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3月17日。


    那天,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點,隨著冰冷的狂風一起,傾盆而下。


    電閃雷鳴中,少年那漆黑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七星城的街道上。


    他的步子走得很慢,手中反握著那柄由玉石所打造的白色利劍。但劍尖卻耷拉在地上,與地麵相摩擦,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火花。


    少年一步步地走著,似乎是在用自己的雙腳,丈量著他心愛的土地,將它的模樣和氣息,牢牢地印刻在心裏。


    在磅礴的暴雨中,這樣一道小小的身影,其實並不顯眼。


    他的軀體,早已融入雨水。


    但他身上那屬於“人類”的氣息,卻還是引起了感染者們的注意。


    當少年漫步到城市中央街的那一刻,第一位察覺到他的感染者,出現了。


    那是一位正在啃食血肉的老婆婆。


    她本是七星城中的學校老師,性格和藹而又慈祥,平日裏甚至不會對任何人發脾氣...


    但此刻,在疫病的影響下,她的性格卻發生了扭曲,心裏也早已被無名的憤怒所填滿,身體隻會本能地去一件事。


    那就是“廝殺”。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撲向了少年。


    這是第一個發起攻擊的感染者。


    而緊接著,便是第二個...第三個...


    當沙啞的嘶吼聲響起的那一刻,無以計數的感染者,在大雨之下,化作一道道血色的殘影,一同朝少年殺了過去。


    他們身上的殺意,比任何惡念都要真實。


    但可悲的是,他們善良的身體本能,卻讓這些感染者在攻擊的同時,睜大了眼睛,流下了一滴滴猙獰的血淚,口中,也用沙啞的聲音說著...


    “求求你...阿青大人...”


    “動手吧...”


    “殺了我們吧...”


    過去,少年始終對一切都抱有希望,所以,他怎麽都不願意動手。


    但如今,希望已死,留在世上的,就隻有冰冷的現實。


    於是,少年顫抖著閉上了眼睛,抬起那對他而言重如山嶽的玉劍,幫助這些可憐的人們,幫助他的朋友和親人們,解脫...


    鋒利的刃,劃過了感染者們的脖頸,以一種近乎於無痛的手段,切斷了他們的血管與脊椎。


    而不知為何...那由【星月石】所打造而成的白色劍刃,在沾染人類之血的那一刹,其表麵,竟猛地燃起了一層熊熊烈火,純白色的劍身之上,也多了一滴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汙跡。


    失去了脊椎的感染者,軟軟的倒了下來。


    而劍刃中的火焰,也點燃了他們的血液和靈魂...在奪走他們生命的瞬間,一並燒盡了他們體內的疫病,讓百姓們最後能以人類的身份,有尊嚴的...迎接著死亡。


    這就是少年最後能為他們做到的事情了。


    人們終於能夠擺脫那如同噩夢般的痛苦了。


    在臨死前,他們不自覺地咧起了嘴角,本能地對阿青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仿佛是在說著...


    “謝謝...”


    但人們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痛苦,其實並沒有憑空消失,而是全都轉移到了少年一個人的心中,變為一道道意識層麵的傷痕,印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這將伴隨他的一生。


    “...”


    少年沉默著,為死難者合上了眼睛,而後,繼續向前走去,繼續完成他應盡的責任。


    黑白色的刀光,在大街小巷中閃爍。


    血珠與淚水混合在一起,連成了一串串吊著線的血色珍珠,在雨點中飛翔。


    死在少年劍下的百姓,越來越多。


    曾經,他們有些是少年的戰友,陪伴他一同保衛城市的安寧...也有些,是與少年把酒言歡的夥伴,哪怕酒量遠不如他,也陪他醉到天明。


    還有一些人,是城中的淳樸百姓,他們雖然沒法給少年提供太多的幫助,但卻也願意在他感到疲倦的時候,為他遞上一壺熱茶熱飯,替他分擔痛苦與憂愁。


    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少年都記得...那些鮮活而又親切的麵容,也描繪著他人生中最為美好的歲月。


    可現在,他們卻再也無法出現在少年的眼前了。


    起初,少年還會一個個地數著,記錄死難者的名字與數量。


    但隨著自己劍下的亡魂越來越多,隨著劍刃愈加汙穢,少年的心,也逐漸變得麻木。


    他已經沒法去計算死難者的數字了。


    ...


    當玉劍被鮮血徹底染黑的那一刻,少年一直以來都在強撐著的精神,終於還是崩潰了。


    耗盡了所有力氣的少年,眼前已變得模糊,不知前路究竟通向何方。


    他就這麽搖搖晃晃地走著,迷迷糊糊地拐進了一間他有些熟悉的小屋。


    這是苗疆姐妹的家。


    骨子裏對於“家”的渴望,引導著少年來到了這裏。


    可迎接他的,卻不是姐妹二人溫暖的擁抱,而是兩道冰冷的身影。


    藍弦月和她的妹妹阿靈,終究還是在瘟疫的影響下,失去了理智。


    但為了不傷害到洛青,二人提前斷了食,把自己餓到了近乎於虛脫的狀態,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就算這樣做,瘟疫也還是沒有放過她們的精神。


    見阿青到來,二人本能地伸出手,胡亂地抓著,喉嚨裏冒出了“唿嚕唿嚕”的嘶吼,雙眼,也變得血紅,和外麵那些兇殘的感染者沒有兩樣。


    少年沉默了。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艱難地走到了藍弦月的身前,用微微顫抖的手,梳理著少女雜亂的頭發。


    或許是因為世上真的存在某種奇跡吧...


    在少年的手觸碰到少女額頭的那一刹,藍弦月那猩紅的雙眼,竟突然褪去了血色,重新變得清明...


    那是她殘留的最後一絲人性了。


    少女靜靜地看著少年的麵容,那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裏,依舊是如同往常那樣的溫柔...隻是,在這種強撐出的溫柔之下,還夾雜著些許無奈...和悲傷。


    但無論心中有怎樣的不舍,在這一時刻,少女都始終明白,她究竟應該怎麽做。


    所以,她微笑著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少年拿著劍的手掌,將汙濁的劍鋒,對準了自己。


    “我的...阿青...大人呀...”


    她的聲音還是像往常那樣柔軟,隻是...在語氣之中,卻多了一絲堅決。


    “拜托您...”


    “做您應該做的事情吧...”


    “...”


    很奇怪。


    明明少女已經虛弱到了極限,手上的力氣連拿起一片樹葉都很難做到...


    但少年就是沒法掙開她的手,也沒辦法說出那一聲...“不”字...


    他隻能任由藍弦月握著自己的手掌,愣愣地看著她把利劍,送進了自己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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