棋子,而自己也並不例外。


    “好的,周五等您安排。”電梯已經到達了十六層,蔣京倓率先走了出去,他的年輕助理跟著他也離開了電梯,而鍾海雨還要再下樓去所以並沒有動,隻是向蔣京倓鞠躬,然後看著電梯門在自己眼前慢慢閉合。


    初秋的清晨並不很冷,卻讓鍾海雨沒來由地一陣顫慄。


    ——


    天徹底亮起來的那個瞬間葉新鐸從床上跳了起來,他快速把自己放在床頭的襯衫和長褲套上,然後躡手躡腳地從客房裏走出來,透過虛掩的門向主臥的方向看去——


    何願仍然保持著昨天晚上他離開時候那個裹緊薄羽絨被的姿勢,隻有黑色的頭髮亂蓬蓬地露在外麵,葉新鐸伸出一隻手去將門推開,然後轉頭向後看了看緊閉著何意的房間。他心擂如鼓卻沒有退縮的餘地,盡可能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走進了主臥,又在自己的身後將門輕輕閉合了。


    何願的手機並沒有放在他順手放的床頭櫃上,葉新鐸四下張望了幾秒鍾,在辱白枕套的下麵看到了一個露出來的黑色邊緣,這個認知讓他突然慌了,因為他沒辦法確認自己的那條簡訊何願是不是已經看過了。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必須得用最危險的辦法才能真正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挽迴的餘地——在何願還沒有醒來之前。


    於是他跪在床邊伸出一隻手去,用食指去撥弄那個僅僅露出來一個邊角的手機,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卻花費了他很長的時間,等到他終於用食指和中指將那個冰冷沉重的鐵塊夾在手裏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額頭都要已經滲出了汗珠。


    手機的屏幕鎖著,鎖屏畫麵是何家兄妹的自拍照,用了當下小女孩們喜歡的那種可愛的濾鏡,兩個人臉上都有貓咪的鼻子鬍鬚和耳朵,臉型被拉長眼睛放大,看上去非常可愛。


    雖然知道何願的鎖屏畫麵是這張圖但是畢竟沒有這麽近的拿在手裏看過,葉新鐸不由得楞了一下,更加後悔昨天一時生氣就發了那樣的簡訊,連忙輕車熟路地在解鎖界麵輸了六個九進去。


    何願的心思非常單純腦迴路也簡單的不像是個做生意的人,他因為習慣右手用手機又覺得解鎖複雜了很麻煩,所以一直用的都是最簡單的密碼,葉新鐸跟他幾乎形影不離,隻要看他解鎖一次就記得住密碼,他雖然考慮過要提醒何願這樣太過疏忽,但是現在看來沒有提醒好像反而才是對的。


    手機解鎖的瞬間發出了很清脆的聲音,葉新鐸嚇得心髒一陣狂跳,但何願卻似乎並沒有被驚醒,他含混地咕噥了兩個沒有意義的音節,原本背對著葉新鐸的身體突然緩慢地翻了過來,露出了那張因為宿醉所以有點腫腫的臉。


    葉新鐸像雕塑一樣僵硬著看了他半分鍾,確認他真的沒有醒來之後又低下頭去打開簡訊息的界麵,這一看他才徹底放下心來,原來何願為了睡覺不被打擾在迴家之後就開了手機的飛行模式,所以他根本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到那條簡訊。


    葉新鐸一麵暗喜一麵又覺得無奈,哪有創業公司的老闆開著飛行模式睡覺的,難怪自己偶爾會大半夜被找不到何願的電話吵醒,原來何願並不是常常忙碌沒有餘地接電話,而是他根本就躲在家裏安安穩穩地休息。


    但腹誹歸腹誹,葉新鐸在看著他睡夢中仍然微微蹙緊的眉頭和蒼白的臉頰時也明白幾個小時不被打擾的睡眠對於幾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連軸轉的何願來說是必須的,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放棄了想要辭職的打算,將手裏何願的手機調至靜音之後關閉了飛行模式,然後幾秒鍾之內就衝進來許多短消息,最先是自己的那條,葉新鐸直接點了刪除,然後是裴艾夕的語音消息,他跳過去沒有聽,最後是一條來自【宣樂鍾經理】的消息,發自十五分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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