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市區


    “新屋新氣象,換裝過好年,提前大掃除,應天家事隻動你口,不動你手,限時優惠中……”


    “來哦、來哦,趕快來看,專業五星級廚師包辦,除夕年菜預約在應天,限時優惠中……”


    天氣濕冷,天色陰沉,車水馬龍烏煙瘴氣,造成天空和路麵灰蒙蒙混成一片的景況。


    下個禮拜就是聖誕節了,商店裏播放著聖誕歌,街上布置得好熱鬧,火君少臭著一張臉抱著一迭傳單,站在街角一動不動,嘴裏念念有詞,很沒勁的等路人經過自己來領傳單。


    “玉蘭花,玉蘭花,來買玉蘭花哦──”


    “新屋新氣象,過年換好裝……”


    “玉蘭花,一串三十,買玉蘭花哦──”


    “年前大掃除,應天家事……”


    “好一串美麗的玉蘭花,來買玉蘭花哦──”


    “限時優惠……”


    火君少含在嘴裏的聲音徹底被街邊叫賣玉蘭花的婦人蓋過,那個響亮的聲音像是在嘲笑他少年人有氣無力和他較勁似的,他每每張口就被玉蘭花的叫賣聲蓋掉,讓他忍不住扔出白眼。


    本來隻是有點不爽瞪了一眼,他卻一眼定住……


    頭戴花色滾邊布帽、穿著老舊外套的婦人在與紅燈搶時間,在車子稍停的片刻穿梭在車陣人流中,拖著一隻跛腳賣玉蘭花。


    火君少看見為了討生活與死神搏命的婦人,剎那間紅了眼眶,丟下傳單跑過去幫忙……


    “喂!沒看到叫你買玉蘭花嗎?一串三十!快點!”在江湖闖蕩的火三少拿出江湖本色,敲打玻璃車窗兼恐嚇,還沒嚇到車裏的人,倒先把賣玉蘭花的婦人給嚇著。


    婦人帽簷壓得很低,全身包得緊緊看不出甲乙丙丁,誠惶誠恐抱著花籃,在火君少伸手跟人要錢時,無辜地默默轉身離開車陣。


    她不認識這個小混混,快跑。


    不料──


    她才轉身手腕就被扣住。


    “一百塊?沒零錢嗎?那買三串吧。”火君少拉住婦人的手,把百元大鈔丟進花籃裏,拿了三串玉蘭花給客人,拉著跛腳的婦人就要繼續去敲詐下一台車。


    賣玉蘭花的婦人很愛錢,看著花籃裏進帳一百塊亮了眼,但引以為傲的正直還是忍不住發了聲……


    “找……找……錢……還沒找錢……”她頭低低地拿出十塊零錢。


    火君少瞬間又眼眶紅,緊緊握住婦人那隻顫抖又老實的手……嗯?他以為握住的應該是布滿歲月痕跡粗糙皺皮的手,怎麽會是滑溜溜的觸感……


    火君少分了心神,但當他低頭去看時,婦人已經急匆匆把手抽走,拉下過短的袖子蓋住手,他隻來得及瞥見婦人縮進袖子裏的是瘦弱的手腕,手腕上戴著一隻黑色皮帶的手表。


    他沒看清楚手表的款式,隻看見是很突兀的寬大鏡麵,不像是婦人擁有,可能是撿來的,或者是家人換下來的。


    他自詡是手表達人,收集手表是他的興趣之一,所以他一個人就有十幾支表,想到婦人連一支屬於自己的手表都沒有,徹底觸動火君少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他全身竄過一股熱流淹沒了疑惑,剛才摸到滑溜溜的細皮嫩肉已經不再重要。


    “……要找錢嗎?真的要找嗎?”他迴頭探進車窗裏問買花的客人,口氣相當不友善。


    喂!你流氓啊?


    正在縮手臂、縮肩膀躲躲藏藏的婦人又被火君少的動作嚇一跳,瞪著他犯罪行為很有一股揍他的衝動。


    小汽車裏坐著兩個飽受威脅恐嚇的女生,但兩個女生正望著火君少那張俊美的臉孔吞口水,兩人一致搖頭表示不用找錢。


    “謝啦!”火家小混混為了十塊錢拋媚眼送飛吻。


    連賣玉蘭花的婦人都被那一笑傾城的美色給吸引……不不,她是對小混混也有熱心腸的一麵感到意外。


    火君少幫忙賣玉蘭花,見婦人行動不便,後來索性把她拉離開車道,自己提著花籃去賣。


    也不知道他是賣花還是賣美色,剛才發傳單都不見的精神抖擻、陽光的笑容吸引了大批女生搖下車窗向他招手,一串三十元的玉蘭花,百元不找零,變了三次燈號就搶購一空,讓賣玉蘭花的婦人徹底見識到火家小混混的魅力。


    “阿姨,都賣完了,給妳。”火君少白牙閃閃把花籃還給婦人,裏頭的玉蘭花全換成了白花花的鈔票。


    “……少年仔,感謝哦。”婦人把帽簷壓得很低,兩手抱迴花籃,內心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好像參與了一場搶劫的過程,看著花籃裏的鈔票很是心虛。


    “阿姨,妳行動不方便,在車道上賣花很危險,還是找別的地方賣吧。”火君少勸了她,迴頭繼續去發傳單。


    賣玉蘭花的婦人抱著花籃站在不遠處的角落,過了會兒,一個跛腳阿嬤走過來……


    “小白,謝謝妳哦,讓妳幫忙……這麽多錢,妳這麽快都賣完了?”她才是正牌的賣玉蘭花婦人,平常都坐在這路邊賣花,剛才肚子不舒服去找廁所了。


    “嗯,是啊……”這個叫小白的冒牌婦人交出花籃和白花花的鈔票,但這次助人為樂的成就感都被那個小混混奪走了。


    她把滾邊布帽脫下來還給阿嬤,露出一張平凡清秀的臉,重新戴上灰色毛帽,和阿嬤換迴外套,套上毛衣外套,繼續縮到角落去當影子。


    在“人員管理組”的報告書中,交代了火君少捅的樓子、闖的大小禍,卻沒有寫到火君少還有熱心助人這一麵。


    小白沒想到火家小混混會衝過來幫忙,剛才嚇得倒抽一口氣,差點就拔腿趕緊跑,忘記自己偽裝的是一個跛腳的婦人。


    身為人員管理組一員,碰到像火君少這種不知道自己身分的人,隻能暗中隨行保護,萬一被記住麵孔將會增加保護難度,加上昨晚她這張臉已經曝光,如果又被發現她的跟蹤恐怕會引起他的懷疑。


    都是這隻小混混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折騰她一晚上,害她掛著兩隻熊貓眼頻頻打嗬欠,閑著無聊幫街邊的阿嬤賣玉蘭花順便提振精神。


    隻是萬萬想不到這隻大醉鬼小混混……似乎也沒那麽糟嘛。


    說起來……如果沒有昨晚那件混賬事的話,她對這隻小混混大色魔的印象也不會更糟。


    他在找一隻表,那隻手表對他有特殊意義,手表的主人已經過世了,那一瞬間的畫麵停留在他腦海裏成了永恆。


    在消毒藥水味充斥的病房裏,一雙小手緊緊握著一隻粗大的手掌,直到一條熱心助人的生命逝去,那個女孩失去了父親。


    他永遠記得她從父親垂落的手緩緩解下那隻表戴到自己的手腕,握著父親逐漸冰冷的手一言不發,一直坐在那兒……


    那隻手表有著寬寬大大的表麵,表麵圖案很特別,是用黑色線條繪製的母女照,像是特別訂做的。


    黑色的皮帶係在女孩纖細的手腕上,彷佛隨時會滑出來,女孩的手好瘦、好小。


    那時他才八歲,他無法承受有人因他而死,世界轉成一片黑暗,他嚇昏了。


    醒來他聽到有人在說那個女生的祖母和母親不久前才出事相繼過世,現在又死了父親,家裏剩下她一個人,才十歲的孩子,以後怎麽辦?隻能送去孤兒院了……


    大人的歎息膽怯他的心,他害那個女孩成為孤兒,他好怕,一直不敢去看那個女孩。


    但他心裏是想跟那個女孩道歉的,想對她說,等他長大他會代替她的父親保護她,等他,他會努力長大,成為她的家人,她的依靠。


    他還來不及走出害怕,來不及跟她說,外公已經告訴他,不用為她擔心,那女孩已經住到親戚家去,有親人照顧了。


    女孩不會被送到孤兒院去,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他想,等過一陣子去找她,向她說出心裏的歉意,和未來的保證。


    但是等他鼓起勇氣去找她時,她和她的親戚已經搬家了,連個地址都沒留,不知道搬哪兒去了……外公說,對女孩而言,麵對他可能是一種傷痛,令她想起失去父親的刺骨之痛,所以不見也好,隻要女孩過得好就好了。


    雖然外公說,這場意外不是他的錯,讓他不要內疚、不要自責,但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女孩的消息,想到女孩見到他是一種傷痛,想到女孩的心情,他就好痛好痛。


    既然……再也無法見到女孩,他也不用努力長大了。


    他卻無法忘記那個比他大兩歲的女孩,永遠記著個子比他高一點,有一身白皙的肌膚,一頭絲緞般的長發,紅潤的嘴唇,清秀的臉蛋,透明白淨的氣息,好安靜、好安靜,好美麗的女孩……


    隨著時間過去,他對女孩的思念不曾淡去……好想再見她一麵。


    長大以後的女孩想必有著空靈的氣質、清麗的臉蛋,長發飄逸,體態輕盈,性情婉約柔美的大美人……不像那些俗氣女人,那個蔥花女生……


    “不……不要……”


    “……走開……”


    “──不要過來!”


    火君少本來做著溫暖的夢,夢見他的靈氣大美人對著他笑,不料美夢突然轉為惡夢,早上那個戴著粗框眼鏡的女生要強吻他,這女生的力氣很大,像八爪章魚吸附在他身上,他揮不開、剝不掉,最後大喊一聲驚醒過來──


    叭!


    叭叭──叭──


    眼前車水馬龍,天色暗了,街燈亮起。


    火君少抱著胸膛蜷縮在馬路邊的騎樓角落,原本隻是發完傳單想混水摸魚等下班,沒想到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一股冷風撲麵,火君少打了個哆嗦,一隻腳特別冰涼,低頭看見一隻腳上的鞋子不見了!


    居然有人趁他熟睡偷了他一隻鞋──


    火君少眼角餘光瞄見路麵前擺了東西,聚焦一看正是他的鞋。


    幸虧鞋子還在,他鬆了口氣。


    火君少抓迴鞋子準備套上,聽見球鞋裏有聲音,倒出來看竟然是十多枚的硬幣。


    他剛才縮在騎樓睡覺,似乎有人故意捉弄他,脫了他的鞋子當投幣盒,讓路人把他當成流浪漢,朝他的鞋子投零錢……


    火君少火速左右看,剛才沒有熟識的人經過吧?要是被人看見他堂堂火三少成了街邊乞丐,他還要不要混?


    “哪個混賬家夥惡作劇,就別被我逮到!”他磨牙切齒罵在嘴裏,趕緊穿迴鞋子,遮遮掩掩起身離開騎樓。


    小白蹲在大柱子後頭快凍僵,聽到他的罵聲,她兩手縮在毛衣外套的口袋裏,身子微微發抖著緩緩站起來,隨著人群走在他身後。


    火君少急著去找迴留在陌生人家裏的手表,他看手機已經到下班時間,馬上打電話迴公司說他要直接下班,沒等主管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他早上醒過來時屋子裏空無一人,他問昨天晚上那一掛酒肉朋友,一群人喝得比他還茫,一個個睡倒在馬路邊,沒人記得發生什麽事。


    他本來以為他可能是睡在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家裏,結果都不是,貌似有陌生人把他撿迴家了。


    他想起他醒過來時身上一絲不掛,衣服整整齊齊折迭在床邊,害他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擔心……他昨晚沒有被怎麽樣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層樓沒有電梯的老公寓,水泥牆麵的外觀沒貼磁磚也沒上油漆,被最近幾年才蓋起的大廈、別墅花園所包圍,看起來格外醒目。


    “……是這裏了。”火君少來到附近就找到唯一的一棟老舊建築。


    在漆黑夜裏周邊的華廈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隻有這棟老公寓陽台零星幾盞燈,住戶小貓兩、三隻,冷冷清清,樓梯也沒有燈。


    火君少靠著手機上的微弱光線摸黑爬上六樓,憑著早上的記憶來到……棠家。


    整條通道是暗的,他把燈光打在門牌上一戶一戶找,在中間的第三戶看見釘在門邊那塊海棠葉形狀的木片,邊緣用紅色油漆框起,中間寫了一個“棠”字,他對這塊門牌很有印象。


    叮咚……


    火君少不怕打打殺殺,最怕一群女人撲向他,他不知道裏頭住了誰,不曉得昨天發生什麽事,月光下心慌慌,好怕昨晚被怎麽樣,今天又被拖進去,正想入非非怕得隨時有拔腿就跑的衝動時……


    “找誰?”一扇門毫無動靜,一個平平板板的聲音從火君少身後響起。


    “哇啊──鬼!”他迴頭驚見陰森森一隻鬼,嚇得大叫。


    “……真沒禮貌。”小白兩手抱在胸前,手電筒照著下巴,縮著肩膀冷得發抖,冷風把她旁分的短發吹亂了,也把她的嘴唇凍得有些慘白,在微弱光線的加持下,她沒有表情的五官死死冷冷像麵露青光,突然冒出來是很嚇人,不過嚇這隻小混混她一點罪惡感也沒有。“……什麽事?”


    啪地一聲,小白打開通道的燈,接著打開門。


    火君少看清她的臉,平凡沒特色不起眼,長得不高,重點是兩隻腳還在,是人不是鬼,他鬆了口氣。


    “……妳住這裏?那妳認識我嗎?”看她進去開燈,家裏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在,但經過昨晚的不明不白,火君少隻敢在門外探頭探腦。


    他首先注意到玄關口鞋櫃裏有男鞋、女鞋,從皮鞋、高跟鞋、球鞋各類型、各年齡層都有,這個家好像住了不少人,昨晚把他帶迴來的是誰?


    “昨天晚上算是徹底認識了。我不想半夜爬起來打蚊子,你是要進來還是滾出去?”小白又冷又渴又餓,進門就先灌一杯溫熱開水。


    “是妳把我帶迴來的?……妳家還有其他人在嗎?”火君少站在門口繼續觀察,早上急忙跑出來沒留意,這會兒仔細看屋裏頭收得整整齊齊,打掃得一塵不染,整潔明亮,有一股溫暖的味道,看起來很正常,不過社會案件也是會發生在一般公寓裏頭,還是小心為妙。


    “都去度假了。”小白脫下外套走進裏頭。


    “隻有妳一個人在?昨晚到底是……喂!”火君少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消失,他在門外東張西望許久也不見她出來。


    “莫名其妙的女生。”火君少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人出來,他不耐煩便進來找了。


    小白已經係上圍裙、卷起袖子在廚房裏準備晚餐。


    “喂,我問妳昨晚……”火君少看她從冰箱裏把處理好的食材搬出來,打開瓦斯爐熱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讓他想起他的母親,不管豆腐店的工作多忙,每天都還是親手做三餐,他最喜歡站在廚房裏的母親的身影了……他母親不但溫柔賢慧,還是標準的大美人,才會生了他這麽俊俏的兒子,至於這個女生──


    火君少迴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從這女生身上看到母親的投影,瞬間驚嚇到。


    在女人這一塊,他的視線從來隻為美女停留,看看這張醜臉、這副平板身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看就是沒看頭……


    “你想幹嘛?”小白把昨天煮好的排骨湯放到瓦斯爐上,正在撈掉上麵那層白白凝固的油,他突然把她的下巴扳過去,還把她整個人轉了一圈,一張特寫臉孔逼上來,一副想親上來的模樣,她出聲製止他。


    火君少仔細研究了這張臉,單眼皮,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稀疏的眉毛、短短的眼睫毛、淡淡的唇色,淡淡的發色,一張小臉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嗯?


    他突然心髒撞了一下,好像……在哪裏看過這張臉?


    “喂……妳昨晚把我怎麽樣了?”他聽到自己聲音變了調,嘴巴自己張開說了話,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了。


    “你期待我把你怎麽樣?”小白聽他口氣,好像她當真把他怎麽樣了就要對他負責,想到昨晚的事,她滿腹辛酸委屈無處宣泄,“抱歉得很,我才是受害人,我去買鹽酥雞踏到路上遍地橫屍,酒氣熏天,我掩著鼻子跨過去,不料有具屍體聞到鹽酥雞的香味爬起來,一路跟著我迴來……那死人就是你,不記得了?”小白拿著大湯杓敲他的頭,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不客氣地敲,順便幫他梳理得整齊時髦的頭發抹上發油。


    “妳這醜女……髒死了!”火君少是愣住了才被她多敲了好幾下,難以置信她竟拿撈油的湯匙敲他,把他敲得滿頭都是豬油。


    小白嘴角彎彎地趁他忙著整理他的頭發時,抓了把青菜放進鍋裏炒。


    火君少東張西望找到餐巾紙把頭發上的油擦掉,瞪著她的後腦杓,又把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我在哪裏見過妳?”愈看她,愈覺得……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最後他確信自己見過她。


    “終於想起來了?昨天晚上你把我的鹽酥雞都吃光了,付錢吧,一百八十塊。”小白聲音平平淡淡的,慶幸昨晚沒把他送迴火家去,否則就穿幫了。


    “不是昨天晚上,我分明在哪裏見過妳……”火君少瞇著冷峻的美目,不停湊近她想把她認出來。


    他從來隻記住美女的麵孔,這麽醜的單眼皮,這麽醜的小鼻子,薄薄的醜嘴唇他怎麽能記住……既然記住了,為什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他……認出她來?認出她是──


    “為了一百八十塊就對我用美色啊?可是我比較喜歡高高壯壯、四方臉,殷勤老實的好男人。請問你可以放手了嗎?”小白心髒猛敲了一下,瞬間提高警覺,即使在這個時候她都不忘申明她是火晉天的信徒。


    小混混認出她是賣花大嬸?他連她的臉都沒看到,怎麽可能?她還是別自己嚇自己亂了陣腳。


    人員管理組有關於火三少的報告書中清楚明白寫著:三少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身材健美,長相俊美,有著吸引女生瘋狂群撲的異常體質。火三少眼中隻有美女,從來不看美女以外的女人,也無法容忍長相中等以下的女生靠近他。


    小白狐疑地想著報告書的內容,一臉淡然地看著火君少貼近的臉。莫非在這家夥的眼中她是美女?小混混還算有眼光嘛……


    “惡……別靠近我!”對於火君少而言,女人隻分為兩種,美女和醜女,眼前這個長相平平的女生,他一眼看就是醜女,當他看見自己竟抓著醜女的手,瞬間清醒過來,他急忙甩掉不夠,還往後跳開。


    小白的尾巴正搖搖擺擺,還沒得意起來,就被一把推開。


    ……混賬家夥徹底的以貌取人的劣根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看她以後怎麽教訓他。


    小白肚子在叫,迴頭炒菜,還是先顧飽肚子再說。


    “暴露狂,你到底來幹嘛?”人生的滿足是準時下班,享受熱騰騰的晚餐,現在已經到她下班時間了,這混小子跑來她家,和她交班的人樂得跑去摸魚,變成她得加班。


    “我來找手表……妳叫誰?”火君少迴答了才冒火。


    “手表?我沒看到,你自己到房裏去找吧。”找到手表就趕快滾,別妨礙她享受人生。


    “我早上起來一絲不掛,這會兒妳又想把我騙到房裏去,又想對我做什麽事?”火君少看她在炒菜鍋裏撒鹽,像鹽巴比黃金還貴似的算得粒粒分明,口味極淡,一想到他有型有款的發型拜她所賜又油又塌,趁她轉身時抓了一把鹽丟進去,攪了攪後趕緊退開。


    小白把熱湯端到桌上,迴頭拿盤子盛菜。“小白臉,你是幾年沒掏耳屎,還是故意裝聾子,我說我喜歡的是高高壯壯、四方臉,忠厚老實的好男人,你不是我的菜,要說幾遍?”


    對他不感興趣的美女,他也不會多看一眼,而醜女就更不用說了,他直接謝天謝地……火君少已經被女人追得怕了,他絕不會因為有女人說不喜歡他而傷自尊,但為什麽這隻醜小鴨的話莫名刺耳?


    “醜女,妳覺得有哪個蠢蛋會相信妳的話,我聞著鹽酥雞的香味跟妳迴來?妳口袋夠深,我聞到妳荷包裏滿滿鈔票的味道跟妳迴來我還相信,哼!”火君少滿臉不屑瞪著她又醜又難看的臉發飆,“我不是妳的菜,那妳為什麽帶我迴來?妳一個女生大半夜收留一個陌生男人,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妳就毫無防備讓我進來,妳是天真還是蠢?”


    小白忍不住轉眼看他,看他口氣大,火氣大,整個人氣到臉紅脖子粗……他這會兒是惱羞成怒,還是在教訓她擔心她?


    她實在看不出來他生氣是前者還是後者,她比較好奇的是究竟──人員管理組的報告書是哪個奸細寫的,分明說這隻小混混空有美色,沒有腦袋,她還以為很好騙。


    的確如果有人告訴她,她在喝醉酒的情況下,聞著鹽酥雞的香味跟到陌生人家,她也會說太扯了。


    但更扯的人是他吧?


    昨天晚上真實的情況是她跟著他進夜店,又跟著出來,看他和他的一群朋友停在路邊發酒瘋,她等得很無聊就在路邊攤子買了一包鹽酥雞來啃,在老板炸鹽酥雞的當口,他一群朋友一個個倒地,最後連他也倒了,全都醉死在馬路邊。


    她付完錢,走過去踢了他兩下,他一動也不動,完全醉得不省人事,她想說鹽酥雞要趁熱才好吃,打算吃完再把他扛迴家,哪知道她才吃了一塊,突然他爬起來直直盯著她看,她一不小心吞了一塊肉,差點就活活被鹽酥雞給噎死。


    接下來,就完全是她說的情況了……


    “好香。”醉鬼爬起來以後一直看著她吞口水。


    她也不知道他有幾分清醒,不能貿然把他送迴家去,她隻好繼續當路人甲。本來她想先走開,在暗地裏保護他,這隻醉鬼卻步步跟著她。


    天氣實在太冷,這醉鬼半夜不睡覺,搞得她太累很想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她想念著家裏的大浴缸,他戀著她手上的鹽酥雞,兩人就這麽迴到她家,她最後還分給他兩塊鹽酥雞。


    他真的是聞著鹽酥雞的香味跟著她迴來的,當事人不相信她有什麽辦法?難道懶得編故事騙他是她的錯嗎?


    “……神告訴我,我每年要做一百件善事才有好報,阿門。”小白兩手合十朝他拜了一下,管他天主教還是佛教,她信奉的是吃飯睡覺。


    事實上,昨天晚上他搶她的鹽酥雞吃還搶她的床,整夜發酒瘋,自己脫光衣服不夠,死抱住她不放,還強脫她的衣服對她又咬又啃,掐著她的臉滿嘴酒味胡言亂語……


    好香……好想把妳吃了……


    嗯?這張臉怎麽這麽醜……


    喂,嫁給我吧,我會保護妳照顧妳一輩子。


    我是認真的,來,我們上床吧,我會負責的……我火三少不說空話,我會對妳負責的……我娶妳……喂,妳叫什麽名字?


    一根草抓耙子正想盡辦法要扒出人員管理組和火家成員的緋聞,雖然保護火家成員並沒有特別限製不能把人帶迴家,但她戀著家裏的浴缸把小混混帶迴家,被這隻大色魔又摸又啃抱著睡了一晚上,如此有損她專業、她名譽的事情,她掩飾都來不及,怎麽能讓人知道。


    話說迴來,她沒怪他就算不錯了,他竟然還想把自己脫掉衣服的罪名賴在她頭上,難道長得比較美就一定是無辜的那一個嗎?


    “好人做到底,我去幫你找手表。”小白饑腸轆轆懶得和他說,把菜端上桌就去房間幫他找手表。


    火君少聞到醬油燉肉香,等她的當口,掀開電飯鍋,裏頭悶著鹵肉和白飯。


    他突然肚子咕嚕叫,想到發了一天的傳單,站在街頭吹冷風,中午還隻吃了一個冷便當,他望著電飯鍋裏的燉肉吞口水,還有鹵蛋……


    “拿去!”小白走出來,把手表遞給他,自顧自地添飯。


    火君少手表拿到了,戴好手表,聞著飯菜香,湊到餐桌前對她笑嘻嘻,“喂,妳家人都不在,一個人吃飯很孤單吧?”


    “嗯……”小白像是被挑到了痛處怔住,緩緩在白飯上淋一匙鹵肉汁,聽到他肚子咕嚕叫,看他笑得很**,根本打好算盤想陪桌吃飯,她本來在點頭,又趕緊搖頭,“不、不會……”


    “看在妳幫我找迴手表的份上,我陪妳吃飯。妳坐,別客氣,我自己來。”火君少在她點頭的當口主動站起來去拿碗添飯,完全不用她招唿。


    “……算了,我是無所謂,隻是你跑進陌生人家裏吃飯,都不怕被下毒嗎?”剛才還教訓她什麽來著……大半夜收留陌生男人,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就讓他進來。


    他不知道她身家背景,她可是很清楚他的底細。


    到底是誰天真是誰蠢?


    “怕什麽,妳都已經在吃了。”火君少添好飯坐上餐桌,完全當自己家沒在客氣。


    “也對啦……是說你早上起來一絲不掛,都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你知不知道有一種藥吃了不會死,隻會讓人欲火焚身想脫衣服在床上滾?嗯……你多吃點。”小白伸手摸一把他那細皮嫩肉的俊俏臉皮,瞇著眼衝他笑得很曖昧,一邊夾起青菜放進嘴裏──


    “噗!”


    火君少被她摸得很毛,正要跳起來,突然看她摀住嘴巴,差點把一口青菜噴出來,他想起剛才在青菜裏加了一把鹽,可以想象她那口青菜含在嘴裏的感覺,她此刻一定很想打死賣鹽的。


    “嗆到了?沒事吧,還好吧?”火君少滿臉關心憐惜,很體貼的幫她拍了拍背。


    小白匆忙站起來,跑去吐掉嘴裏的青菜,小三則避開那盤青菜夾了一顆鹵蛋,咬進嘴裏繼續吃他的……


    他扒了兩口飯,巡著菜色的視線慢慢落在餐桌上一個小置物籃裏,裏頭擱著雜物和一隻手表,大概是她剛才做菜時脫下來的,也沒有好好擺放,隨便把表麵倒扣。


    他瞥一眼,黑色的皮帶看起來挺新的,表麵是大大一個,和她挺不相襯的。看背麵磨損的痕跡是一隻很舊的表了。


    他邊吃飯順手拿過來看,看見表麵上的圖案,是用黑色線條繪成的母女照,突然……世界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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