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圳海笑了,這姑娘一邊暗示她有對孟小冬的生平仔細研究,一邊又給他下了個套,他若說自己沒看過,便等於承認自己根本沒好好研究這個人物。許圳海摸了摸下巴,出乎意料的迴了句。“我還真聽沒過京劇,今天第一次聽。你剛演的我都看不懂。”

    第一次聽?大叔,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的心,還裝什麽大瓣兒蒜。薑謹言深深有種被耍了感覺,她能反悔嗎,她覺得開美男後宮什麽的,實在是再好不過,她怎麽會一時腦抽,不去那天堂,跑來這地獄接受一個神經病的考驗。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許圳海又道。“不過,看在你演的這麽賣力的份上,要不我再給你次機會。”示意邊上助理。“把孟小冬的台本給她,讓她到邊上休息一會,揣摩一下。等下開始正式試鏡。”

    此言一出,邊上眾人全都一震。雖然這姑娘在一眾試鏡選手中,確實屬於比較拔尖,原以為許圳海讓她接著試角色,是會給她個女二或女三之類戲份比較重但不影響大局的,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耀世才是最大的投資方。就算棄用何嫣,也得另挑個有說服力的,譬如曾經拿過百花獎,又是業內公認的演技派賈文璿。

    卻沒想許圳海竟然真要讓這姑娘試演女一號。

    耀世娛樂指定的製片人皺眉看了眼許圳海。

    收了賈文璿經紀人不少好處的副導演心裏直犯嘀咕,尼瑪,老子早算到許圳海肯定看不上何嫣這個花瓶,可這姑娘又是哪冒出來的呢?

    許圳海又吩咐助理。“讓她把戲服穿上,化妝就算了。”

    薑謹言更鬱悶了,搞了半天竟然才開始,合著前麵全是逗她玩啊。

    薑謹言拿著寫有試鏡內容的薄薄一張a4紙,轉到後台。沒想卻又撞上迎麵而來的何嫣。

    何嫣已經換了套戲服,連妝麵和發型都已經按孟小冬的造型弄得有模有樣。她瞟了眼薑謹言手裏的紙,皺眉輕哼一聲,款擺著妖嬈的步子向舞台那邊走去。

    看來耀世娛樂的公關水平很出眾啊,這麽快就擺平了。薑謹言感歎一句,果然是有錢就有話語權。

    薑謹言搖搖頭,也來不及多想,迴休息室按許圳海要求換了身戲服,竟然是跟何嫣那套一模一樣,上半身一件織錦緞彩秀的短襖,優雅的盤扣旗袍領,斜襟修身的款型襯著小腰不盈一握,七分倒大袖,露出一截纖白手腕,下麵配著一條素色百褶裙。

    換完衣服,薑謹言匆忙的研究了下試鏡內容

    ,沒過幾分鍾,導演助理來喊,便重又上台去。

    薑謹言向台下的評委深鞠一躬,便在許圳海的示意下開始了表演。

    這一段戲,講的是孟小冬因為梅蘭芳二太太的排擠,旁人的阻撓,與梅蘭芳四年的婚姻生活終於走到了盡頭,在兩人共同居住四年的房子與他分手決裂,扔下一句恩斷義絕的話轉身離去。

    薑謹言站在空曠的舞台上,想象著這是孟小冬和梅蘭芳生活了四年的房子,紅木書桌,筆墨紙硯都還留著兩人指尖的餘溫。

    麵前坐著那個男人,他儒雅風流,他有眾人歆羨的才華,他得世人所愛,卻獨獨負了她。

    一股冷意自心底泛起,蔓延至指尖、發膚,她不由自主的抱胸環住自己,輕撫胳膊上驟起的雞皮疙瘩。

    曾幾何時,他們同台演戲配合默契,被旁人交口稱讚才子佳人珠聯璧合;曾幾何時,她為了他一句‘朋友會笑我連自己的太太也養不活’便放下自己衷愛的藝術,告別了舞台,甘願做他背後的女人;曾幾何時,兩人臨窗習字,討論話本戲文,他手把手教她提筆畫丹青。

    而如今,這一切不過在他一念之間,便成了泡影。臨到分手,孟小冬才猛然發現,她與他的愛情,於旁人眼中不過是一個妾對丈夫的依附。

    她就這樣抱胸看著他,他似羞愧而不願抬首麵對她的逼視。她輕扯嘴角冷冷的笑,似笑自己,似笑這無常的世事。

    她不恨那個不許她進門的女人,不恨旁人的妄議,她隻恨這世上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娶了這人又愛著那人,隻恨這個曾許她一生的男人,到頭來不過把她當作與其他女人一般的輕賤。

    短暫的靜默,空氣似乎都已凝滯。

    她的笑意更深了,淡淡的說。“請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錢。我今後要麽不唱戲,再唱戲不會比你差,今後要麽不嫁人,再嫁人也絕不會比你差!”

    她明明笑著,笑容如沉靜的深潭,讓人捉摸不透。語調波瀾不驚,平和輕緩,卻似夾帶著數九寒冬的霜雪,帶著徹骨的冷意。

    她沒再去等他的反應,緩緩的優雅的轉身,多年的唱戲功底,讓她的身姿雖然嬌小瘦弱,卻如鬆柏挺拔,翠竹端秀。

    她行到門前,輕推開門,看見院子裏兩人親手植的兩棵香椿樹,聽見他在身後輕喚她。

    她頓了頓,扶著門框,沒有迴頭,隻用眼風掃了眼身後,唇邊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譏誚,便幹脆利落的跨

    過門檻,頭也不迴的快步離開。離了這男人,離了這是非之地。

    為了保證公證,這整場試鏡會邊上都是有攝影機跟拍的,許圳海甚至還讓人把導演監視器也在現場接上。眾人除了可以看台上人的直接表演,還可以從邊上劇院的大熒幕,即時看到不同角度的拍攝效果。

    薑謹言結束了她的表演,消失在厚重的帷幕後,台下眾人半天才迴過神來。

    許圳海似是很誠懇的征詢大家意見。“好像都麵試完了,大家覺得誰比較合適點?”

    邊上眾人一片沉默,各個等著其他人先發言,好找準風向。

    其實大家都明白,這一番比較早已高下立現。之前那些正式試鏡都進不了的就不說了,單論進了試戲階段的幾人。

    她們拿到手的其實都是同樣的劇本。

    同一段戲,同一句台詞,但絕大部分演員都跟何嫣一樣,演慣了商業劇的套路,一看一男一女分手,男的把女的拋棄,全是要麽歇斯底裏,要麽失聲痛哭,反正怎麽激烈怎麽來,全然不顧人家冬皇孟小冬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素以清冷高傲著稱。

    演的都是賣力,卻反而襯得賈文璿和18號的演技鶴立雞群。

    再看整體形象。賈文璿演技有,但畢竟年紀擺在那裏,三十多都快奔四了,出演孟小冬是要從十五六的少女時期開始演,再怎麽化妝,總會有違和感。

    那個耀世特別關照過的何嫣就更不用說了,整個一個嬌小姐樣,演個姨太太富家千金倒是可以,演清純冷傲的孟小冬,怎麽看都是四不像。

    倒是18號,不耍寶的時候,眉間輕蹙的小模樣,倒頗有點意思。京劇演員的背景更是與孟小冬的人設完美契合。

    許圳海見眾人都不說話,拿起桌上鋼筆,優哉遊哉的在桌上畫著圈,有意的問邊上兩人。“陳製片和張副導怎麽看?”

    耀世娛樂派來的製片人眉頭皺得更深了。

    副導演內心簡直是崩潰的。尼瑪,他幾乎已經可以看見自己白花花的銀子都打了水漂。

    邊上其他人看出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這剛麵試完也不好馬上下結論,要不都各自迴去理一理思路,明天開會時再一起討論。”

    許圳海抬腕看了下手表。“時間是不早了,那好吧,我們明天到公司再討論。”

    薑謹言在休息室換完衣服,跟cindy打了個電話。剛一出門,就撞見許圳海

    靠在休息室門口的垃圾桶旁抽煙。

    正在猶豫要不要主動上去打聲招唿。許圳海已經掐了煙,迎著她走過來,似是一直在門口等她。

    薑謹言略有幾分忐忑。“許導演好。”

    “嗯。”許圳海盯著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半晌。

    薑謹言被他盯得直發毛,隻得小心的問。“許導演,你找我有事嗎?”

    許圳海猶豫了下。“你等下怎麽迴去?”

    薑謹言被他問的心頭一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導演要潛規則女演員?不由得後悔,剛剛怎麽讓cindy先下去了,早知道先跟她匯合一起走的。

    許圳海神色不定的又問她。“你是跟你經紀人一起來的嗎?”

    “是啊。她在樓下停車場等我呢。”薑謹言趕緊把cindy抬出來,人家可不是單身一人哦,叔叔你可別打什麽壞主意。

    “哦。”許圳海繼續刨根問底。“除了你經紀人,還有誰跟你一起來?”

    “還有我家老板,我們說好了待會一起逛街吃飯。”所以叔叔我們不約不約,你千萬別說什麽待會一起吃飯什麽的。

    “那我們一起去停車場,我的車也正停在下麵。”

    大叔你什麽意思?人家有老公的,就算要上你的戲,也不會跟你潛規則的。薑謹言苦下一張臉,隨著他往底下車庫走去。

    行到半路,這位大叔又出幺蛾子。突然問她。“你剛剛在台上擦汗的那快手絹能不能讓我看看?”

    呃……薑謹言訕訕道。“那個我擦過汗挺髒的,不太好意思給你看啊。”

    “沒事的,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薑謹言腦子裏瞬間閃過幾個關鍵字,猥瑣大叔收集女生體味內衣絲襪。這位大叔是酷愛收集手絹?

    好在地下車庫終於到了。薑謹言見馮瑧瑧的車在出口附近打著閃燈等她,趕緊跟許圳海告別。“許導演,我們的車在那邊,我先走了,拜拜~”一溜煙跑迴車上。

    剛剛氣喘籲籲的坐定。馮瑧瑧的手機響了,就見她接起來,低聲跟對方說了幾句。瞥了薑謹言一眼,便開門下車去。

    薑謹言由她這一眼,總有點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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