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猜對了。


    在書房看到少爺摟著花漾那一幕的秋菊一離開,馬上就把這事說給其他人聽。不到半天時間,整個慕容家上下全聽說了兩人的事;而且耳語流言轉了好幾手之後,竟然分別出現了加油添醋的幾個不同版本。有的說少爺看多了美女,才轉而對身邊清秀的丫頭產生興趣,這才勾引她;有的說,其實是小漾引誘少爺;也有人說,少爺和小漾早就暗通款曲很久,外頭的其他美人兒根本是一種掩護……不過,不管大家怎麽說,又傳了那一種版本,事實上說的人和傳的人心裏壓根兒都不信少爺真的跟小漾有什麽。基本上,大部分都把這事當笑話,一笑置之。因為,確實再怎麽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別說小漾隻是個丫鬟了,就算她是千金小姐,也跟少爺搭不起來。畢竟出現在少爺身邊的姑娘,哪個不是花一般的天仙極品?


    所以小漾說她隻是在教少爺防身武功,這還真的比較符合她給大家的印象,大家反而相信她這解釋。但,即使是如此,她被人逮到機會,取笑調侃一番是難免的,誰教她和少爺那稍嫌曖昧的畫麵剛好被撞見。


    隻是,這事雖然在大宅裏很快掀起小波瀾,也很快就過去,有人卻沒有這麽快就消除疑心--隔兩天晚上,在慕容誚要出門赴約前,衛伯趁著替他裝盒放上字畫的機會,毫不拐彎抹角地便問:“你對小漾做了什麽?”


    他不相信下人間的謠言,對小漾的說法更是存疑。本來他就對少爺和小漾之間不單純的關係早有存疑,現在又傳出這事,他更無法坐視了。


    慕容誚收筆的動作毫無頓挫。他微微一笑,並不意外衛伯終於打破沉默來問。


    “衛伯,你擔心我對她做了什麽?你應該聽說了,她隻是在教我防衛術。”他當然清楚這兩天府裏在傳什麽,但他也明白,衛伯肯定不信那些說法。


    “少爺,我隻要聽您怎麽說。”他可不是會被輕易耍的團團轉的人。


    慕容誚的笑躍上俊眸,還多了絲狡黠。“如果我說,我的確對她意圖不軌呢?”


    衛伯一震,倒抽一口氣。“少爺?!”迴過神,他趕忙鎮定下來。“您……您是在開玩笑吧?”他明白少爺雖然風流,卻絕不下流;依他的身份,他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不過,他堅持的一個原則是,絕不碰家裏的丫頭。隻是沒想到他現在竟然承認他對小漾意圖不軌,這……“我像在開玩笑嗎?”斂起笑,他正經地睨了受到震駭的衛伯一眼,步子往外。


    呆了一霎,衛伯立刻抱著字畫盒跟上。“少爺,我希望您隻是在開玩笑。您別忘了,小漾是家裏的丫頭。”提醒他。他本來就在猜測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大單純,但沒想到少爺竟會給他這個答案……因為喜歡那單純的丫頭,所以他多少想保護她。她跟少爺平日來往的女人完全不一樣,他十分不願看她受到傷害。而且,就算少爺果真跟她有什麽,兩人也不可能會有結果,因為少爺早已是‘有婦之夫’,再不到半年就要和花家的千金完婚了。


    不忍折騰這個自小便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家,慕容誚忽地偏過頭對他道:“衛伯,你知道小漾姓什麽嗎?”


    “小漾姓什麽……”不明白少爺為什麽忽然這麽提,稍稍起疑。


    “花。單名一個漾。”給了他簡短有力的答案後,他正好來到大門外。


    慕容家大門石階下,一輛馬車早已備妥。


    而一身丫鬟裝扮的花漾,正坐在駕駛座旁的位置上等他。今晚慕容誚要去一場名園的聚會,身為隨身丫頭的她自然得跟著去。


    慕容誚隻微笑看了她一眼,便閃身進馬車廂內。


    馬車接著緩緩向前行。


    就在馬車起動時,原本在門後低頭思索的衛伯終於想起來了--“啊!少爺!難道小漾她是····”立刻跑出大門,卻還是追趕不及已經走遠的馬車。


    這時,坐在馬車前的花漾,依稀捕捉到衛伯的唿喊聲。


    咦了聲,忍不住轉過身,望向後方。“我好像聽到衛伯在叫少爺,還有我……”喃道。


    旁邊的車夫趙通笑著搖頭。“說不定衛管家隻是在喊其他人做事。”


    重新坐好,她點點頭,一邊專心看著前麵的路,一邊把藏在懷裏的小糕點拿出來吃。因為她直到剛剛才知道要出門,所以趕不及吃飽飯,隻好把小糕點帶著,也許等會兒去到那邊沒機會吃呢。


    也賞菊花評畫---聽就知道會是個讓她打瞌睡的活動名目;要是她,她寧願用這時間好好泡個舒服的熱水浴,再好好地吃頓飯,然後研究一下武書,接著上床睡覺。這是多美好的事啊……愛!看來今天又要晚晚才能躺上床了……“咳咳……”後方車廂傳出兩聲輕咳。


    花漾倏地收迴心神,想也沒想地就側身朝車廂裏問:“少爺,你出門前有喝過藥了,嗎?你沒事吧?”


    昨晚慕容誚在園子裏淋了雨,睡時屋裏的窗子又沒關,中午起床時略有咳嗽徵兆,府裏去請了大夫來,開了幾貼藥方。她記得剛才有一碗湯藥放在他桌上,就不知道他有沒有喝下。


    裏頭沉默了一會,沉嗓才緩緩透出:“沒事……咳……”立刻伴隨另一聲咳。


    她的眉頭不由得悄悄往中間楚攏。“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幹脆取消赴約,迴家先好好休息一晚?”忍不住給他忠肯的建議。


    “不用,我很好。”迴拒。


    車廂裏隔了好久都沒有再出現令人擔心的咳聲---直拉尖耳朵注意著的花漾,一會兒後隻得放棄隨時要趙通把馬車掉頭的準備,稍稍安心了點。


    稍後,金燕城嘴富盛名,隻在秋季開放的‘溪南園’,由園子主人特地在今晚邀請請全城重量級的文人雅士,官商名流共囊盛舉,來一場入球以來最盛大的賞菊之夜。


    溪南園,成千上萬盆嬌豔的各色菊花在園中盡情綻放;晚風送涼,夜下的園子早已綴上點點螢燈,走動在其中的人影不但像飄移在花海中,也像是浮漾在星光中,詩情畫意得簡直像是場夢。


    這就是園子主人刻意為來賓們打造出來的意境。當然,這也可使得眾文人詩興大發,當場出口成詩,或者提筆揮毫。


    晚到的慕容誚,一踏進園裏,便理所當然地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他神色自若地迴應熟識或不熟識人們的招唿;他本身便是一道是一道奪目的光芒,輕易地便掌控了全場的氛圍節奏。


    不過,今晚的慕容誚並沒有在這個眾人矚目的場合待太久。在他如願用他所收藏的兩幅畫換到園子主人的一枚古錢後,便退離幾乎所有人都圍聚在此時的東側園子,漫不經心似地踩上遊客較少的西園。


    花漾一直沒出聲地跟在他身後。


    雖然這座園子果然名不虛傳,精心栽培的菊花美到讓人讚歎連連,不過她發現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誚身上。


    就算他的模樣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談笑風生、迷醉眾姑娘家的層眼神色也一如往常,但因為是關平他的身體狀況,所以她還是張大眼睛隨時提放著。


    也因為這樣,讓她原本想趁機在他背後打個盹兒的計劃自動取消,此刻她的精神似乎仍好得不得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這他。


    他看起來像是在賞花,心情好像也不錯;最後,他的步子突然停在一簇簇紫色菊花海的中間。


    因為分神想著事情,她幾乎是及時煞住腳步,才沒朝他的背一頭撞上;可她的額還是微微碰到了他的衣服,她趕緊向後跳開。


    慕容誚自是察覺到了她在他背後的動靜,不過依舊不動如山。


    “啊,對不起。”花漾沒忘了要道歉。


    “難得到這地方來,你慢慢賞花吧。”像是帶她來就為了這目的,他語氣輕鬆地說。


    眨眨眼,她盯著他的寬背一會,再緩緩地把目光移向四周--在月光下,在燈光下的大片花海。


    這片夜裏的花海,確實是個美麗的奇景,讓她不禁邁開小步,四處東看看、西摸摸、漸漸地,渾然忘我地陶醉在花香裏。當她感覺似乎有一道強烈的視線在注視她時,猛一抬頭,才發現慕容誚凝看向她的眼光;下一瞬,她莫名的心跳加快,臉也燥熱了起來。


    偷喘了口氣,她努力想平複自己飛快的心跳,卻似乎沒有用。


    是因為他在看她,才讓她有這種近乎失控的反應嗎?可是明明之前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整天都沒事,難道是這裏的花香有毒?


    這麽一想,她趕緊屏住唿吸。


    不過……應該不可能吧?


    忍不住用力搖搖頭,再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直到感覺唿吸似乎順暢許多,她趕忙朝被她拋在另一頭的男人跑去。


    很快地,她迴到他身前,朝他綻開一朵愉快的笑花。“慕容誚,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就跟花一樣好看?”


    沒有哪個男人對於自己被比喻成花會感到開心的--聽到這夾著花香,宛如一陣清風飄迴他身邊的丫頭,開口就是這麽讓人沒好心情的話,他低俯向她的俊彥微鐵青。


    “你這是在讚美我?”雙手環胸。他盡量避免讓他的手有機會掐上她纖細的脖頸,或……撫上她嫣紅如醉的粉頰。


    猶不知死活的花漾依舊笑眯眯。“這聽起來還不像讚美啊?若是有人說我花一樣好看,我肯定會高興得跳起來。”


    “我不是女人。”稍閃神地盯凝著她一笑起來便如陽光燦爛,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的臉,他硬聲道。


    花漾仔細看著他在朦朧燈光月色下不大好看的臉色,總算發現他是真的不高興。她趕緊收迴笑,朝他誠心道歉:“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不能把你比作花。”


    他的黑眸瞬了瞬。“……在我身邊半個多月,你對我的感想隻有這樣?”這兩天,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看來和先前似乎沒多大差別,如她所願,一切照舊。她依然在當他的不認真的丫鬟,而他也繼續不客氣地讓她忙得團團轉;不過,隻有他自己清楚,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有多少。


    “對你的感想?”他怎麽突然對這有興趣了?花漾忍不住摸摸鼻子。“是你要我說的,若我說了,你不能生氣。”


    “沒好話?”他的嘴角似有笑紋出現。


    “也不是……”她搖搖手。“我隻是覺得你這人讓我看不懂。”


    “是嗎?”語調變得慵懶下來。


    她用力點頭。“沒錯!因為你做出來的事,常常和我感覺到的你不一樣。還有,你在外麵跟在家裏也不一樣。”


    他不由得挑眉。“原來你不是個遲鈍的丫頭。”


    “所以你承認你是個雙麵人了?”像逮到他的把柄似,她大眼晶亮。


    “那麽……”他忽地擒扣住她指著他的小手。“你喜歡我是哪一麵?嗯?”溫嗓宛若絲綢般滑過。


    先是被他的動作一驚,接著他盡是曖昧深意的問句,則是讓她雖不及防地心跳加速。“你、你……”被他抓住的手簡直像被火燙灼般,她試著掙開。自從兩天前在書房把事情說開後,她和他之間好像有了一點什麽不同了--沒錯啦!她還是在他身邊做著丫頭的差事,他也沒少派給她苦工做;但每當她不注意時,總會察覺他盯在她身上的視線;而他也不在平被她逮到他在看她。雖然除此之外他沒再做出那天摟抱她的親密舉動,可他那強烈到讓人想忽視都難的目光,她怎麽可能當作沒看見啊!


    “慕容誚,等等·····你真的不大對勁。”原本要抽迴的手,卻因為猛然想到什麽地停住,忘了那種不自在,反而用另一手貼上他的額。“……果然有些熱。”由掌心傳來的肌膚溫度,讓她眉頭皺住。她直直看著他。“你都沒感到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嗎?”反握住他的手,將他往園子大門的方向拉著走。“我立刻送你迴去喝藥休息。”


    慕容誚一派懶散地任她擺布,甚至還幹脆靠著她的肩,將半個身體的重量交給她,仿佛在突然間成了一個重病之人。


    花漾原本也以為他是故意的,可當她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正不斷躥升的體溫,並且抬頭看向他雖是一臉尋常,甚至含著淡笑,卻泛著淺淺紅潮的麵色時,她的心立刻急快起來,哪裏還在意在外人看來,兩人像是在貼著前行的畫麵!


    “喂!慕容誚,你到底這樣子有多久了?怎麽不跟我說你不舒服?”她急,他的步子卻慢吞吞。要不是一路上會遇到其他人,她早就直接扛起他跑了。


    “……什麽樣子?我說我沒事。”悶哼,不承認自己病了。


    “對對對!你沒事得就跟一隻快被燙熟的蝦子沒兩樣!要不要我把你丟進池塘降降溫?”沒想到他連自己的體溫都高成這樣了。還能逞強說沒事!她忍不住翻白眼。


    “丫頭,還是你小時候可愛多了……”沉默半響,他接著低歎似地開口。“笨笨憨憨地好欺負……”


    啥?說她笨笨憨憨?花漾咬牙,很想把這不知感激的男人推去沙坑裏埋起來。不過,她還沒有機會這麽做,因為這時一道訝異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咦?是慕容兄嗎?原來你在這裏。”


    花漾立即循聲往左側看去,同時也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男人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她當然明白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


    左側不遠處的明亮廊門下,一對男女待看清確是慕容誚,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


    那是一名白麵斯文的俊秀男子,和一名風雅端莊的婉約女子。男子挽著女子的手走近,兩人的樣子看來極親昵似乎是夫妻。


    慕容誚的異常也隻有那一霎,仍是立在原地,依舊懶懶地靠著花漾,仿佛他隻是暫時停下來休息而已。


    “孟兄,你也帶夫人來賞花?”迴應來人的招唿,他的語調緩慢而低沉。


    被稱作‘孟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但花漾馬上發覺,這男子望著慕容誚的眼神幾乎可說是意氣風發--點頭。“是啊!因為碰巧接到施園主的邀請,若梅正好也想來賞秋菊,所以我便帶她一起過來了。”寵愛地輕撫身畔妻子的纖手,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慕容誚的臉,而他的笑並沒有到達他的眼底。“慕容兄,聽我爹和其他人說,你半個月前有來我和若梅的婚宴,怎麽沒去找我?你也知道,我很期待在那時得到你對我和若梅的祝福。”語帶惋惜地說。


    聽到這裏,花漾立刻偷偷倒吸一口氣,終於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半個多月前?他提的不就是她去找慕容誚退婚,卻反而被他拖去的知縣府婚宴?所以,眼前這男人就是知縣府的獨子孟庭安,當然,他身邊的美嬌娘便是郝若梅了……原來,眼前這位溫柔婉約的美麗女人便是那個讓慕容誚在酒樓喝悶酒,最後還跑去婚宴上喝醉到一出大門便不省人事的正主兒。


    這一瞬間,花漾的心莫名地感到微刺、微痛。難怪慕容誚會為她失魂落魄,因為她的確是那種會讓男人想嗬護,想疼惜的姑娘。再說,他們兩人又是自小青梅竹馬。哪像她,隻不過是小時候遇上了他,而他卻是不幸地被他爹娘立下的婚約套牢。認真說來,她比較像是半路跑出來橫刀奪愛的壞女人吧?


    如此想法讓她悚然一驚,令她不禁聯想到,傳言慕容誚和郝若梅本來應該會成親,但事實上郝若梅卻另嫁別人。難道……難道真的是因為慕容誚與她的婚約?


    “……能給她幸福就夠了。孟兄。孟夫人,你們慢慢賞花吧,我們還有點兒事,先告辭了。”慕容誚不疾不徐、醇厚的低醇嗓音將花漾自恍惚中拉迴現實。


    隨即,她被他熱燙的大掌拉著走。


    離去前,她忍不住迴頭朝那個一直站在丈夫身邊沒說話的郝若梅望去一眼,沒想到這一眼,竟捕捉到郝若梅投向慕容誚背影的一霎間,那一閃而逝的悔恨和怨……她狠狠一震!


    是她看錯了吧?


    很快地,那一對夫妻便被他們遠遠拋在身後,終至不見。


    慕容誚帶著她穿過遊人較少的園門,來到外麵。沿著綿延的高牆外,他們往停馬車的大門方向走。


    忍過了長長才沉默,花漾終於還是憋不住地開口了:“……她就是讓你那天喝醉酒的姑娘是不是?”


    一出園門就繼續靠著她慢走的慕容誚低啞出聲,卻不是迴答她的問題。“我頭暈,麻煩你說話時音量放小一點……”他確實開始感到身體沉重不適了。


    “頭暈?”一喊,她隨後警覺地降低音量。“你真的病了!”抬頭,藉著街旁映照的燈光,火速掃視了他額角微冒冷汗,略顯蒼白的臉色一眼,馬上忘了前一刻還纏繞在心裏的疑惑,她二話不說,一手穿過他背後並沒有病到需要人扶,隻是因為她微涼的膚觸讓他感到很舒服,才舍不得放。


    沒多久,花漾找到了他們的馬車。


    趙通一見少爺被花漾扶著過來,雖然嚇了一跳,不過還是趕緊幫忙將人攙上車廂,再跳上駕駛座。


    “小漾,我看你還是進去照顧一下少爺,我怕少爺萬一有什麽緊急狀況……”趙通被慕容誚的體溫和臉色稍稍驚嚇到,因此低聲對旁邊的小漾說道。


    花漾想也沒想的立刻同意。


    馬車隨即飛快但平穩地往迴慕容府的路上奔馳。


    車廂內隻點著一盞小燈。悄悄爬進來的花漾,找了個位置便坐下,迴視正張眸朝她楚眉看來的慕容誚。


    “啊……對了,茶!”猛地記起要來之前準備好,放在車廂裏的一壺茶,她趕緊移到放著茶點的角落。掀開木格,取出尚有餘溫的茶,她利落地倒了一杯,然後再探過身子遞給他。


    半臥在軟墊上的慕容誚沒說什麽,接過茶,三兩口便把整杯茶喝光。


    “還要嗎?”她作勢要再替他倒一杯。他搖頭。


    花漾重新坐好,眼睛一直不曾稍離他身上。


    “頭還暈嗎?要不要請趙叔把馬車速度放慢些?”她壓低聲音問。


    “不用……”話未說完,他驀地握拳掩嘴,逸出一聲咳。


    眉心皺起,她火速移到他旁邊,手立即貼向他的額。她擔心地低頭盯著他仍算清醒但微現惱意不耐的黑眸。“再忍一下,很快就到家了。”安撫他,知道他應該正熱得難受。她一邊說著,一邊順手用袖口替他擦掉額臉上的汗。


    任她輕柔地的臉上擦抹幾下,接著,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愣,沒想到下一刻,他卻將她的手心貼放在他的左臉頰上。她霍地心跳如雷。


    “你……做什麽?”暫時停住不敢亂動,她感到手心下他的肌膚除了燙,還有一種……麻癢的感覺……心還在快跳,這時她不知道該看著他似乎同樣灼人的眼,抑或他壓在她手背上的大大手掌。


    “你是手是涼的,額覺得很舒服……”很受用的吐出一聲歎,他眼裏的躁意消減了三分。


    她唇角一揚,毫不考慮地將自己空著的另一手主動放上他的右臉頰。“是嗎?那這樣呢?”有些淘氣地說。


    炯眸閃過一道不可解的光芒,然後他慢慢伸出長臂,最後放在她的後腦勺。就在她還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時,他隻略一施力,她便無從抵抗地附近他,直到兩人的臉隻相距數寸,她一驚,下意識屏住氣息。


    “花漾,我想知道,你這裏是不是也能解我的熱……”沙啞低嗓充滿魅惑的氣息;他的力氣再加半分,下一瞬,她的唇便已落在他的唇上。


    花漾瞪大眼睛,她看到在他含笑瞳眸裏自己的倒影,但令她腦袋轟然一震的卻是貼觸在她唇上這熱燙的、柔軟的......


    “啊......唔......”總算意識到他在做什麽,她驚駭又羞急地叫了聲,沒料到在她猝不及防間,他反而順勢將熱度侵入她的唇腔間......


    慕容誚終於嚐到了這丫頭清甜誘人的滋味,不過他並沒有放縱自己盡情采擷她的甜美。勉強喚迴一碰上她的唇便差點失控的理智,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的櫻桃檀口,卻沒放開抱著她嬌軀的臂膀。和她一樣,他的胸口因急促唿吸,仍在劇烈起伏著。


    “該死,咳咳......我在自找死路......”沙啞低喃,他更熱了。


    至於花漾,飽受震撼的腦子就在耳畔響起他的低語與咳聲時猛地一醒!費力掙開他的環臂,她手忙腳亂地從他胸懷前翻身到一旁,坐到離他最遠的角落。搖搖頭,她羞窘地想把剛才的事自記憶中抹掉,但根本不可能!


    她的心狂跳著,臉頰也燒燙著。她不是小娃娃,男女之間的親密舉動她當然知道,但即使她多少有心理準備退不了婚就要成為慕容誚的妻子,卻從沒想過他會這麽親吻她......


    “......你......”努力地穩住唿吸,她看向他,可在下一霎,她卻被他皺眉抿唇、額角不斷冒汗的模樣驚得忘了原先要說什麽,立刻毫不猶豫地又爬迴他身側。“你沒事吧?你......你再忍著點兒......”繼續替他擦汗,甚至顧不得羞地幹脆動手扯開他胸前的衣襟,好讓他可以涼快一些。


    幸好在她急急地替他想辦法散熱的稍後,馬車終於在慕容府停下。


    趙通一衝進去通知其他人,立刻便有幾個家丁急忙跑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將慕容誚送迴房,同時去請大夫的人也出門了。


    慕容誚病重的消息火速傳遍整個大宅。


    大夫很快便被請來府裏,衛伯忙指揮下人燒熱水、煎藥。一時之間,煙波園籠罩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稍晚,服下藥的慕容誚陷入昏睡。隻略略鬆口氣的衛伯特地派了兩名小廝和丫環輪流看顧慕容誚。至於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終至睡去的花漾,這會兒則被衛伯趕迴房。


    “衛伯,我還不累,我可以再照顧他。”她向衛伯爭取留下來的意願。大夫說慕容誚的病今晚必須更小心看護,隻要身體的燒能退,就會完全沒事。雖然她清楚看顧人、伺候人的本事比不上這宅子裏的人,但至少讓她可以看著他也好啊。


    她怎麽也沒想到那看起來永遠一副不倒模樣的男人,也會有說病就病的時候。


    衛伯的眉頭一直糾結著。這時他不由得看了看一臉認真又不安的丫頭。


    自少爺出門前丟下那句話後,他便思索著小漾從第一天來到家裏至今的所有事。這使他愈來愈確信,小漾的真實身份必定就是少爺所透露的。這至少解釋了,為什麽少爺對她的態度特別的原因。至於她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又為何要當起少爺的貼身丫環這種種疑問,他自然明白事有蹊蹺。不過,即使已心知肚明她是花家的小姐、少爺的未婚妻,他卻打算暫時保持沉默,至少他得先了解少爺的心意再說。


    “小漾,少爺有好旺他們輪流看著,絕對不會有事。你已經累了,還是先迴去休息吧。”他瞧出她流露出的真切關心,可卻不答應她的請求。


    “衛伯......”她不死心。


    “你早點兒去睡,明天再早點兒過來,這不就好了?快走。”幹脆趕她。衛伯並不怎麽擔心少爺這跟以前被下毒、被暗算相較起來根本不算什麽的小病,所以他不想讓她放棄睡眠時間。


    說不動衛伯,花漾到最後隻好在他的監視下離開煙波園。


    好!聽衛伯的話,慕容誚絕對不會有事,慕容誚有其他人細心看顧就夠了----她迴房,真的不再胡思亂想地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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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她比平日的時間還早了一個時辰起床。


    外麵天色仍暗,她已經踩著地麵微被露珠弄濕的石徑往煙波園跑。


    點著小燈,散發溫暖柔光與寧靜的寢房內,隻見坐守在慕容誚床邊小椅凳上的好旺,正閉著眼打盹兒。


    花漾推開門,放輕腳步地走近。停在床榻前,她沒有刻意叫醒好旺。低俯下身,仔細地在慕容誚看似已沉靜平穩的睡臉上打量了一會兒,接著伸出一手,輕輕地覆在他的額頭上。


    ......不燙了。


    收迴手,她鬆了口氣。


    一轉眸,她移到好旺旁邊,輕拍了拍他的肩。


    挺直了睡歪的腰杆兒,好旺立刻被驚醒。“咦?什......”他慌張地轉頭張望。


    “噓......是我。”花漾趕緊小聲製止。


    好旺一看清眼前的丫頭正是小漾,馬上放下心,抹了抹被嚇出的冷汗。“小漾,怎麽是你?......咦?天都還沒亮......”驚訝。


    “好旺哥,少爺他昨晚一夜都很好嗎?他現在沒事了?”忍不住低聲詢問慕容誚的狀況。


    好旺搖搖頭又點頭,一邊迴答她,一邊打著嗬欠。“少爺昨晚的狀況不太好,身體有時燒有時不燒,他身上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汗水浸濕,我們已經替他換過了兩迴......還好他半夜又喝了一迴藥,病情終於穩定下來,沒再燒了......”看顧了大半夜的他,那時和小春可是忙得連偷懶的時間都沒有。


    花漾同情地看著他眼下濃黑的陰影,知道他真的是累壞了。所以當她提議請他去休息,換她來替代時,他簡直像遇到救星似的,立刻高高興興地謝過她。


    很快的,屋裏剩下她和躺在床榻上的慕容誚兩人。


    坐在小椅凳上,再次探查了他的唿吸心脈都沒異常後,放下心的她卻忍不住撐著下巴,望著他的臉發呆。


    其實拋開他風流荒唐的那一麵不提,他的確是個會令所有姑娘著迷、愛上的男人。可是,他雖看似寵愛他喜愛的姑娘,卻是一個沒人能真正得到他的壞男人;而這壞男人原本根本不可能多看她這平凡的丫頭一眼,卻因為一個多年前的婚約,他們才不得不牽扯在一起......


    如果可以不用娶她,想必他會很開心吧?也或許......那時候他就不用和真正相愛的郝姑娘分開了。


    不由得憶起昨晚在“溪南園”碰上的那位美人兒。的確,那美人兒和他看起來就像一對金童玉女,也難怪她最後望向他的眼神會那樣的哀怨。


    她輕輕歎口氣,摸摸自己的臉頰。


    若她是男人,也會喜歡那樣的女人;所以,他昨晚突然親她,肯定是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而不是因為喜歡她......


    糟糕!怎麽連她的腦子也跟著壞了,她竟然在幻想著男人也許有一點點喜歡她----她自嘲地笑了笑。誰教她爹娘、家裏人,還有師父他們總誇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這才會讓她對自個兒從沒產生懷疑過。


    眨眨眼,迴到現實,她繼續凝視著他少了幾分血色,卻仍俊美得過分的臉龐。


    怎麽辦?假若她喜歡上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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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


    慕容誚房裏陸續有人進來了又出去,其中包括衛伯、端早飯端藥來的下人。


    衛伯一早來,像是料準了會在屋裏見到花漾,所以隻問了慕容誚的狀況便離開去忙其他事;而在她匆匆吃完早飯後,有人端了藥湯來,不過就在他們打算合力喂慕容誚喝下藥時,他倒悠悠醒轉了過來。


    沒多久,慕容誚已經清醒的消息立刻讓所有關心他的人紛紛鬆了口氣,就連原本籠罩住大宅的凝肅氣氛也徒然煙消雲散。


    病來得快,也好得快的慕容誚,醒過來才半天,便已經完全恢複了精神和體力。


    就連花漾也被他複原的速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才隔了一夜,原本還病得走路都要人攙扶的他,現在倒是生龍活虎了。


    輕易察覺到她的視線,慕容誚驀地自書房內偏過頭看向她。


    沒閃避他投來的調眉瞳眸,她朝他作了個鬼臉,轉身從書房石階上躍開。


    又是來找他的神秘黑衣漢子。


    這是半個多月來,她第二次看到像是出自同樣一批總是神情嚴肅、氣勢內斂,卻讓她一眼就看出是武功深藏不露的黑衣漢子出現在慕容府。不過上一迴是兩個,這迴是一個,麵孔都不一樣。


    本來要端茶點給剛才在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的慕容誚,但當她一發現書房裏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黑衣漢子後,便想也不想地避開。


    找了張在樹影下的石椅子坐,她順手把茶點放在旁邊,視線望過去的還是書房的門口。


    雖然來到慕容家已經超過半個月,可其實她對真正的慕容家,甚至慕容誚了解得還是不夠多。或許是因為她早打定主意擺脫慕容誚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就算她聽到、觀察到什麽,也不會多嘴去問。就像外麵的人傳言慕容誚是皇孫,慕容家藏有稀世寶藏,就連慕容家地底下有秘道迷宮通往京城的誇張謠言也有人在傳,但她哪有心思去想這些!


    不過,即使她沒去想,卻還是直覺清楚慕容家自有慕容家的秘密。她又不是呆子,不會真以為偶爾讓她察覺到慕容誚的身邊,甚至慕容家有人暗中保護著是她的錯覺。有好幾次,她差點就要開口問慕容誚了,隻是最後還是決定閉嘴。她得少生好奇心,少涉入慕容家的秘密,因為她不是慕容家的人,而且,她以為自己以後不會和慕容家有太大的牽扯----隻要慕容誚實行他的承諾。可是現在......


    背靠著身後的大樹,她忍不住搔搔臉頰,皺皺眉頭。


    她喜歡慕容誚啊?


    承認自己其實有一點點喜歡那個看似多情卻無情、仿佛單純卻複雜的男人不難,可這卻還是不足以讓她心甘情願自此放棄要他退婚的計劃,尤其在她終於見過那溫柔美麗的郝若梅後,她更不可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毫無愧疚地和他成親。


    搖搖頭,她微紅著臉把突然躍上腦子、關於他親吻她的迴憶甩掉。就在這時,書房門口有了動靜,隻見一個人影從裏麵跨步出來。


    花漾立刻下意識跳了起來。


    那是一直和慕容誚待在書房內的黑衣漢子。黑衣漢子隨即也發現待在院子的她。


    出人意料地,那眉角有道疤痕的黑衣漢子冷靜的目光一掃到她,便無言地朝她做出一個“過來”的手勢。


    她一愣,但仍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她一下子便踩上書房前的石階,原本以為這個渾身氣勢、有高手風範的黑衣漢子有什麽話要對她說,沒想到他隻留了一句:“少主找你。”後,便自她麵前閃身離開。


    傻眼地盯著黑衣漢子很快從園門消失的背影,花漾迴過神,才想到他那個奇異的稱唿----


    少主?


    他喊慕容誚“少主”?


    這時,她又直覺到被注視了。一抬眼,她馬上發現屋裏的慕容誚正神情閑適地側靠著書桌朝她看來。


    被他迷魂般的黑眸盯住,花漾感到自己的心又在狂跳了。偷偷歎了口氣,她一腳跨進了書房。


    沒靠他太近,她在離他前方五步外的地方停住。“你忙完啦?”泛開笑臉招唿。


    “你來。”他卻直接對她勾勾食指。


    眨了眨眼,她向他走近兩步。“好了,有什麽事你說吧。”她已經努力讓自己在他麵前像之前那樣自在了,可是......說她可以完全不感到別扭是騙人的。


    慕容誚凝視著她不懂得隱藏情緒的小臉,嘴角的笑痕明顯。驀地,他踱向她,縮短兩人的距離,抬起手,緩緩朝她立即膛圓大眼的臉摸去,而在她略僵的身子反應下,他的手越過她的臉往上,將落在她發心的一小撮柳絮拈起。“......你方才為什麽要走開?我以為你會想知道他是誰。”鬆開指尖,他宛如聊天般地說著,指節在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粉嫩如嬰孩般的臉頰後,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地轉身,迴到大桌前。


    至於被他的舉動搞到迷惑又防備的花漾,則是在他沒事似地退離兩人聲息可聞的範圍之後,這才大夢初醒地注意到他剛說過的話。


    她看著他挺拔的背,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我是故意走開的?”


    “原來我猜對了。”沒轉迴身,雙掌仍撐在桌麵上的慕容誚哼了聲。


    她愣了愣,他猜對了什麽?


    “你就是抱持著這種不打算和慕容家有過深牽連、自己不會是慕容家的人的念頭,所以隻要我身邊有敏感人物出現,你就幹脆避開,是嗎?”他不怒反笑。以前他並沒有觀察到、也不在意她這反應,但今天她自然到幾乎是習慣性的在他書房有人時便閃的舉動,卻首次挑起他的注意。尤其隻要他稍加細思就能察覺這背後的意義後,怎不叫他惱火!這丫頭甚至連衛伯神色凝肅地要找他商量事情時,也能機靈地找借口跑開去。


    沒想到他竟會輕易看出她的想法,她先是錯愕,然後是鬆了口氣地笑了。“我覺得我真的隻是個外人。難道你不介意讓一個外人隨隨便便就打探到自己的秘密?”既然他都看出來了,她當然也就理直氣壯了。


    “秘密......”輕喃這兩字,慕容誚低笑一聲。也是!就是她什麽都不知道才能當個外人當得那麽無憂無慮----他陡地壞壞地挑開唇角。“花漾,你還認得這個人吧?”隨手抽起桌上的其中一幅畫像,他偏過身,朝她展開畫像。


    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花漾的心思倒是立刻隨著他拿在手上的畫像被轉移開。她不由得上前,將畫裏惟妙惟肖的橫眉大臉男人再瞧得仔細一些。


    “......這個人......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很眼熟。她抿嘴蹙眉,認真想著。


    忽然間,她腦中靈光乍現。“啊!他是那天在畫舫上打過來的那些人之一!”叫了聲,她真的想起來了。而當慕容誚慢慢把畫像放迴桌上,她順勢往桌麵瞧去,沒想到那幾幅攤在上麵的畫中人物,她一樣不陌生,全是跟那天打架事件有關的其中幾個人。這下,她終於起疑地抬眸向慕容誚望去。“這是怎麽迴事?他們......”


    “這七個不是本地人,他們是被人指使來製造那場事端,目標是我。”低頭迴應她的迷惑,他答案給得爽快利落。


    花漾一驚。“他們被指使來打你?”


    “不,是要我死。”他的眼神逐漸聚攏烏雲,在她的震驚表情下,他的語氣仍然淡定平緩。“不過,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等一下!你是說......”他隻不過短短幾句話就讓她腦袋大亂又心驚膽顫。她趕緊叫停,先深吸了口氣,才能消化剛自他口中吐露出的驚人事實。“你的意思是......以前也有人想害死你?以後還會有?......為什麽有人要置你於死地?你知道那人是誰是不是?”念頭很快轉動,她對他發出連珠炮似疑問。


    第一次聽到他的生命一直遭受到威脅的事,她隻感到緊張和不安的戰栗陣陣敲擊她的胸口,很難冷靜下來。她更沒想到那些人的事,他竟然到現在才說!


    輕易瞧出她毫無掩飾的心急和警戒,慕容誚隻頓了一頓,這才瞧進她的眸心。“花漾,如果我說這是關於慕容家的秘密,你知道了便無法迴頭地得和我牽扯不清,你還想聽嗎?”似真似假地給了她選擇的機會。


    “咦?什麽?”錯愕。“秘密”這兩字立刻讓她下意識退後一步,但......他有危險的事和知道秘密的後果,真的讓她陷入兩難的掙紮。“......慕容誚,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忽然有了這樣的聯想。要不,怎麽會她才剛表明不探人家家裏的私密,他就馬上冒出秘密來?


    他的唇露出一抹不冷不熱的笑痕。“既然知道是陷阱,你可以不跳.”忍不住丟給他一記白眼,她差點要跺腳了。“喂!你明知我隻是想開心你,你幹麻連這個也要為難?”


    “抱歉,本公子一向不接受外人的關心。”哼了哼。


    慢半拍的好終於聽出了這個男人的用意,.她猛地眨了眨眼----不是吧?原來他不喜歡她外人的用字哦?


    “……那好吧…..我….我還是不要聽好了。”直接放棄爭紮,好又後退了一步。好的確無法改變自己的心意;直到這刻,好清楚自己仍沒認真把眼前的男人當未來夫婿,所以即使擔心他的安危,好寧願忍住。反直他還有很多人保護他,又不缺好一個…


    慕容誚卻在好退後時,倏地捉住好的手。


    好的唿吸微岔,不解地看著他鉗住好手腕的大掌,再抬頭看向他。


    “花漾,我要你隨我上京。”攫獲住好的視線,他用一種輕柔但不容拒絕的語調開口。


    咦?怎麽突然改變話題….好卻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上京?為什麽突然要上京?而且……..從這裏到京城最快也得十來天,我不……”隻稍算一下時間就要拒絕.


    “爬已經寫了封信到花家,伯父伯母應該過幾天就會收到”他的俊顏總算出現一抹


    愉快的笑意。低睨了她一時驚呆住的小臉,他戲弄似地慢慢將好拉迎身前,一邊用話堵好的退路“我說你在你在你師父家待倦了,突然想到未來的夫家看看,所以我很豪歡迎我的未婚妻成為慕容家的寶貴嬌客,直到你想家了,身為你未婚夫的我會親自將你送迴家門…你認為我這封信寫得如何?”他的聲音溫柔極了。


    花漾卻聽得差點跳起來。“什麽?你真的寫這封信?你你….你怎麽可以…..”本來好打算從頭到尾隱瞞自己到慕容家的事,就是為了到時候若慕容誚退婚,她爸媽才不會懷疑到她身上來,可沒想到現在他竟然信跟她爸媽提好正在他家的事……


    他到底是想什麽樣啦?


    難道他真的甘心娶她,真的打算對著好一輩子嗎??


    “我說過,除非踩過我的屍體,否則你隻能成為慕容家的少奶奶。”長臂不動聲色地環在好的腰上,他低首凝視幾乎已落入他懷中的丫頭,心口再度充滿著一股暖洋洋的滿足感。“你以為你在這裏的事,真的可以永遠瞞住?我是為你好,為你免你日後被伯父母發現而受罰,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讓他們知道;所以你現在不用急著在預定的一個月內迴家”


    終於察覺到兩人過於靠近的接觸了。好瞪著他的胸口的衣襟,感受到自己不爭氣的臉臊心跳,立刻有些狼狽地雙手握拳抵在他的胸前要推開他。“你……慕容誚,明明你不喜歡我,明明你對這婚事也不讚成的……”好急地仰起下巴朝他喊。


    他黑瞳深濃地一瞬。“是嗎?”淡喃。驀地,他隻略低下臉便準確地封住好水嫩的唇。


    又被他的舉動一嚇,已經有了一迴經驗的花漾,盡管在驚覺到他眼神有異時便別過臉要閃,卻還是快不過他掠奪的速度。下一霋,她發覺不但她的唇淪陷,就連她的唿吸、意識也統統被侵襲了……


    他深入卻溫柔地挑逗著她、探索著她甜蜜的滋味,一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才饒過她;可他熱燙的雙唇隨即轉至她頸後,輕咬著她柔嫩的肌膚。


    “……花漾……你真的認為我不喜歡你?我不讚成和你的婚事嗎?嗯……”濃重的吐納和低懶的啞嗓就在她耳邊,害得本來就被他這情場高手逗吻得隻能攤在他懷臂中頻頻喘氣的她,這下腦子更是幾乎要和成一團泥了。


    他他他……好可惡!


    好不容易掙紮尋迴正常的唿吸,好不容易勉強找迴清醒的思緒,花漾一邊忙著阻擋他令人臉紅心跳的啄咬,一邊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何時變成坐在他的膝上……


    “……放……放開我……慕容逍!我不是你外麵……外麵那些美人兒……你……你快給我醒過來。”她隻想到說不定他是突然又病了,所以才把她當成他的那些姑娘。而她討厭這一點。


    戀戀不舍地歎了口氣,他靠坐迴椅背,可仍不願放開懷裏這渾身充滿陽光青草、充滿大地味道的丫頭。他目光灼灼地瞅住她又羞又惱的臉蛋。


    “你不是她們,花漾……”不由得抬指,憐惜地勾勒她雙頰的線條。“再多的美人兒也抵不過一個你,你還不明白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嗎?”


    或許是之前太習慣他對一個個姑娘們的甜言蜜語,所以花漾想也不想地搖頭。“不,那隻是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讓你覺得我特別罷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娃會任他哄。“慕容逍,我就當你一時昏頭了,我們都忘了這件事好不好?那個……你先放開我怎麽樣?”試著和他講理。


    他的長指下滑到她的頸項、停留。“你讓我……非常想試試看把人掐死的滋味……”笑沉了。


    她立刻捉住他威脅性十足的大手。“喂!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還是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托付終身嗎?”沒想到他接住了她的話,一雙令天下女人迷醉的烏眸既認真又憂鬱地瞅住她。“你以為你隻是因為‘未婚妻’的身份,才讓我說出這些話?花漾,我在你的心裏,難道一丁點份量都沒有?”


    這、這……這男人竟然用這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她——花漾被他這簡直像妻子在控訴丈夫惡意遺棄的哀怨語氣一說,天生豐沛的同情心外加正義感立刻無法控製地一湧而上。


    “有有有!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心裏你當然很重要!而且你當然值得我信任,值得我托付終身,你別想太多了,我我……說的都是真的!”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舌頭。


    男人的眼睛倏地一亮,不過其中一閃而逝的狡詐可沒讓他欲誘捕的獵物發現到。


    “……好,我相信你。”與她對視了一下,他才總算頷首;同時也跟著動手將一樣東西往她頸項套。


    她一愣,低頭,隨即發現她脖子上多的是什麽——一條並不陌生的半邊鑲金玉佩。


    “這是你的,不準再隨便丟給我,聽到了嗎?”重新將她一來就退還的慕容家定親信物再掛迴她身上,他這才滿意地笑了。


    好像——有種上當的感覺。花漾不禁研究似的緊盯著這男人陰晴不定的神情。“……慕容逍,你為什麽跟以前不一樣了?你這麽高興要跟我成親?那你那些紅粉知己怎麽辦?”毫不拐彎抹角地對他提出疑問。


    “你會吃味兒?”他定定凝看著她清澄的黑白大眼。


    她想了想,不由得看了看他仍鎖在她腰際的臂膀,再迴到他俊爾含笑的臉上。“我不知道。也許我們還沒成親……我想,隻要我不在意你,我們應該不會有這問題。”她實話實說。


    他箍著她的力道猛地一緊,可他臉龐的笑意仍未見半分。“你認為這就是我們婚後的相處之道?不用在意彼此地各玩各的?”這丫頭竟會有如此想法!難不成又是她那古怪的師父教的?


    忍不住皺著眉,她開始扳他的手。“我隻是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你當然不可能因為我而改變……喂!我們怎麽會說到這麽遠?你先放開我啦!”滿不在意地迴他,最後她是為了竟然還被他“挾持”著而生氣了。


    她可不想再被人碰見第二次!


    沉默了半響,慕容逍看著她氣撲撲的小臉,輕描淡寫地開口:“我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上京城去祭拜她。她一定很高興再見到你……”


    慕容夫人的忌日?


    忘了掙紮,花漾立刻抬頭看著他沒露出什麽情緒的臉龐。


    慕容夫人……是在多年前過世;也就是說,那時候的慕容逍也隻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吧?可是他當然已經知道失去親人的痛……


    突然間,她眼前似乎恍惚浮現一個少年一臉悲傷地在宅子裏四處徘徊的畫麵……


    她的心跟著揪緊。


    “那個……你……你忽然要我隨你去京城,就是為了祭拜你娘?”勉強抑下差點就要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皺褶的衝動,她記起他剛才提起的事,慢慢迴過神,她這時才感到古怪——為什麽要祭拜慕容夫人得跑到京城去?難道慕容夫人沒安葬在這兒?


    仿佛從她的表情中輕易看出她的疑惑,慕容逍的唇角微微一抿。這時他反而主動放開她——將她抱到他身邊的椅子坐下,自己倒起身去桌上斟茶。


    不過,他很快便發現,桌上的茶沒了。


    一抬頭就看見他在做什麽的花漾,突地瞪大眼睛,低喊了聲:“啊!茶點……我忘了!”跳起來,馬上往書房外跑。


    一會兒之後,衝迴來的花漾,手上已經多了一盤子的茶和點心。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趕緊把剛才忘在外麵院子裏的茶點擺上桌。“對不起!之前我本來是要把茶點端進來給你的,可是那位黑衣大哥一招唿我,我就忘了。”一邊解釋,一邊替他倒茶。“唉呀!茶都涼了!……我再去換一壺過來好了。”擔心他喝不下,她轉身就要往廚房跑。


    “不用,你坐下。”慕容逍從容出聲,拉迴了她匆匆往外的步伐。


    也為她倒了一杯茶。


    花漾迴頭,瞧他果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才慢慢踅迴來,在他對座坐下。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優雅自在地喝下一整杯茶,然後把眼光對上她,她的心立即又怦怦跳快。


    “把它吃完。”沒想到他忽地指著桌上那碟甜點對她下令。


    正要搖頭拒絕,但她的肚子卻在這時發出不合作的“咕嚕”聲。微紅了紅臉,她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地拿起叉子,不客氣地開始朝碟子上的紅豆糕進攻。


    反正她在他麵前也裝不成大家閨秀了!她就是個食量大、力氣大、又粗魯的姑娘啦!既然他不怕她辱沒了慕容家少奶奶的形象,堅持要完成他娘的遺願,那就隻好請他多擔待了。


    看她豪爽地大口吃東西似乎是件樂事。慕容逍就這麽專注地盯著她把整碟糕點全掃下肚,再狂灌了兩杯茶後,這才慢慢斂迴嘴角的笑,接續剛才的話題。


    “我娘是皇族的十二公主。所以,按照當今帝王的旨意,她一開始就被安葬在帝王家的皇陵中。”毫無保留地對她說出屬於慕容家的秘密,將她乍地瞠目結舌的滑稽表情盡收眼底。“當年我娘和我爹相愛,經曆了一番波折,兩人才終成眷屬。不過,為了平息另一位公主的怨恨,我娘請求皇上賜她庶民之身,並完全隱去前公主的身分出嫁。我爹娘,是我見過天底下最恩愛幸福的一對有情人;本來他們可以白頭偕老過一輩子,如果不是那個人……”原本簡扼述說,充滿淡淡溫暖迴憶的語氣,卻在最後提到“那個人”時,一轉為冷冽。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關於他爹娘的事,也終於證實外麵的傳聞果真有幾分真實,花漾被震撼住了。原來,慕容夫人真的是公主!


    但更讓她強烈不安的是慕容逍最後那個意思……好像……慕容夫人當初的死因並不單純……


    那個人?!


    難道慕容夫人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


    一聯想到這可能,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同時也莫名其妙地想到就在剛才,慕容逍也曾提起有人一直要置他於死地的事。


    她怎麽忽然感到周身一陣寒……


    “你……不會是要說……你娘的死跟那個人有關吧?”早已管不得別人家的秘密不秘密了,她眼眶有點兒發酸地望著他迥異於平常溫朗模樣的冷峻神情,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迴視她,他渾身發出緊繃的壓迫感。就在她差點受不了他冰凍似的注視和沉默,要跳起來幹脆去外麵喊一喊再迴來時,他才終於啞著聲音開口。


    “九年前,我爹帶我娘去拜訪友人的迴程途中,臨時收留了一對又瞎又瘸的母子上馬車,打算順路載送他們一程。沒想到才過沒多久,我爹娘就相繼被迷昏,等到我爹醒過來,才發現我娘已經被毒死在他身邊,而那一對母子早已不知去想……”迷離傷痛的眼神隨著他刻意抽開情緒逐漸恢複清澈。


    “有整整兩年的時間,我爹一邊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一邊追尋那對母子的行蹤。兩年後,他找到了。不過,他慢了一步,有人已經在他之前殺了那對母子。隻是,殺他們的人沒想到,那兩人在死前還是留下了殺他們的人的線索。我爹在那時才終於證實,那個在幕後操控這一切的人,果然就是他一直懷疑的那個人。”


    花漾幾乎是大氣不敢喘地聽著。


    慕容夫人……竟是被人毒死的!究竟什麽人會對她下毒手?可,怪的是,同在車廂裏的慕容夫人死了,慕容老爺卻沒事?難道那個人隻跟慕容夫人有仇?


    “……那個人到底是誰?你們已經找到他報仇了嗎?”她很想安慰這意外失去娘親的男人,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因為事情畢竟已經過了那麽多年,當年的男孩現在都這麽大了。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移坐在他身邊,然後,默默地握住他一隻手掌。


    慕容逍的心一動,視線落在她放在他掌心的小手上。他當然明白她的用意。一股暖意驅散了他眼底的冰寒,他用力地迴握住她的手。


    “不,我們暫時動不了她。這幾年來,我爹不知和她交手過多少迴,明知道她就是害死我娘的兇手,偏無法傷她一絲一毫。而且在她清楚我們懷疑她,、盯緊她的情況下,她還能派人暗算我,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膽大包天。”他恨恨地咬牙。


    她倒吸了口氣。“暗算你?原來你說一直要置你於死地的人,就是害死你娘的人?”到這時她才明白這兩樁事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但她還是不明白……“慕容夫人是皇室的人,她被害死,那個萬歲爺難道不會下令追究?難道你們沒告訴他,她是怎麽死的、被誰害死的嗎?”


    他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著她,冷淡一笑。“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但是連他也無法下令殺她,他能做的隻有隱瞞真相,粉飾太平。”


    這下她真是不解了。“怎麽會這樣?莫非那個人跟萬歲爺有什麽關係?”心直口快。


    “是三公主。他的另一個女兒。”他說出答案、


    花漾完全愣呆住!她的腦中一片混亂,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泛過一陣寒顫。不……不是吧?那個毒死慕容夫人、追殺慕容逍的人是……三公主?那……那她不就應該算是他們的親人,怎麽會……


    看出她受到驚嚇的表情了——慕容逍的血液裏早就對那女人沒有任何親情了。他用拇指抬起她的下巴,像是要蓋過她的驚嚇似的,他傾前,在她唇上輕啄了一記,放開。


    “知不知道那女人為什麽喪心病狂了這麽多年?”他寧靜地勾視著她,出題。


    她是被他偷襲後,又慢了好一下趕緊伸手搗住自己的唇。瞪著他,她的臉頰熱得發燙。


    “……為什麽?”首次察覺到這男人還是個無賴,她剛才怎麽會覺得他可憐的?


    “因為當年是她先喜歡我爹的,沒想到我爹卻和我娘一見鍾情;再加上皇上原本就比較寵愛我娘,所以她才更恨我娘。不過她殺了我娘還不夠,我和我三個姊姊都是我爹娘恩愛的證明,她也一直想毀之而後快。”他說得狀極輕鬆,她卻聽得心驚膽顫。


    ,沒想到那個三公主對他爹的喜歡還真是固執得可怕……那種程度,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喪心病狂了。


    “對她,你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萬歲爺都不管?你們算來也是他的女婿和孫子啊。”思及那個應該可以阻止悲劇發生,卻放手任其發生的皇帝,她忽然感到不平了。


    慕容逍有些著迷地凝視她為他氣憤發紅的小臉和晶燦明亮的靈眸。


    “其實他並不是什麽都不管。”很久以前他就能了解體諒那老人的為難。“為了我們的安全,在我娘被毒殺之後,他便立刻秘密派了一組鐵衛給我們。而且自那天起,他們就完全聽命於我們,不受其他人,甚至皇命管轄。我的命,至少有幾次是被他們救迴來的。”


    她腦中馬上浮現她剛剛見過的黑衣漢子。


    “是剛才在你這裏的那個黑衣大哥嗎?”她憋不住疑問。


    他點頭。


    “所以……那幾個在畫舫上攻擊我們的人,也是你派他們去查出來的?為什麽你會懷疑那幾個人攻擊的目標是你?”忍不住迴想當天的狀況,她根本沒察覺到那幾個人是針對他。


    “直覺。”他說的卻是個令她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的答案。


    搔搔額頭,她睨向他一臉正經的表情。“你該不會是常常在提防人暗算,所以練著練著就練出直覺來了吧?不過我想,這個應該叫警覺才對。”她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了。“既然你知道那個三公主對你不安好心,一直到對付你,可是我瞧你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老是四處沾花惹草往外跑,難道因為有黑衣大哥在暗中保護你,所以你就不擔心了?”原來她偶爾會察覺到暗中在保護他的力量,就是他口中的鐵衛。她現在總算明白了。


    那……她那天在船上其實不用動手,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蹦出來救他是不是?


    盤起手臂,他挑眉閑適笑了。”你的意思是,為了躲開危險,我應該把自己關在家裏,最好什麽地方都不去,什麽事都不用做?”


    頓了一下,她又認真想想,好像不大對。


    “那個瘋婆子就算殺不死我,也想逼瘋我,我可沒興趣陪她一起瘋。”他說著,緊盯住她。”你怕跟著我,會有危險?”沉聲。


    因為還不願現在就放她迴家,更何況這丫頭也還沒完全放棄退婚的念頭,所以他才決定帶她一起上京。至於安全上的問題,他相信就算有事,他也保護得了她。


    花漾搖頭,反而問:”在京城,那個三公主也會對你下手?”


    “在京城,她多少會有所忌憚。不過她知道每年這個時候,我一定會上京城祭拜娘親,所以有幾次她都挑這機會派人埋伏出手……”交手多年下來,他多少清楚她會做些什麽。


    “那她……不會傷害伯伯吧?”她想起最關鍵的慕容老爺。就因為愛不到慕容老爺,所以三公主才有這麽多瘋狂之舉,難道她以為隻要慕容夫人死了,她愛的男人就會迴頭愛她嗎?背脊透過一絲涼意,她從不知道這世上竟有這樣冷血又殘忍表達愛意的方式。


    慕容誚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麽。”不會。她雖然可以傷害全天下的人,卻把我爹看得比她的生命還珍貴;我爹若肯跟她多說兩句話,她大約就會平靜個一陣子不找我們麻煩。她知道我爹恨她;不過得不到他的愛,能讓他恨,她也甘願。”握住她稍涼的小手,他的眉眼有著笑意。”我明白你的願望是可以遊遍五湖四海,行俠仗義。也許你可以陪我上京,當作是你實現願望的第一站。”比較像是在誘拐的語氣。


    他掌間的溫暖熱力似乎傳進了她的肌膚裏,可她雖然生起了一絲眷戀,卻還是趕緊把自己的手抽開。她還想保持腦子清醒。


    “我覺得那些黑衣大哥會比我有用。”雖然她自認功夫不差,但她也不會以為這樣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再說,那些黑衣鐵衛可是保護他多年,也和三公主周旋多年,他們比她更懂得如何對付三公主使出的詭計。為了他的安全,她實話實說。


    睨了她一眼,他倒出乎意料之外地沒再繼續逼她。


    但花漾被他盯這一眼,卻直覺頭皮發麻,沒好預感。


    藉口替他去看看他的晚餐準備好了沒有,她匆匆逃離他的視線往外跑。


    接下來的兩天,慕容誚仍照舊出門赴約,照舊三更半夜才迴家。這一晚,他甚至還爛醉到被花漾和趙通從某個青樓姑娘懷裏拖起來,扛上馬上送迴去。


    雖然慕容誚的生活似乎和先前沒啥兩樣,而自從兩天前在書房他對她透露所有關於慕容家的秘密後,他就沒再開口跟她提到京城的事。可是,他表現得愈平常,愈當沒這迴事,她反而愈覺不自在,像有塊大石頭壓在心裏似的。還有,他對她的態度……這兩天,他對她還比較像她初來時,既不客氣又疏離;當然,他也沒再對她做出一些逾矩的舉動……


    她應該對他的恢複常態鬆一口氣的不是嗎?但為什麽他現在表現得愈像個冷淡的主子少爺,她卻愈感到不舒坦?


    “小漾,你在發什麽呆?”突地,衛伯的聲音將她從漫遊出神的狀態中拉迴來。


    她趕緊站直,不好意思地把捧在手上的水盆拿好,看向走到她麵前來的老管家。”衛伯……沒啦!我隻是在想些事……我馬上把水送進去。”記起要做的事,她朝他一點頭,就要快步往屋裏走。


    衛伯喚住了她。同時他讓身邊的阿高接下她的工作。


    他示意她到旁邊的園子走走。


    花漾雖然不明白衛伯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過還是跟上了他。


    夜深人靜,晚風沁涼如水。


    衛伯雙手負在身後,像是終於思索出了某道難題的結論似地停下了腳步。”花漾小姐……”開口便直喚其名。


    站在後頭的花漾立刻一驚。”啊?衛伯……”


    衛伯轉過身麵對她,神情嚴肅地點頭。”我知道你就是花家的小姐,少爺的未婚妻。”


    瞠目結舌!迴過神來的她最後忍不住垂下雙肩,卻又好奇地問:”你……你怎麽會知道?什麽時候知道的?”她不是掩飾得很好嗎?


    “幾天前,是我追問少爺才知道的。”省略細節。因為這兩天他敏感地嗅出原來似乎氣氛和樂,甚至有什麽火花迸出來的兩人,好像又起了詭異的變化。少爺又刻意把她當一般下人的態度連他都察覺得出來,所以他沒和少爺商量,幹脆直接打破沉默地找花漾問了。”我還是先叫你笑漾吧……雖然我不清楚你來家裏當少爺丫頭的目的,不過我感覺得到,少爺因為你在身邊而愈來愈放鬆和愉快——我不是說他在外麵那些應付的表情。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我都希望你們兩人的相處沒問題,再過不久之後就順順利利地拜堂成親,結為夫妻。”認真地說,認真地看著她。”我想,你們兩人間現在好像有點麻煩是不是?”單刀直入,毫不囉嗦。


    花漾也是坦率之人,所以衛伯的直接並沒有嚇到她。


    “麻煩?我和他看起來像有麻煩嗎?”一臉驚訝,然後蹙蹙鼻子,看著這向來照顧她又值得她全然信任的老人家。其實她要跟他和盤托出所有事並不難;重要的是,她也想找個人說說話,所以她幾乎連考慮也沒考慮的,沒一會兒,就讓他知道了自她來到這兒的一切……包括她來退婚,她和慕容誚的條件交換……一直到前兩天她從他那兒聽到關於慕容家所有秘密,這兩天的狀況……當然,慕容誚對她親密的舉動,她可不好意思在老人家麵前泄露。


    聽她說完,衛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她忽然出現在家裏,並且成為少爺身邊丫頭的真相。他不知道該笑或生氣這兩人的胡鬧。


    “……小漾,你也真是!這天下有多少姑娘妄想嫁給少爺,你竟還急巴巴地要少爺退婚,難怪少爺會覺得麵子掛不住。”衛伯終於搖頭歎氣。”現在,你還是不喜歡少爺嗎?”冷不防接著這一句。


    反射性地猛搖頭。”我哪有不喜歡他……啊!我……我是說……”一時口快,她紅著臉想翻供已經來不及了。


    老謀深算,簡單就挖出丫頭真心意的衛伯,老臉上多了一絲笑意。”我相信少爺必定也是有心於你,否則他不會容許你日夜跟在他身邊。而且他想帶你去祭拜夫人更是最明顯的證據。小漾,你在他身邊跟了這一陣子,依你的聰明,你一定也看得出來,少爺他其實是一個怕寂寞,渴望愛的男人吧?”


    她瞠圓大眼,沒想到衛伯會一點都不害臊地說出”渴望愛”這字眼,也意外他竟這麽信任她……


    但她還是抓首撓腮,點了點頭。她的確是在他身上看到某種感覺,卻一直說不出來;如今衛伯這麽一說,確實正中她的想法。


    “郝若梅也看出來了。”突然提起她。


    花漾的心猛一跳。


    衛伯的臉可滿是陰霾。”那天你不是在“溪南園”見過郝若梅了?你認為她是個怎樣的女人?”反而問她。


    “……溫柔可人、美麗端莊……”楞了一下,老實說出她的感想。還不明白衛伯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郝姑娘,不過想到她和慕容誚,她的胸口就隱隱生悶。


    “是嗎?”他哼了聲。”沒錯。一般不了解她底細的人,的確會被她嫻熟美麗的外表給騙了,就連少爺也差點被她耍的團團轉。”


    “啊?什麽?她……她在騙人?怎麽可能?”不可置信地訝叫出聲。她忍不住再用力迴想當時看到郝若梅的印象……


    “我看了她十多年,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會不清楚?”深吸一口氣,他看人可從沒看走眼過。”郝益為了和慕容家攀親,所以用盡心思讓他家裏的三個女兒和少爺小姐他們親近、玩在一起;而郝若梅大少爺一歲,自小便是美人胚子,不過和她兩個妹妹比起來,她懂得討人歡心,心機卻也最深沉。


    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就曾說過,溫柔可人的女人比拿著刀子的惡徒還讓人防不勝防……”


    “她在說……郝姑娘?”花漾被慕容夫人的奇妙比喻逗笑了。


    “對。夫人那時就明白郝益打的如意算盤。當然,她一直惦記著已經為少爺訂了親,不可能,也不願讓兩家的孩子太過親近。隻是夫人……出意外後,老爺沒什麽心思去注意孩子們的交往狀況,所以郝若梅才又和少爺走得近。那丫頭愈大愈標致,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自然眾多,而她愈大就愈懂得和少爺玩把戲。少爺雖然與她算是青梅竹馬,不過其實他並沒有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而且他自小就知道自己已有未婚妻,在夫人過世後,他更明白他這輩子唯一能迎娶進家門的隻有花家小姐;再加上慕容家與三公主有太多恩怨糾纏不清,他才更放蕩,把男女感情當兒戲。”一直說到這兒,衛伯才稍喘口氣。


    花漾聽得專注認真,也逐漸聽出一些端倪來。


    “郝若梅一直以為她能夠完全掌控少爺。因為自小就認識少爺,她比其他人都懂得看少爺的臉色,所以在少爺寂寞的時候,她會化身為世間最溫柔體貼的可人兒陪伴在他身邊,她甚至可以陪他下棋、喝酒,但是其他時候,她則和一些貴公子、富家少爺們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好讓少爺在意她……”


    “他的確在意她、喜歡她吧?”心頭有些酸,她低喃。


    衛伯看了看她低落的神情,微微一笑,繼續道:”或許是,也或許不是。否則依我對少爺的認識,他怎會任另一個男人搶走他心愛的女人而沒采取行動?”他說的是,郝若梅遲等不到少爺對她求親,幹脆以答應知縣之子孟庭安的婚事要刺激他,哪裏知道少爺到最後還是一聲不吭,眼睜睜讓她去嫁別的男人。


    花漾可沒忘。”有。他去了她的婚宴,且喝到醉昏。”就是那一天,她還把他扛迴來呢!頓了頓,她驀地憶起那天在滿是菊花的園子裏,慕容誚遇到郝若梅時並沒顯露特別不尋常的神態,但在最後,郝若梅投向他的眼神裏卻有著怨恨……


    所以……到底是怎麽迴事?明明為她喝醉,見麵時卻滿不在乎,那他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小漾,”衛伯知道她在意他們兩人的事。”不管少爺以前對她有過什麽,至少未來他是你的。既然他是你的,你害怕什麽?


    這……算是鼓勵嗎?她哭笑不得地搖著頭。”衛伯,我沒有要跟誰搶他……”


    “後天少爺就要出發前往京城,你一定要跟著少爺去。”他突然堅定地對她說。


    愣了愣。”為什麽?”可是那男人這兩天好像在跟她生悶氣耶。


    衛伯的理由令她毫無反駁餘地……


    “因為你是他的未婚妻,照顧他是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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