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秦夫人那日見單南梧病好,別無牽掛,走出統領府,心想:“與人為妻,禍國殃民,不如就此作罷,同床共枕就是夫妻,豈在有無婚姻。兩個小男兒算是我在桃花國的兩個丈夫了,隻是愧對他們兩人。從此怕與桃花國無緣,可是,何處是我家?另有一個有生靈的地方,就是蛇象山了,狼蟲虎豹不可怕,還有那些被放逐的罪人,卻是些兇暴貪婪之人,真的會互相殘殺,落了個骨曝荒山嗎?”

    秦夫人迴望桃花國一眼,並不眷戀,顛顛撲撲地走進蛇象山。山上的路越來越難走,最後幹脆就沒有路了,他攀石而行,走累了就坐在山石上歇息,然後再行走到一個陡坡上,她便小心翼翼試探前行,坡太陡,加上疲憊,終於滾下坡,昏死過去。醒來時,已躺在一個山洞之中,身邊一人見她醒來立即跪下說:“秦夫人,你醒了?”秦夫人見了這個似乎明白過來,自己是滾落山坡,被人救到這裏。山中總算見到活著的人,心中頓覺舒服。夫人雖然不俗,卻也不願遠離世塵。

    那人繼續說:“夫人,你不認識我,我倒認得你,我就是那貪占國糧被放逐的罪人。”

    “你就是那糧官?你不恨我?是那單南梧抓了你!”

    “不恨,我不恨任何人,夫人,你怎麽來到這蛇象山上?”

    夫人沉默一會說:“無路可走,隻好來見見這吞象之蛇。”

    “夫人有心事,我不再問,好好休息,等好了我送你出去。”

    正說著,聽有人咳嗽,夫人朝裏一看,原來在洞深處仍臥著一個老漢,這洞十分寬敞,往裏還深得很,裏麵擺放幾件破衣,幾塊木棍,一堆燃盡的木炭,幾個竹筒裏盛了些清水,這老漢隻在那裏靜坐,有時向這邊看兩眼。

    夫人說:“這裏還有人嗎?”

    “有,還有十多人,都在外打獵、捕魚,大概也該迴來了。”

    夫人驚異,糧官說道:“夫人,不要驚怪,原來人是不那麽容易就死的。這幾十年來放逐的罪人,多數活著。早先幾個多老病而死,最近幾十年進山的,隻有一個呈強欺弱,想降服眾人,稱霸蛇象山,被眾人殺死了。剛過去我以為哪有活命的路?必定像其他罪人一樣,被群獸所害。即使原先那班罪人不死,你爭我奪也恐怕難活命,誰知,我來時被他們一個人在山中撞見,引入這個山洞中,見我不會打獵,暫讓我守在洞中料理洞中事,照顧這位老罪人,這些人雖不友善,倒也公平。我也想,都是些貪婪之人,誰也爭不得誰的,也就隻好公平了。公平不說,還幾分良心,有老病之人未曾遺棄,大概他們自知也有老來的時候。”

    正說著,果然從外麵進來三個人,提著打來的獵物,三人都披著發,兩個身穿破衣,一個光著膀子,真如野人一般,抬頭看見一個女子,三人一愣,秦夫人吃力地站了起來,光膀走向前來,圍著秦夫人打量一圈。另兩人不言語,放下獵物走進深處歇著去了。光膀子打量著秦夫人調戲起來:“好,好,好,這迴來了個兩樣的。犯什麽事被逐出來的?當今國王昏了頭,放逐起女犯來了。”

    沒說完,又有幾個人進洞來,也提著獵物,其中一人還用柳條穿了一條鯉魚,光膀子突然變得兇狠起來,對秦夫人說:“你是我先得的,別人休想搶去,你把過去的煩惱都忘了,跟我在這山中另尋洞府,結對鴛鴦,那多自在?”說完,哈哈大笑。

    秦夫人兩眼怒視,奮力一個巴掌朝光膀打去,這人捂了臉“哎喲”一聲,說:“由你打,慢慢再說。”說完也一邊坐下歇著。

    剛進來的幾個也都不語,獨有一個老一些的向前來,注視良久,突然跪下,扯住秦夫人的衣袖哭喊起來。“女兒,我的女兒,你怎麽也來了?你想父親了嗎?啊,女兒,你長這麽大了……”哭著,喊著,捶著胸膛,有一個大漢聽他喊的亂耳,走過來,“你女兒有這麽大了嗎?老囚徒,這不是你女兒。”一邊說,一邊吩咐身邊倆人:“把他架到洞口,讓他哭夠了再迴來。”兩個人架著他,這人也不掙紮,被架到洞口去了,一邊走,一邊喊著女兒。

    大漢問秦夫人:“你是哪家夫人,國王怎麽放逐起女犯來了?”夫人不答,糧官說:“這位夫人是當今統領夫人,像是有心事跑進山的,不是被放逐。過些日子送她出山吧!”大漢想一想也走到一邊。

    一個人把一塊燒好的兔肉送過來,秦夫人接了大吃起來。

    光膀又說:“留不住了,可惜可惜,我當年那個嬌娘怕是隨人去了。山中盡是一色傻漢,喲,難受。”大漢朝他喊:“閉嘴。”光膀不敢再言語,被架到洞口那人也迴到裏麵,大漢問:“不哭了?”那人一邊哽咽,一邊說:“不哭了,好多了。”

    幾日後,單南梧尋進山來,看來他真有踏遍天涯之意,他在這山上四處亂轉,劈荊斬棘……

    忽然,終於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在一個高崖洞口旁,他看見夫人正抱一捆木柴慢行。“夫人,夫人”單南梧大喊,向前跑來,秦夫人一驚,急迴頭看見是單南梧,抱著的木柴落到地上,單南梧跑到跟前丟下劍跪下,撕住夫人衣角,眼含熱淚哭道:“夫人,夫人你帶上我,要到哪去你帶上我,我找你找得好苦。”秦夫人心動,忙用雙手捧起他的臉,又用衣袖試去他臉上的淚水,說:“怪我不好,害你受苦,何苦跟我來,去吧,迴去吧。”單南梧說:“夫人不要狠心舍我不顧。”秦夫人說:“我不宜住在那桃花國內,在那地方不遂我意,也害別人受苦。”

    正在說話,洞內人聽到動靜一齊跑了出來,單南梧驚覺,操起劍跳了起來,秦夫人用手攔住說:“他們不會害你,都是些累年的罪人。”

    糧管也在其中,向前說:“單統領來尋夫人,趕緊帶夫人離開這裏,不要讓她在此受難,迴那桃花國享受人間歡樂吧!”

    單南梧一聽,哈哈大笑,說:“享什麽人間歡樂,桃花國不久將是一片浩波,幾百年的盛世總算結束了,你看到我這把劍了嗎?我借一聲響雷讓這把劍出世,言稱得此劍者得天下,又連傷三命,使桃花國君臣猜疑,相互廝殺,國王氣急敗壞,去掘那個大河口去了,今年雨多水大,不出幾日就會水漫桃花國。”說完,又大笑,將劍舉起說道:“果真是把好劍,夫人,你認一認這把劍,就是我家那鎮邪之寶。”

    秦夫人聽了很是吃驚,遙望桃花國,不覺神傷,知道已是萬事皆休,低聲說道:“可憐這一國善民,罪在我一人。”

    單南梧冷冷一笑,說:“夫人,不要傷心,這班國民如我一般,不見波濤如湧,不能驚夢。”

    眾人聽了,都說單南梧大概已瘋了。

    單南梧轉過身,對眾人說:“你們從此也算脫了苦難,不過,還是住在這山上吧。不要再迴桃花國,免遭水患,把這劍留給你們,劈那山中長蛇猛虎,我要趁水未到逃離桃花國,隨我夫人身後,迴那大世界去。”

    大漢站出來說:“這位統領已經瘋了,來吧,壯士們,讓我們衝下山去,直撲河壩,阻止那個國王,拯救那些無罪的人吧!”眾罪人齊喊:“去,去,去,我們都去。”

    秦夫人攔住眾人說:“人在沉睡時,不該驚人夢醒,夢醒時候也不該催人再眠,桃花國既已至此,仍借這把劍之餘威,方可阻止國王,拯救萬民為防不測,可先派人通知國民速速逃離桃花國,其餘人則去阻止國王。”

    說完對單南梧說:“將此劍留下。”單南梧用手撫劍,似有不舍之意,然後:“哐啷”一聲,把劍扔在地上。

    光膀撲上前,拾劍在手中舞弄,大漢走過去奪過,命糧管扶老罪人去桃花國中傳告國民逃離,自己則領其餘罪人下山,沿捷徑直奔河壩。

    秦夫人見眾人散去,遙望桃花國,禁不住感慨起人世之滄桑,喃喃自語道:“去來場上散去再來,桃花國中桃之夭夭。”

    單南梧聽見向前來問:“夫人說什麽?”秦夫人才如夢初醒,看著單南梧說:“你我恐怕再也見不得父母,隻願他們也能及時逃離,你既也有意去往大世界,我們就趁國人未驚末識,下山去,避開眾人,穿過桃花國去尋那個洞口,逃離此地,管他外世是亂世不是亂世。”兩人攜手離蛇象山而去……

    那群有罪之人在深山中多年,都變得十分驍勇,連行幾十裏地不見氣喘,很快走近河壩。單南梧果然沒有說謊,河壩上國王正領幾個死命效忠的士兵在鑿掘河壩,罪人看見奔殺過來,國王急令一部分士兵迎敵,一邊領一些士兵繼續鑿掘。那些迎敵的士兵一看大漢揮舞一把光閃閃的長劍,再看這群罪人,雖當初也是桃花國民,但已認不得了,頓覺那把攪擾桃花國的神劍終於又顯身了,而且落在一群妖人手中,不敢再戰,降的降,逃的逃。

    國王終於將河壩鑿開,俗語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水頓時從決口處湧出,決口越衝越大,國王見大事已成,對水狂笑,猛又想起自己的河山從此便失,又嚎啕大哭起來。

    大漢見情急走向前去一劍將國王刺死,栽入水中,隨水去了。

    水更加猛了,大漢也不知所措,情急之中竟跳進水中,想用身子去擋,眾罪人看見也學大漢跳入水中,忽然一個巨浪襲來,決口周圍坦塌,大塊的土石隨水而去,和著那十幾個罪人。洶湧的河水頓似倒海,奔向桃花國。

    再說桃花國內,聽糧管及老罪人送來的消息,加上副統前也有風聲,國民確信無疑,國之上下頓時一片混亂,許多人辭別家園,扶老攜幼,找當年那個洞口,逃出桃花國四散奔命而去,也有一些不願走的,誓要為國王殉身在大水之中。可憐楊迴安排好家人後直奔王宮,王宮內已空空蕩蕩,王後也不見了。楊迴找到和王妃宮中,和王妃已是氣息奄奄,旁邊有兩個忠心的侍女在那裏掩麵哭泣,楊迴撲向前去,拉起王妃的手,見王妃還睜著雙眼,已是不能言語,目光直直地望著楊迴,眼中煥發出一絲晶瑩,然後,那份晶瑩也暗淡下去,她慢慢閉上雙眼,一滴眼淚從眼角滾落下去。

    和耽死了。

    楊迴欲哭無淚。抱起王妃踉踉蹌蹌地走了……

    濁浪排空,大水在肆虐,沒有了,什麽也沒有了,沒有了去來場,沒有了百納宮,沒有晨起時的雞鳴,沒有夕陽中的炊煙嫋嫋,沒有了供著我祖的廟宇,沒有了我尚欠情的高鄰,沒有了村頭倚杖的老人,沒有了懶臥房梁的老貓,沒有了近天來的趣聞,沒有了美麗的傳說,沒有人知道這世界了,什麽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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