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是故意向她示好,想藉此……」


    「對。」他做了噤聲手勢,模樣調皮,朝母親眨眨眼。


    「你這孩子,真是貪玩。」夏夫人笑睨他。


    明白了兒子的打算,她卸下了緊張,原本真的很擔心,兒子看上那個沒家教的女孩呀……夏繁木低低笑著,看母親如釋重負的模樣。


    他若不這麽說,他母親不會輕易放過賴品柔,絕對會繼續找她麻煩——帶支票上門羞辱人,隻是基本橋段。


    反正他說的每個字,也算事實。


    起碼他沒把話說死,要如何「教訓」賴品柔。


    「教訓」分很多種,他還在思索,最後要選哪一樣,報那三拳的恩怨。


    或許,打屁股也算是種教訓……他腦中浮現出旖旎場景,大手打在白嫩嫩的臀上,樂趣無窮。


    「似乎是不錯的主意……」他喃喃自語,忍不住嘴角飛揚。


    「瞧你一臉得意,已經想到方法,好好整治那野丫頭?」他抬頭,望向夏夫人。


    「媽,關於她的事,你不要插手、不要介入,更不要私下找她,我自己處理,別剝奪兒子的樂趣,好嗎?」他要母親的保證。


    確保她不去為難賴品柔。


    雖然賴品柔不是軟柿子,他母親也非好惹,兩個女人碰頭,就像兩隻母獅相遇,誰死誰活,他不敢肯定。


    小母獅遇上大母獅,小母獅還是嫩了點,恐怕不是敵手,淪為他媽爪下敗將之一。


    他可不準,不準誰欺負她。


    啐,夏繁木,你現在做的一切,對她,也是「欺負」呀。


    名為「良心」的聲音,在內心嗤笑。


    至少,我目前對她很不錯,十幾任女朋友,沒有哪一個被我這麽重視過。


    名為「無良」的嗓,做出反駁。


    「重視?重視到預計三僩月後甩掉?」良心說。


    「誰說三個月?也有可能延長呀,隨我高興。」無良頂嘴。


    兩方交戰、爭論、激辯,但勝負——沒有。


    他還沒決定甩掉她。


    也同樣沒準備放棄「複仇計劃」。


    他還沒打定主意,要拿她如何是好。


    「好,媽不插手,媽隻擔心你愛上那野丫頭,既然你話說得這麽明白,跟愛情無關,媽放心了,全由著你去。」得到保證,他暫時安下心,不過,那也隻是短短十分鍾的事。


    下一通電話,將他的心又重新吊到半空中。


    甚至於,讓他慣有的笑容,消失無蹤。


    「什麽?——你出車禍在哪裏?」


    通話仍在持續,夏繁木匆匆抓起車鑰匙,奔出家門。


    「厚!你還要念多久啦?早知道就不打電話給你!」賴品柔後悔莫及,對於打開通訊錄時,麵對朋友名單一長串,手指竟然出自於本能,選擇了「夏繁木?」——「?」是他沒問過她,逕自偷加上去。


    「好歹幫你出了醫藥費,念個幾句也不行嗎?」夏繁木沒好氣。


    出錢的是大爺,大爺訓個十來句,不過分吧!


    「哼,等一下就把錢還你,你嘮叨的那些話,也全給我吞迴去!」她很不受教,扭開頭,一副頑劣小屁孩樣。


    貼滿紗布的右臉頰,映入他的視線,白得很刺眼。


    紗布底下,磨破皮的傷口,更是怵目驚心。


    他很想捏她、扁她、敲她的腦袋……看在她是傷患的份上,暫時放她一馬,先記帳。


    這場車禍,發生在天雨路滑,她正準備騎腳踏車上課途中。「拜托,隻是被後照鏡勾到,我才會摔車,而且還是摔腳踏車,破一點皮、流一點血……包成這樣,我要怎麽吃飯?」她兩條手臂都有傷,磨掉大片皮膚,沒嚴重骨折算是萬幸。


    在夏繁木強烈要求下,她整條手臂到手掌,包得密密實實,半寸肌膚都看不到。


    他抱她上車,她的膝蓋也撞傷了,包成兩團白肉包。


    聽見她埋怨,他忍不住啐她。「小命差點沒了,你還在擔心吃飯?」「沒有這麽嚴重啦!嘶——」微微扯到新傷,賴品柔痛得抽氣。


    「你怎麽知道摔車之後,後方沒有卡車計程車貨車公車?反應不及,撞過來怎麽辦?」「我哪知道怎麽辦,我又不能控製。」


    「至少你可以小心一點。」看,把他嚇得臉都綠了。


    「……好啦。」


    明明她是被撞的倒楣鬼,能反駁的話有一籮筐,一接觸到他的表情,她實在很難頂嘴,難得地溫馴點頭。


    畢竟他第一時間趕來,所有掛號、取藥、推她去照x光,一手包辦,現在還充當司機送她迴家。


    每一句嘮叨,發自於關心,她不是聽不出來。


    離家租屋,家人遠在南部,突發意外,一時半刻也趕不上來,雖然是小傷,但在當下,她滿臉滿身的血,自己都嚇傻了。


    若不是他,有很多瑣碎的事,她根本處理不來。「地址給我,我送你迴去,你閉上眼睡一下,到了我再叫你。」「嗯……」她說了住址,那處豪宅他知道,田圻炎公司的建案。「門禁卡在包包口袋,我拿……」「我拿就好。」他調整了座椅,讓她躺得舒服些,外套蓋在她身上。


    她扁扁嘴,沒多說,眼睛微微眯,他才開過兩個紅綠燈,她已經歪著腦袋,睡熟了。


    「清醒時,牙尖嘴利;睡著後,不就是隻小娃娃?」趁紅燈暫停之際,夏繁木伸手撥開她額前發絲,喃著。


    「……把自己摔成這副德行,應該要嚴禁你再騎腳踏車。」他說,然後逕自笑了,鬆懈下擔憂之後的淺笑。


    「啐,跟個小睡鬼羅唆什麽?你又聽不到。」


    要罵,等她養足精神、活力,再來對吠,才有樂趣。


    她現在的蒼白樣,他想火力全開,還覺得自己欺負弱小了呢。


    紅燈轉換,綠燈亮,他平穩發動車子,往她租屋處駛去。


    超精華地段的豪宅,憑她一個半工半讀的學生,哪可能租得起?


    一個月的打工費,也租不起半間廁所。


    不過,她的房東是傅冠雅,打壞整個租金公訂價,最開始以五千塊分租,現在傅冠雅搬迴娘家,放賴品柔獨居,連租金都免了,以「看家」名義,拜托賴品柔顧房子。


    車子駛進停車場,他沒有吵醒睡娃,逕自開門下車,直接將她從座位間打橫抱出。


    「被人抓去賣也沒醒來,就是在說你啦。」夏繁木暗笑,動作放得更輕。


    電梯直達樓層,幾乎不需要動腳走。


    賴品柔是直到被放上沙發時,才惺忪轉醒過來,手背抹抹嘴角,以為自己流了口水。


    「……到家羅?」


    「先吃藥。」屋裏的隔間他大略摸透了,從廚房倒杯水給她,貼心送到她唇邊,打開藥包,本想直接喂她,但她不肯張嘴,堅持自己來。


    他倒出藥丸,方便她用露在紗布外的兩根指頭去拈起來。


    她乖乖吃完,從沙發間想站起來。


    「你幹嘛?」


    「換衣服呀,你沒看到都是血跡呀,還磨破了。」活像發生過兇殺案。


    夏繁木沒阻止她,在單人沙發坐下,好整以暇,等著——房裏,傳來挫敗慘叫。


    「脫、脫不下來——好痛!好痛痛痛痛……」


    然後,沉默了五秒,又繼續。


    「痛痛痛痛……喂!我、我卡住了——喂!」終於,她發出求救。


    不得不求。t恤脫了一半,手臂拗成彎曲狀,正拉扯著磨傷處,她以為忍一口氣,掙開了領口,就可以解脫,沒想到連腦袋都卡住。


    他一走進房間,看到……前衛的搖滾t恤,上麵東接一條鏈飾,西串一段珍珠,肩上嵌滿鉚釘——鉚釘刮到她臉上的紗布;鏈飾和珍珠與血汙結塊的頭發糾纏不清。


    「愛撿別人衣服,不管合不合適自己的下場,就是這樣。」賴品柔背對他,痛得隻有空飆淚,沒空飆他。


    「不要動,我來。」他製止她繼續把自己纏緊的可能性。


    「好痛!」她被扳弄個姿勢,還是疼痛襲來。


    光是彎曲手肘的小動作,拉扯都痛。


    「因為你把自己纏死了,忍一下。」


    夏繁木幹脆扯斷銀鏈,直接撕開t恤領口,先讓她腦袋恢複自由,再慢慢解開纏發,脫掉其他布料。


    「叫你不要動,我來。」還亂動!


    「我要遮胸部呀!」她困窘嚷嚷。


    「你還穿著內衣,又不是光溜溜的。」


    她耳殼紅了,嘴上卻不服輸。


    「便宜你了,你當然這麽說!」


    「便宜了我什麽?我隻看到一條內衣帶子。」還是少女款,不花俏,沒蕾絲,淡淡天藍色。


    繁瑣的t恤終於和她脫離,她忍不住大籲口氣。


    「要換上哪件衣服?」夏繁木逼自己目不斜視,不去看那片纖背、那弧形漂亮的脊線、頸部。


    「我想先洗澡……」


    「傷口範圍不小,很難不碰到水,你今天先別洗吧。」「我身上有沾到血,黏黏的,頭發也有。」她沒辦法忍受。


    「我擰條熱毛巾,幫你擦?」


    夏繁木!腦中不許有畫麵!他告誡自己。


    「擦不幹淨啦!你幫我套垃圾袋,紗布就不會弄濕啦。」她提出餿主意。


    「賴小皮,你一定要這麽堅持?」


    「對!沒洗澡,我今晚睡不著!」


    所以,剛在我車上,睡得像隻小豬的家夥,不姓賴名品柔就是了!


    他反常不爭辯,去了廚房,找出四五個垃圾袋,按她的指示,並在她喝令「不準亂瞄」下,把她包成「垃圾袋美少女戰士」。


    美少女戰士身著水手服,她的戰鬥服,則是垃圾袋。


    他忍笑,再為她放好溫水,準備退出浴室,放她孤軍奮戰——帶著「不聽少爺言,吃虧在眼前」的教訓心態,要她自己嚐嚐固執的後果。


    他的個性,一句話勸不聽,好,讓對方親身去試,反正受罪的、嚐到苦頭的,又不是他。


    「等、等一下,幫我解鉤子,我、我伸不到後麵……」她始終背對著他說話。


    鉤子,後麵。他立即反應過來,是那件水藍色的小東西。


    到底是福利,還是折磨呀!


    夏繁木多想仰天長嘯,最後隻能歎氣,上前幫她解內衣背鉤。


    「你、你可以出去了!」她趕人。


    「賴小皮,隨便洗洗就好,還有,不要洗頭。」他重申,遍。


    賴品柔沒吭聲,意思很明顯。


    她一定不會隨便洗,並且頭也絕對要洗。


    夏繁木迴到客廳,開電視,緩慢卷摺袖子、綁起長發,做起「備戰工作」,等一下就會派上用場。


    二十分鍾後,浴室裏,再度傳來慘叫——他一點都不意外的慘叫。


    「我張不開眼睛了!泡泡流下來了——喂!你進來幫我一下!眼睛好刺——夏繁木——」他閑懶起身,來到浴室門前,不忘禮貌敲一敲:「我進來了?」「快一點!」她催促尖叫。


    慘,真慘。


    她到底是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慘?


    一臉的洗發精泡泡,臉上紗布全濕,雙眼完全睜不開,垃圾袋鬆掉,剛上好藥的傷口,直接泡在水裏……「就叫你別洗吧。」看,不聽話的下場。


    「我的眼睛……」


    他伸手拔掉浴缸水塞,放掉溫水,不讓傷口繼續泡濕。


    一手拿毛巾,拯救她的臉和眼。


    「背靠向浴缸,頭後仰,我幫你衝泡泡。喏,浴巾,你負責包住自己,順便擦幹,出去再替你換紗布。」這一次她哪敢不聽?馬上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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