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他有些猶豫地看著何願逆光中黑色的眼睛和棉質睡袍領口濕潤雪白的皮膚,覺得自己的舌頭突然幹燥地像是黏在了口腔裏,他下意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隨即覺得這個動作有些暗示性過強,但好在何願的神經比水泥管都要粗,他從來沒想過葉新鐸對自己會有什麽跳脫出工作之外的額想法。


    “怎麽了?”可能是因為剛剛洗過澡,所以何願連一雙平時開裂的直男嘴唇都水潤了許多,他最多也隻是覺得葉新鐸今晚的樣子比平時更猶豫,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有話要說。


    “宣樂到底是什麽意思?”葉新鐸知道自己這麽問有些僭越,但是他心裏的恐慌和不安每一天都在擴大,他甚至在鍾海雨單獨約何願出去的那個晚上做了一次噩夢,在那個夢裏他最害怕的事情成為了現實,而他無能為力地懷抱著自己的懦弱和猶豫,眼睜睜地看這一切在自己的眼前發生。


    何願沒有第一時間迴答他,因為這個問題確實並不好迴答,他轉身下樓到餐廳的吧檯那裏到了兩杯蘇打水,然後又迴來將其中一杯放在了葉新鐸麵前的茶幾上,自己在他側麵的沙發上也坐下了。


    “鍾經理說宣樂確實有收購我們的打算。”何願喝了一口水,如實迴答,雖然這件事隻是鍾海雨的一個暗示而已,但他既然信得過葉新鐸,確實沒有特意去隱瞞的必要,果然他這句話說出口,葉新鐸的表情便立刻緊張了起來。


    “不過你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何願聳了聳肩,像是安慰葉新鐸一樣說,“就算悅意真的被收購,你們大家的工作都不會有任何影響,況且宣樂是一艘大船,如果真的能夠建立這樣的關係,你還能以此為跳板,去更高的地方。”


    葉新鐸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他盯著何願的臉,神色隱約有些悲哀:“那您怎麽辦呢?”


    何願沉默了,他沒有想到葉新鐸會這麽問,悅意如果真的被宣樂收購,他接下來的路的確會非常尷尬,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他直接將悅意拱手讓人好像是更為幹脆穩妥的做法,但放棄悅意對於他而言又不僅僅是創業失敗這麽簡單的問題,他在這個公司傾注了太多心血又投下了太多賭注,悅意之於他的意義,在他的人生中僅次於妹妹。


    “我會拚盡全力去避免我們被收購,”就在葉新鐸以為何願不會迴答的時候聽到了他堅定了許多的聲音,“況且宣樂也隻是在觀望我們的情況和態度,我自信還沒有露出什麽馬腳。”


    “我覺得有些奇怪,”葉新鐸雙手捧著那隻杯子,黑暗中他盯著那裏麵漾出微弱漣漪的蘇打水,“宣樂那樣的體量,對於我們的態度未免太積極了,”他視線稍微抬起一些望著何願,“而且這位鍾經理的兩次主動約見都很私人,我——”


    “我又不是什麽年強貌美的女創業者,被滿身銅臭的大資本家看上了反覆約出去,”何願似乎覺得好笑,打斷了葉新鐸猶疑不決的話語,“況且鍾經理才是女士,我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葉新鐸無話可說,他這些年也看出來一二,何願可能是因為早年輟學沒有接受過什麽正統的高等教育,雖然腦子並不笨做事情也靈活,但思維和三觀都非常底層,不像是個新時代的創業者反而像是半個世紀以前的實體經濟企業家,他似乎還沒有真的接受現在這個社會女性在很多地方獨攬大權的事實,更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於鍾海雨而言,比“年輕貌美的女創業者”還要容易拿捏在股掌之中。


    其實在鍾海雨第二次直接打給何願的私人電話要求見麵的時候,葉新鐸就在網絡上查閱過鍾海雨一些比較邊緣的資料,那個女人的資料上寫著現年32歲比何願要年長兩歲,但是葉新鐸所能找到的一些香港媒體發過的八卦新聞中,鍾海雨似乎除了整容之外,還更改過身份信息上的年齡,因為她的家族顯赫所以一直以來就被很多人盯著,許多人也記得鍾海雨實際出生的那一年,比所有公開資料上顯示的都還要早兩年多。


    但是除此之外她的私生活是完全幹淨的,沒有任何花邊新聞,隻有幾條她參加唿籲男女平等的相關集會消息,能夠從旁佐證她似乎是個不婚主義。但這並不能讓葉新鐸安心,因為她對於何願實在是太過於熱情,熱情到第一麵在飯店裏見到那個女企業家的時候,葉新鐸一瞬間似乎透過那雙熱忱的眼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目標一致的競爭者們總是會有相同的氣場,能夠在人群中的第一眼就鎖定對方,葉新鐸不清楚鍾海雨究竟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女人在有意無意地避免自己出現在她與何願的獨處中,就像昨天晚上何願第一次要求自己開車赴約一樣,或許這隻是爭奪開始的槍響。


    但葉新鐸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畢竟他連參與鬥爭的資格都難說能不能獲得。


    “你真的困了的話就去睡吧。”何願看他低著頭好長時間都不說話,便以為葉新鐸也終於感覺到疲憊,出聲讓他去休息,而葉新鐸也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話好說了,於是放下杯子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浴室裏去了。


    他這個澡沖了許久,一是思緒煩亂需要一個空間去整理,二是他考慮一時半會兒何願也不會迴去睡覺,所以刻意在拖延時間,他近一段日子以來有很多時候並不是很想麵對何願,就像強盜沒辦法注視著自己偷盜不來的寶石一樣,望著那張臉的感覺讓他胸口灼熱卻又酸痛。


    但是當他慢吞吞洗完走出浴室之後卻發現何願仍然在沙發上,隻是從坐著變成了躺著,一條腿掛在沙發扶手上另一條腿從浴袍下麵伸出來垂在地板上,兩隻手抱著屏幕已經熄滅的ipad,而落地窗外非常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簾的fèng隙灑落在他身上,使得那條腿看起來像是在黑暗中微微發亮,葉新鐸站在門邊遠遠地看著他,他在直接轉身迴客房和走過去之間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向何願走過去了。


    何願似乎睡得很熟,他枕著沙發上的靠枕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點雪白的牙齒,還沒有幹透的頭髮散落在額頭上,眼睛緊緊閉著,並不很長的睫毛像是風中的絨糙一樣顫抖。


    何願從來不是個美男子,他長得普通身材也普通,隻是皮膚很白又因為從小養尊處優所以氣質很好,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看得出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這也是他身上最過人的特質之一,就是不論遭受了怎樣的挫折,經歷了多麽困苦的日子,他看起來仍然積極而單純,所以看上去總是比實際的年齡要小很多,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商場上也總是被合夥人和投資者質疑能力,隻是他一直以來做得很好,才慢慢積累了一些風評和口碑。


    但葉新鐸這些年一直寸步不離地跟隨他,所以知道他白手起家有多麽不容易,並不像一眼看上去那麽不諳世事,不過好在年少時候的挫折非但沒有成為壓垮他的災難,反而還提前激勵一個溫室中富家少爺的韌性,他非但沒有讓亡者失望,還很好地撫養了從那天起隻能依賴他的幼妹。


    “何總。”葉新鐸彎下腰去唿喚他,他們在這個晚上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就算立刻去睡覺離天亮也隻有兩三個小時了。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三月三十二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尚在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尚在否並收藏十三月三十二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