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起來的人竟然是郤錡和韓厥?這就使得旁人感到很意外了。


    說起韓厥這個人?由於他刻意經營人設的關係,誰都覺得很無害,看似也可以隨便欺負一下。


    郤錡絕不是在經營人設,他的脾氣非常火爆,能夠克製的是沒有動輒殺人。


    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韓厥竟然敢跟郤錡發生爭吵,怎麽不讓其餘人看了錯愕呢?


    “發生了什麽事情?”樓令剛才真的沒有關注,暫時撇下公子周,湊到郤至邊上提問。


    郤至用看戲的表情說道:“還能是怎麽樣?上軍將要趙武擔任上軍尉,遭到上軍佐拒絕了。”


    是的,趙武這一次也南下了。


    隻不過,樓令左右看了看,並未看到趙武的身影。


    以年齡算,趙武今年十四歲,他卻已經是趙氏的一家之主。


    現如今的趙氏隻有一塊“趙”地,城池僅有一座,村莊不超過六個。


    那種規模的趙氏,自然無法與巔峰時期相比。


    隻是呢?誰都清楚還有一大批財產等著趙武去繼承,其中包括趙莊姬名下的六塊封地。


    所以了,現如今的趙武盡管隻有一塊封地,治下口眾約萬餘。他在母親百年之後,獲得了那些資產,一下子就能夠成為有七塊封地,治下口眾至少七八萬的一家之主了。


    樓令知道趙莊姬的身體狀況。


    這幾年,也就是作為一國之君的兄長薨逝之後,趙莊姬就失去了攪動風雲的能力,不得不消停了下去。


    可能是失去了手握權力的甘美,使得趙莊姬的衰老速度極快,身體狀況也出現了問題。


    去年,趙莊姬派人去“趙”城見自己的兒子趙武,提出要搬迴“趙”城居住的要求,沒有意外被趙氏的家臣勸阻了下來。


    “趙氏內部將自家的覆滅怪罪在孟姬頭上,怎麽可能允許她返迴‘趙’城居住?”郤至這般說道。


    趙氏是因為趙莊姬才滅亡的嗎?


    講事實就是,趙氏的滅亡屬於咎由自取,趙莊姬隻是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


    趙氏從趙盾那一代人開始就一直在樹敵,尤其是屢次挑釁君權,乃至於一度總攬朝綱,但凡晉國的宗室還有血性,某一代國君絕對要清算趙氏。


    當時的趙括和趙同看著就是腦子有問題,他們甚至無視了趙朔多次的警告,反而架空了想當糊裱匠的趙朔這位一家之主。


    之所以說趙同和趙括腦子有問題,不是因為他們有多麽囂張,並非特指是看不懂局勢,主要是他們竟然拿主母的貞潔做文章。


    那個趙莊姬與趙嬰齊私通的說法,它就是從趙氏內部傳出去,會那麽幹的人不是趙同就是趙括了。


    站在趙莊姬的立場,她被那般詆毀要是不報複,豈不是坐實了跟趙嬰齊私通的結論?


    在當時,趙同和趙括也聯合起來在欺負趙莊姬與趙武這對孤兒寡母。


    至於趙莊姬報複趙同和趙括的時候,趙氏遭到了覆滅,那是她能夠控製的嗎?


    很多人會因為事先有自己的立場,堅持自己的立場而去無視其它,發表出對他們有利的看法。


    認為自己是受害者的趙氏眾人,主要是那些曆經苦難又沒有死掉的家臣,他們一定會怪罪到趙莊姬頭上。


    可是站到了晉國宗室的立場,他們看到的事情是趙氏太囂張,翁主嫁過去之後受盡了委屈,滅掉趙氏能夠出那口惡氣,還能夠獲得一些好處,憑什麽不把趙氏給滅了呢?


    如果趙武的母親不是趙莊姬,也就是沒有晉國宗室的血脈,他也會隨著趙氏的覆滅而死掉,哪能重新獲得爵位,將趙氏複立起來。


    樓令作為趙武的老師之一,本該進行一定的關懷。


    可是,韓厥就像母雞護住雞崽子那般對待趙武,著實讓樓令插不進手了。


    比如現在,樓令已經知道韓厥是因為趙武的事情跟郤錡發生爭吵,變得開不開口都不對。


    “他之前在做什麽?可有那份擔當,十四歲來充作上軍尉?”郤錡並不討厭韓厥這個人。


    其實,郤錡真要是討厭韓厥的話,哪裏可能坐視韓厥爬上卿位。


    現在的情況是,郤錡很難得在就事論事,結果韓厥惹到了他的頭上。


    “缺乏相應的教養,沒有任何軍事上的履曆,他拿什麽來當一個軍團的軍尉?”郤錡用鄙視的表情注視著韓厥,殺人誅心一般地繼續說道:“你想為趙武保駕護航,便是拿軍國大事來保的嗎?”


    趙武缺乏教養嗎?


    幼年時期的趙武長在深宮,趙氏覆滅後也待在“下宮”很長一段時間,後麵很艱難才可以去“趙”城居住。


    因為趙氏突然覆滅的關係,不止眾多的趙氏核心成員被殺,家族傳承也被洗劫一空。


    沒有人相信趙莊姬會很好地教育趙武。


    趙氏一眾僥幸逃脫的家臣,他們缺乏相應的底蘊去教導一家之主,怎麽去做身份足夠高的人該怎麽來做事。


    晉國誰不知道韓厥對趙武比對親兒子還親?


    其他人或許願意賣韓厥麵子。


    郤錡是什麽人?他不刻意去為難別人,別人就該感到慶幸,權責範圍內的正當拒絕,倒是讓韓厥跳腳了?


    這個時候,韓厥招架不住,視線轉移到了樓令身上。


    那一刻,樓令隻在心裏冷笑:“現在記起我也是趙武的老師了?”


    有責任才有義務。


    責任分很多種,有些是被強塞。


    樓令想要承擔起作為趙武老師的責任,一次又一次被韓厥阻攔。


    現在是韓厥招架不住郤錡了,要樓令出來履行義務?


    並且看情況,郤錡說得沒有錯!


    十四歲的趙武之前一直在“趙”城避難,缺乏相應的教育,沒有過軍國大事的履曆,一下子要擔任一個軍團的軍尉,韓厥願意兜著,其餘人可沒有那種義務,不想冒任何風險絕不是在刻意刁難。


    “中軍尉?”韓厥也就是認為與樓氏要成為姻親,換作以往哪會想扯樓令下場。


    樓令被點名,用茫然表情說道:“為什麽要讓武擔任上軍的軍尉呢?”


    大家看過來。


    好好評評理。


    誰都知道韓厥這隻老母雞一直護著趙武這隻雞崽子,俺雖然是趙武的老師之一,但是完全不知道趙武的實際情況。


    沒有聽說趙武有多麽出類拔萃,更無法在履曆上找到相關的服役記錄,俺已經知道了情況,礙於很多原因隻能裝傻,你們可要理解啊!


    “聽說令想見到趙孟需要你的同意?”郤錡雖然是用‘聽說’這樣的字眼,臉色卻是極為篤定。


    韓厥臉色一變,很快又變得麵無表情,隻是深深地看了樓令一眼才挪開視線。


    郤錡沒有打算輕易放過韓厥,嘲諷道:“你要報恩,要提拔趙武,拿韓氏的資源當資本。其餘家族沒有那個義務投入,軍國大事也不該這麽玩弄。”


    這種話完全是郤錡能夠直接說出來,他也真的敢說。


    臉色完全黑下的韓厥卻是一聲不吭了。


    就是吧,哪怕卿位排序隻是排序,並未有真正的高低,郤錡這麽不給上司麵子,再一次坐實了跋扈的名聲。


    等了很久的士燮可算坐不住,輕咳了幾聲,說道:“老夫以為趙孟還是能夠充當一‘旅’旅帥的。”


    論老好人,當前晉國能夠稱之為老好人的便是士燮了。


    要不然的話,趙武完全不關士燮什麽事,士燮不用站出來給予處置方案。


    郤錡很無所謂地說道:“我又不是在針對趙武。他要是帶來了一個‘旅’,或者韓氏願意借兵給趙氏,自然可以擔任旅帥。”


    士燮笑著點了點頭。


    包括韓厥在內的其餘人,在乎或不在乎都沒有開口說什麽。


    郤至將身體側向智罃,低聲說道:“趙孟是你家的未來女婿,不作點什麽表示?”


    智罃一挑眉,直接禍水東引,說道:“令還是趙孟的老師,沒看到在上軍佐的鋒芒下選擇裝死嗎?”


    根本不用樓令去解釋。


    郤至很直接地說道:“趙武或許願意有令這麽一位老師,奈何接觸不到啊。”


    不好說什麽的樓令點了點頭,為郤至的話做背書。


    隻是一次兩次,不會鬧得舉世皆知。


    韓厥卻是多次阻止,再加上樓氏有意向外透露,可不就鬧得人盡皆知了嘛。


    所以了,樓令剛才裝傻,極可能會惡了韓厥,問題在於樓令玩得是一種“將心比心”了。


    平時連接觸都有限製,遇到了事情卻想拉著一塊上。有比這種更惡心的玩法嗎?想來是沒有的。


    因此,樓令也不怕因為這一件事情與韓厥交惡。


    再者說了,韓厥想保證自己的人設,顧及韓氏的利益,反倒是他後麵要給樓令一個過得去的解釋。


    一個不是插曲的插曲過去。


    話題重新步入正軌。


    隻是,接下來的話題不關樓令什麽事,他也就低聲跟郤至聊起了天。


    “上軍將對‘棘津’屬於我方很重視。我提到修橋,他直接表示範氏當仁不讓。”郤至對著樓令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倒是不用再去找上軍將特別強調了。”


    樓令卻是問道:“範氏會修橋嗎?”


    那可是大河的跨河大橋,哪怕有“孟津”這麽一個作業能抄,完全不是多研究“孟津”跨河大橋幾次,能夠依樣畫葫蘆去幹的。


    郤至說道:“我用了你的方法,建議範氏去聯絡邯鄲氏。”


    對於這一點,樓令隻是抬手指了指郤至,並沒有表現出受到冒犯,要記仇之類的情緒。


    兩人太熟了,互相的認知中,隻要不是涉及到家族的核心利益,拿一些對方的想法,朋友不該就是這般相處的嗎?


    樓氏已經不用靠一個好建議去跟範氏加深感情,其實再加深也不會超過姻親的界線,出了什麽事情還是看各自家族的需要去做抉擇。


    郤氏則不然。他們現階段很有必要跟範氏走近,有契機能夠加深彼此的交情,怎麽都要明智去把握住。


    真要是每一件事情算清楚,樓氏從郤氏那邊獲得了一些列國的邦交權,該怎麽來算清楚賬?


    “你幹脆辭去趙孟老師的身份好了。”郤至講真話就是不太看得起韓厥,包括沒有覺得趙武有什麽拉攏價值。


    樓令看似剖心置腹地說道:“當時,我不好拒絕。再來,韓氏之主以卿大夫的身份提出那樣的要求,也不允許我拒絕。現在看來,倒是成了我的一個麻煩。”


    講真話,現如今的趙武確確實實沒有顯示出什麽特別的價值,尤其是晉君壽曼並不喜歡那位姑姑。


    大家看韓厥那般對待趙武,持正麵看法就是韓厥知恩圖報,心思險惡不免在懷疑韓厥是不是要將趙氏吞下去或變成自家的附庸了。


    會議結束。


    樓令知道韓厥需要跟自己聊一聊,拒絕了郤至的邀請,特地拉上智罃一塊走出軍帳。


    果然,他倆出軍帳就看到不遠處的韓厥在注視己方的方向。


    樓令走近,沒有給韓厥先開口的機會,說道:“上軍佐,我看似無以教導趙孟,不若找機會解除師生關係吧。”


    韓厥臉色一僵。


    “說這是什麽話?”智罃很樂意自己的未來女婿被韓厥看護,站在自己的立場卻是不想趙武完全被韓氏拿捏,用不悅的表情對樓令說道:“真要是解除師生關係,人們該怎麽看待你和趙孟?”


    反正在這一件事情上,怎麽看都是樓令處在受害者的地位。他雖然不是真的要解除與趙武的師生關係,但是真的不是挺在乎師生關係能不能維持。


    “我要向你道歉啊!”韓厥臉色陰沉,可能是知道臉色不好,特意解釋道:“以往是我不對,今後會讓趙孟與你多加聯係。”


    這場麵,倒是將樓令搞得增加很多顧慮了。


    怎麽迴事啊?郤錡一發飆,弄怕了韓厥,也讓韓厥意識到僅是靠韓氏腰杆不夠硬,出了事無法轉圜,要特意拉上樓令啦?


    樓令直接轉變話題,提到有一些帶兵的心得,隻要韓厥允許的話,能夠拿去給趙武看一看。


    “中軍尉,還請你不要介懷,老夫是認真的。”韓厥再一次強調。


    智罃開始打圓場。


    “你我兩家即將訂婚,僅是這般,我怎麽會對上軍將意圖多想呢?”樓令現在可不適合倔。


    其實,樓令需要思考的隻有一點,郤錡與韓厥爆發衝突,不管是為了什麽,會不會影響到晉國的內部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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