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中行偃率先拿出卿位的人員名單與排序,人選和排位跟郤錡上次拿出來的一樣。


    然後,郤錡對名單提出異議,將欒黶從卿位名單中剔除,隻是沒有推舉新的卿位人選。


    到這裏也就進入到共同推舉的階段。


    智罃不出意外地推薦了趙武,沒有講趙武個人的優點,隻是提到趙氏悠久的家族曆史,最後提了一嘴趙莊姬。


    “原來是孟姬的血脈。”晉君周當然知道孟姬是誰。


    這個是晉國曆史上最猛的女人,沒有之一。


    那個“曆史”當然是野史,正史上孟姬隻提到是晉景公的妹妹,趙莊子(趙朔)的妻子,其餘沒有多提到。


    在野史的流傳中,趙莊姬憑借一己之力害得趙氏覆滅,並且有著多個曆史版本,無一例外都是反派的角色。


    之前的晉君周無法了解太多,聽到關於趙莊姬的傳聞卻有許多,願意相信的是因為太過專權跋扈,晉景公從趙莊姬處著手,找到機會滅掉了趙氏。


    那麽,起碼站在晉國公室的立場,趙莊姬並不是什麽反派,相反是晉國公室的功臣。


    “太年輕,並且趙氏太弱了!”郤錡就講了這麽一句。


    郤錡的這個說法太直接,話卻是不能夠說講得難聽,以當前而言就是一個事實。


    “趙孟沒有任何履曆,半點戰績和成績都沒有。一下子坐上卿位?那卿位成什麽了。”郤至的話說出來就不怎麽好聽了。


    隻不過,郤至講的也是大實話。


    郤氏的兩兄弟都反對,講出來的話都是事實。


    世界上什麽最可怕?那就是用事實來講話。


    智罃當然知道趙武不止沒有任何成績,並且當前的趙氏很弱。


    所以,智罃剛才隻講趙氏的曆史和身上的公室血統,一句都沒有提到趙武本人。


    “大舅哥是想用趙武的公室血統來打動新君啊?”樓令必須承認智罃找到了正確的切入點。


    公子周變成了晉君周,初來乍到的情況下,相熟的人沒有幾個,想要借力一定是著眼親族。


    現如今的晉國,郤氏已經轉為卿族,即便郤氏仍舊自認是公族,以郤氏的強大和各種囂張跋扈,一國之君壓根親近不起來。


    強大又強勢的郤氏跟國君有著太多利益衝突,必然站在國君的對立麵。


    講事實就是,晉國之君想要收權,最大的障礙就是郤氏!


    而晉國的諸多公族,他們的一係列的動蕩中不是被滅,便是嚇得成了鵪鶉。


    另一個殘酷的事實,卿位上的卿大夫已經沒有一個公族封君,他們不可能讓公族有染指卿位的機會了。


    所以了,想要有所作為的晉國之君,他們必須倚重公族,扶持有公室血脈的趙武,真的是為數不多的選擇之一。


    樓令能夠想明白這一層,想來其餘卿大夫應該也能夠想到?


    這不,智罃不是非要在這一次將趙武推上去,隻是推出趙武來讓晉君周知道有那麽一個人。


    在郤錡和郤至反對過後,中行偃與郤犨也進行了反對。


    如果智罃真的非要推趙武上位,起碼應該私下接觸幾位卿大夫,不該在廷議的時候出現這種狀況。


    “那……”晉君周遲疑著問道:“新軍佐該選何人?”


    晉君周這樣問,自然是對其餘的卿位排序和人選沒有反對意見。


    那樣一來,樓令上位並擔任下軍佐便是通過了。


    郤犨是卿大夫之中第一個對誰來擔任新軍佐進行表態的人,說道:“君上,臣以為彘魴合適。”


    這個彘魴是誰?他是士匄的叔父,也是範氏小宗彘氏之主。


    中行偃附和說道:“臣亦認為彘魴適合。”


    隨後,郤錡和郤至雖然沒有開口讚成,但是也沒有進行反對。


    樓令在偷偷觀察智罃和趙武的情況。


    提議被否決的智罃臉色不怎麽好看,隻是看上去並沒有多麽憤怒。


    該是多傻的智罃才會表現得憤怒?他真的這樣,一下子要得罪大宗之主中行偃和進行明確反對的郤錡和郤至了。


    至於趙武?他全程低著頭,使人無法看到臉上的表情,自然也不好猜測什麽想法。


    “下軍佐以為呢?”晉君周突然問道。


    剛才,新的卿位排序和人選已經通過,隻差蓋章再公示。


    以排序論,便是:中軍將郤錡、中軍佐中行偃,上軍將智罃、上軍佐郤犨,下軍將郤至、下軍佐樓令,新軍將士匄,新軍佐在商議。


    “君上問你了。”郤至對樓令進行提醒。


    樓令當然知道,隻是不能表現得那般急不可耐,直至有郤至提醒才像是反應過來。


    “臣無異議。”樓令壓根不願意多說。


    新人嘛,該有新人的自覺,不應該剛上位就太過於活躍,要不然極可能讓某個老人不高興了。


    隻要不反對,便是給予範氏一個人情,何必跳出來幫範氏造勢,惹得某個或多個老人不高興,看著也是在巴結範氏。


    晉君周問卿大夫之外的其餘人:“諸位以為呢?”


    能夠參與廷議的人,他們必須帶著腦子,知道什麽話應該說,什麽話說出來會給家族惹禍,自然是隨大流應和。


    一眾卿大夫和準卿大夫沒有意見,哪個傻子跳出來進行反對?倒是趁現在講幾句好話,可能讓範氏記住自己這麽個人。


    那麽,一陣議論下來,士魴擔任新軍佐變成了眾望所歸。


    “如此,寡人無異議。”晉君周最終拍板。


    剛上任中軍將的郤錡當即動筆,擬寫卿位名單和排序,送交晉君周進行用印。


    這一份卿位名單和排序確認下來,廷議最關鍵的部分結束,隻是絕對還沒有完。


    欒氏和韓氏倒下,動蕩期間有其他家族受到波及,空出了不少的官職。


    同時,有人升了官,自然而然也就留出了位置。


    “君上,諸位同僚。”樓令站起身來,說道:“令推薦祁午接任中軍尉。”


    有所心理準備的祁午看到樓令站起來那樣說,還是激動到不行。


    知道樓令與祁奚約定的人,他們對樓令推薦祁午擔任中軍尉,不感到意外的同時,見識到了樓令的信譽。


    如同趙武遇到的情況一樣,有人進行反對的話,一樣可以陳述祁午沒有戰績和功績,一下子就讓事情變得懸了。


    大殿內安靜了幾個唿吸的時間。


    每一個唿吸的時間在祁午這邊仿佛過去一百年。


    晉君周在一片寂靜中,開口問道:“諸卿,諸臣?”


    仍舊沒有人講話。


    不開口讚成沒有關係。


    隻要不開口反對就行。


    “下軍佐所薦,可有人提出異議?”晉君周再一次問道。


    郤至笑嗬嗬地說道:“君上,沒有人反對,自然是通過的。”


    這不是在講廢話,算是一種釘棺材板的蓋棺定論。


    “如此,便準下軍佐推薦,祁午上任中軍尉。”晉君周看似被郤至那麽一說,受到了驚嚇似得,馬上進行拍板,隻是說話聲有些顫抖。


    郤至低聲對樓令問道:“這新君,膽子是不是太小了?”


    樓令笑著說道:“可能還沒有習慣。隻是……,新軍將日後……”,話到這裏停下來。


    該怎麽說?


    樓令直接告訴郤至,提醒別看晉君周年紀小,有著屬於自己的主張,性格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怯懦?


    “他是君,我們是臣,有些話是該注意一些。”樓令看到郤至愣住,想了想繼續往下說道:“我們要裏子,多少給君上一些麵子。”


    這麽說,郤至就能夠聽得懂了。


    怎麽都要維持表麵的尊重,實際上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對吧?


    反正郤至就是那樣理解的。


    因為程滑參與弑君,哪怕沒死都不可能繼續擔任司馬一職,算是高層官職的話,除了中軍尉還有一個司馬的職位空懸。


    晉國好幾代司馬都出了能人,最為出彩的當然是樓令,而韓厥和程滑一定也是名片之一。


    好幾個人自己站出來自薦擔任司馬一職,隻是有卿大夫出麵駁迴,沒有卿大夫對某人表示青睞。


    “既然趙孟缺乏曆練,能不能讓他擔任司馬進行鍛煉呢?”智罃進行提議。


    中行偃瞥了智罃一眼,心中不斷歎氣。


    想獨走,哪有幹得這樣明顯的?


    繼續這麽搞下去,不說智氏會不會獨走,其餘家族都知道荀氏內部出現大問題。


    “趙武知道律法嗎?他隨軍出征過幾次?”中行偃必須站出來了。


    現在,看出荀氏內部出現問題的人一定不少,中行偃不能再對智罃的所作所為無動於衷。


    “你一直待在封地做什麽?”郤錡直接問趙武。


    這一下,趙武不得不抬頭。他哆嗦著嘴唇想說什麽,三五個唿吸之內一個字都沒有講出來。


    “你自幼曆經大變,隨後一直躲在封地不見人,沒有人知道你有什麽才能啊。”郤錡又在講大實話。


    想當苟道中人,起碼要有自己的本事與積累,不然不是蓄勢待發,純粹怕死躲起來而已。


    一直就那麽苟著,誰知道有這麽個人?


    沒有本事的話,哪一天真的碰上事情,要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同時,苟上數年乃至於更久,真比得上銳意進取嗎?


    要是在仙俠世界當苟道中人,更大的可能性是一直苟著,花費數千年來苟再跟隻修行數年或數十年的小孩坐同一桌,敢問有什麽值得驕傲;或是苟著苟著,有大能在附近交戰,直接被交戰餘波被震死,沒有被震死一定也是又一次怕事逃跑;即便沒有上述兩個那麽不堪,一直苟著哪來的戰鬥經驗,怎麽跟同實力的對手廝殺?


    樓令看向好像很不知所措的趙武,問道:“你有讀律法吧?”


    自從律法施行之後,相關的內容沒有被藏著掖著。


    在春秋時代,出台什麽樣的法律,必須先進行公示再施行,可不是藏起來等某人犯法再拿出來審判。


    “大舅哥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卿位,幫趙武獲得司馬才是真正的目標。應該會事先讓趙武詳細閱讀吧?”樓令心想。


    趙武的迴答是“有”,還當場背了一大段。


    樓令已經阻止趙武獲得卿位,自然不能反對獲得司馬一職,當場與趙武問答了幾句,最後點頭說道:“背得不錯。”


    這是樓令同意趙武擔任司馬一職了?某種程度來講:是的。


    “下軍佐乃是趙孟的老師,亦是律法的編寫者。下軍佐認為不錯,想來由趙武擔任司馬是合適的,諸位以為呢?”晉君周該蟄伏,卻是表現出了傾向性。


    郤犨和中行偃對視了一眼,看懂了對方眼眸裏的意思,他們一定在想:“看來,這位君上想要有所作為啊。”


    其實,主要是晉君周太年輕,哪怕人非常聰明,總是無法完全掩蓋真實的想法。


    郤犨跟郤錡小聲說了幾句話。


    不久之後,郤錡站起來說道:“司馬本是監督出征大軍,到下軍佐才轉為涉及軍隊之外。”


    是那樣子的,沒有錯。


    智罃突然間有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郤錡接著往下說道:“司馬一職太過重要,臣不覺得尚未及冠的趙武可以勝任。”


    趙武今年幾歲?他是周定王十八年生人(前589),到今年(前574年)是十六歲。


    “趙孟幼年不幸,獨居下宮六載,後出宮往封地。趙氏覆滅,家族傳承缺失……”郤犨加入講大實話的一員,說了很多關於趙武的缺點。


    晉君周一直盯著智罃,看到智罃不站出來反駁,明知道不該說什麽,還是說道:“可是……,下軍佐剛才……”


    “背熟了律法,不代表可以擔任司馬。如果將律法背熟就能夠勝任司馬一職,國中能夠勝任的人可就太多了啊,君上!”郤犨明顯不拿晉君周當一迴事,不止截斷晉君周的話,還進行了反駁。


    樓令卻是看到趙武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視線稍微停留一下立刻移開。


    “都不願意向我保證絕不為了韓氏向樓氏展開複仇,有心報複樓氏卻還敢用那種姿態看我?這人……要麽是極度單純,不然就是天生適合幹大事的。”樓令內心是非常無語的。


    看情況,趙武不敢為自己爭取,晉君周嚐試被堵迴去,智罃屬於是獨木難支。


    到後麵,智罃幹脆不再講話,可能在衡量到底要不要扶持趙武了?


    。。。。。


    人好累啊,今天就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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