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來的時候一樣,走的時候,她也隻是拎著一個行李箱。


    夏衾在門口等她,上車時,他說了句:“其實你不用和他離婚。如果你是覺得欠我的,想補償我,不用做到這個地步。”


    “誰補償你?”夏妍掐了下他的臉:“你是我兒子,我現在靠不住男人了,想來投靠你了,你是嫌我老了,不想跟媽媽一起住是不是?”


    夏衾愣住,半晌,才低聲道:“……我沒有。”


    計程車緩緩駛出這片富人的別墅區,夏衾偏過頭問她:“你以後還會結婚嗎?”


    夏妍憔悴過,但絕沒有醜過。


    她依然有一張風華絕代的臉,美的讓男人心醉,再找個結婚對象對她而言並不算難事。


    “不找了,老了,愛不動了。”夏妍道:“以後就咱們母子倆過著。”


    夏衾點點頭,他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高興,畢竟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在期待夏妍說出這句話。


    可等到這一幕真的發生時,夏衾似乎又比想象中的冷靜。


    大概是他長大了,對母愛的渴望沒有年少時那麽強烈。


    亦或者是,有人在這段時間,用更熱烈的愛,填補了他荒蕪的內心。


    夏妍最後在夏衾學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三室兩廳的平層,配套設施都很好。


    之所以沒有買,是因為北京的房價太可怕,真不是人人都能豪擲千金買得起的。


    選在附近,也隻是擔心夏衾的病情複發。


    好在他的情緒很穩定,出院停藥之後,正常的讓人壓根看不出,他曾經經曆過多嚴重的心理創傷。


    開春的時候,夏妍被壓了半年的那部電影上映了就是之前她挑了衣服走紅毯的那部。


    因為一個心知肚明的原因,被惡意的壓了壓時間,如今問題解決了,自然又重新出現在院線裏。


    爽文裏麵那種頂流影後息影多年,複出的第一部片就大爆的劇情並沒有發生在夏妍頭上。


    現實就是現實,不僅沒有大爆,還撲的悄無聲息,最後加起來八十萬票房都沒有。


    夏妍到沒覺得有什麽丟人,她再爛的人生也經曆過了,撲街對她而言真是灑灑水的小挫折。


    倒是夏衾有些不服氣,上映之後不僅自己買了票看,還讓閆曼去買了票,算是貢獻了兩張票房。


    他這個卷王事業批的性格,也不知道從哪兒遺傳來的。


    這次複出失敗之後,其實也有導演給夏妍打電話,邀請她來參與電影的拍攝,放話女主角隨便她挑。


    夏妍一開始還會接上電話,鄭重拒絕,後來電話都不接了,直接掛斷。


    她有時任性,但脾氣沒有差到這個程度,因此夏衾留心了幾次。


    有一迴夏妍去廚房洗水果的時候,她手機裏發來了陌生的短信。


    依然是邀請她拍電影,卻不是什麽正經的電影,粗略一翻劇本,是個三級片。


    她像一朵美麗但無人照看的花,離開了蔣權的庇佑,男人們重新讓目光凝視她,並開始企圖攀折她。


    夏衾終於意識到她為什麽不再接電話,為什麽每次都是秒掛。


    簡而言之,他氣炸了。


    夏妍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說是好事呀,說他不像以前那麽死氣沉沉不愛說話了。


    會生氣,說明有情緒了,也是好事的,夏妍喃喃重複。


    夏衾也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反應過來,他已經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快一年。


    那些看似努力的往前走返校,學習,生活,實際上不過是原地打轉。


    夏妍為了他和蔣權離婚了,但是他並沒有成長到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程度。


    夏衾猛地發現,他二十歲了,不小了。


    在這個所有人都在往前跑的年紀,他不能再駐足不前。


    成長和責任,像兩座大山,“轟”的一下從高處落下,沉甸甸的壓在他肩膀上。


    他遲來的感覺到了生長的痛楚。


    靈魂在成長的時候,也會引發骨骼的疼痛。


    他遲遲沒感受到,大概是以前有人把他照顧的很好。


    讓他產生了自己可以當一輩子小孩的錯覺。


    夏妍安慰他:“別生氣啦,你媽年輕的時候,見過的騷擾更多。怪就怪這張臉吧,太漂亮也是一種煩惱。”


    “我知道。”夏衾嘴角扯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被她逗笑了:“明天去換個號碼,不用這個了。”


    大三下學期,夏衾給夏妍換了個手機號,然後把之前所有的傻逼三流導演全都拉黑了。


    拉黑的時候他依然不解氣,看到那些沒日沒夜發到他媽手機裏的騷擾短信,夏衾就差沒順著網線把這群男的一刀宰了。


    夏衾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的未來。


    大學四年的時間幾乎是一晃而過,等他迴神的時候,院係裏的同學都已經在準備實習的事情。


    有的選擇出國深造,有的選擇繼續讀研,也有人早早的準備工作。


    夏衾原本的計劃是去私企或者外企實習,工資大概不會很低,以他的能力,大概過幾年就能混到百萬年薪。


    實習的目的隻是為了在行業內混個眼熟,畢業了能夠直接拿到該企業的offer,不用跟一幫985、211大學的應屆生一起參與群麵。


    他大概會做個投資顧問之類的工作,掃了一眼麵試的公司基本也在cbd。


    複試那天他表現的很好,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實習名額他是穩了。下樓的時候,麵試他的hr麵紅耳赤的追下來,問他能不能加一個私人的微信。


    夏衾站在cbd樓下,竟是有些恍惚。


    他沒注意到hr的緊張,看著眼前的通惠河,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


    有人牽著他的手跑到這裏,少年的眉眼意氣風發,一指大廈,大言不慚:“夏老師,把這棟樓買下來送你啊。”


    他忽然笑了聲,hr以為自己有戲,激動的往前走一步。


    夏衾吝嗇的收起笑意,道:“抱歉。”


    hr抓了把頭發:“哎我就知道,你是清華的嘛,簡曆那麽牛。是我不夠好。”


    夏衾平靜道:“也不是。”


    不是陌生人不夠好,是他曾經得到過最好的了。


    再後來的,永遠永遠都比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拒絕了這個hr示愛的緣故,夏衾以為穩進的實習公司竟然沒進。


    事後他複盤了一下,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把話說的圓滑一點,至少等麵試進了再拒絕那個男人:)


    不知不覺,夏衾似乎已經學會了妥協,學會了圓滑。


    學會了……如何在這個草台班子的世界裏假裝自己是一個大人。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夏衾的實習名額泡湯了,但意外的迎來了一個轉機。


    他可能天生就是要吃演員這碗飯的人,之前那個被蔣知時截胡的導演又通過周雨霖,輾轉了幾個人聯係上他,希望能夠再度建立合作。


    這迴他開出的片酬更加誘人,足足比之前翻了兩倍。


    誰會跟錢過不去?


    夏衾看了眼4後麵的幾個零,果斷前往試鏡。


    有了上迴的可怕教訓,周雨霖怎麽也不肯把夏衾交給經紀人,而是自己親自陪著他去了酒店。


    從試鏡到進組,他全程陪同在夏衾的身側。


    電影拍了三個月,夏衾客串了一周。


    這一周,小少爺真是把自己這輩子沒有吃過的苦加起來全都吃了一遍。


    拍攝地點在鄭州的某個山區裏麵,因為是古裝電影,上山下鄉,四十度的高溫天氣穿一身厚厚的古裝,拍到淩晨兩點全劇組在野外喂蚊子。


    他皮膚白又養的嬌嫩,一晚上下來整條腿都不能見人了,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紅疙瘩。


    期間,在拍攝一場他從上飛下山崖的動作戲的時候,吊威亞出現了問題。


    距離地麵半米的時候,忽然鬆掉了,夏衾整個人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拍攝地偏遠,隻找來了一個村裏診所的村醫。


    吃了一嘴的泥巴,夏衾感覺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更狼狽了。直到村醫企圖往他腿上吐口水消毒的時候,夏衾終於崩潰了。


    “等等!”小少爺的表情已經要裂開:“……也沒有那麽嚴重,我緩緩就好了。”


    神啊。


    怎麽剛才沒直接把他給摔死!


    一群人著急忙慌的來,見他沒事又烏泱泱的散了。


    夏衾找了個凳子坐下,自己弄了點兒消腫的藥,一點一點的給腳踝塗上。他發現自己這條腿還挺多災多難的,有一迴,高二那年運動會,他長跑一千五百米,崴的也是這一條。


    想起西城二中,不可避免的,他會想起謝星瀾。


    哪怕他這兩年已經極力的避開去想念,可是冷不丁的還是會難受。


    分手時那種濃烈的痛苦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濕冷的心潮,一點一點浸透他的心髒。


    他想起他,眼淚總是比反應更快。


    神思恍惚時,他已經無聲的落了好一會兒的眼淚。


    為期一周的拍攝終於結束,夏衾迴到北京,感覺自己重獲新生。


    因為拍攝的過程實在太辛苦,導致夏衾格外關注這部電影的動態。


    從交片到剪輯,以及宣傳預熱和上映時間,紅毯點映的時候,夏衾甚至還買了一張票去看,也算是為自己的辛酸買單了他就是個跑龍套的小配角,點映票挺貴,主辦方壓根想不起送他一張。


    夏妍去的時候還打扮了一番,弄得夏衾有些不好意思,說她大題小做。


    到了現場,人頭攢動,名流匯聚,許多電視上才能看到的演員和明星依次落座。


    夏衾找了個角落坐下,等待電影開場,他有些期待。


    兩個半小時的電影,放到了一個半小時的時候,夏衾都沒在鏡頭裏找到自己的臉。


    又過了十分鍾,夏妍質疑他,低聲道:“兒子……你真的參演過這個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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