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令懵了一瞬間,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


    反應過來的樓令順勢拔劍一揮,一道利刃斬中肉體的聲音出現,刹那間好像是水管破了的噴水聲湧現,隨後便是兩聲重物掉落地板的響動。


    在齊國這邊,某些人的耍狠是認真的。他們會殘害自己的身體,試圖以此來恐嚇他人。


    同樣是在齊國,在某個領域的玩法比較先進,他們會用傷害自己的行動博取同情心,再將本不願意做某件事情的某人搞得名聲敗壞。


    樓令沒有功夫跟他們玩智鬥。


    正所謂一力破萬法,任他多智如妖,直接又簡單地弄死,什麽計謀都沒有用了。


    閣樓內本就有魚腥味。


    那個製魚膾的師傅腦袋與身體分離又噴出了大量的血液,人的血液比什麽都要臭,以至於閣樓內的味道逐漸在變得嗆鼻。


    所有人的視線都是一致先看向無頭的屍體,再將目光轉到樓令身上,一個個看上去顯得很是目瞪口呆。


    “他的血濺到我了。”樓令身上真的有血。


    這樣就對了。


    剛才,樓令與那人離得比較近,一劍揮出去斬斷對方的首級,怎麽可能不會濺到血跡呢?


    眾人看著麵無表情的樓令,有人有心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吞咽了進去。


    他們知道樓令是什麽身份,更知道死掉是一個殺魚的。


    後麵的朝代中,權貴在公開場合殺人需要繳納罰金。


    在姬周王朝,貴族無論在哪裏殺人都顯得無比普遍。


    “吃啊,繼續吃。”樓令沒有擦拭血跡,隻是平靜地坐在原位。


    高固和國佐剛才也被濺到血跡,尤其是坐在中間的國佐身上血跡最多。


    他倆隻是一開始變了臉色,後麵緩過來臉色就正常了。


    “該死。”國佐咬牙說道。


    高固點頭,附和:“確實該死。”


    其餘人也知道那人該死。


    不說其它,他們要是被搞這麽一出,一樣會動手殺人。


    所以是,那人可能用類似的方法耍橫慣了,以為誰都會被相同的方式嚇到?


    又或者,那人自殘隻是想要進行道德綁架,逼迫樓令去吃那些魚膾?


    不管那人抱著什麽樣的目的,反正他死了都不算完。


    “澤失察,請令大夫責怪。”崔澤作為‘一品閣’的主人,不得不站出來請罪。


    樓令看向崔澤,笑嗬嗬地說道:“拉出去喂狗吧。”


    崔澤再次行禮,然後示意身後的仆從趕緊收拾屍體。


    現場沒有人覺得樓令殘忍,換作他們遭遇類似的事情,他們會表現得更為殘忍,例如追究其全家,讓一家子整整齊齊。


    說到底,他們是同一階層,也就是全為貴族。


    貴族自然要維護屬於貴族的尊嚴。這個也是剛才有人想說什麽,話到嘴邊重新咽迴去的原因所在了。


    這麽一個小插曲出現,品魚宴會被打斷嗎?答案是:不會。


    死一個殺魚的人而已,又不是有貴族被殺。


    再者說,樓令沒有追究崔澤的意思,等於不涉及到同層次的較量。


    更現實的事情是,他們都覺得那人太蠢,毛病了才會站出來多事。


    那人不蠢的話,怎麽會身上沒有爵位,敢對樓令那般做。


    其餘殺魚的人,他們有因為經曆的關係產生共情,很殘酷的事情是沒有人敢說話。


    “二桃殺三士是發生在什麽時候?”樓令知道這個典故與角色,隻是不知道發生的時間。


    那個“二桃殺三士”就是晏嬰的手筆,不出意外晏嬰日後會給樓氏效力,隻是很難說晏嬰最終會不會迴國。


    這麽一個小插曲,完全不會影響到宴會的繼續舉行,他們甚至都沒有換個地方。


    在氣氛方麵,死了一個人之後,相反氣氛更為濃烈了。


    有侍者上來將樓令案幾前的東西撤掉。


    一些人上來進行打掃。


    很快,樓令案幾擺上了符合晉人口味的食物,現場也重新恢複了整潔。


    要說什麽的話,就是現場的氣味聞著仍舊不好聞。


    “令大夫。”國佐舉盞邀請。


    樓令自然是舉盞響應。


    國佐臉色多少有些複雜地說道:“數年前,令大夫已經嶄露頭角。現如今,令大夫在晉國得享高位。”


    樓令不是那麽確定國佐想表達什麽。


    “短短十數年,令大夫為晉國中軍尉,可見晉君與眾臣識才,亦惜才。”國佐說道。


    這麽說……,好像也對?


    要一個又一個國家去認識的話,晉國這邊的上升渠道確實要優於列國。


    好些的列國,無論誰展露出何等的才能,便是再逆天也無法實現階級飛躍。


    晉國這一邊,隻要表現足夠突出,起碼不會連爵位都無法獲得。


    拿孔夫子的父親叔梁紇為例子。


    叔梁紇追溯起來乃是殷商某公子的後裔,祖上在魯國也是貴族。


    到了叔梁紇這一代,他已經不是“大夫”的爵位,屢次納賦表現不錯,一直沒有能夠恢複祖上的榮光。


    那麽,孔夫子後麵為什麽有封地?那是叔梁紇在某次戰役同樣表現突出,隻是這一次救了某人,那個人成了叔梁紇的貴人,才使得叔梁紇獲得了爵位。


    這麽一件事情隻證明了一點,很多時候光悶頭努力並沒有用,要努力對方向,比如成功抱上大腿,再被貴人提攜。


    樓令聽出來了,多少有些納悶地說道:“據我所知,齊君與眾大夫亦是廣納人才。”


    這還是真事!


    不說齊桓公與管夷吾,他們幾乎是相知相信相惜的典範了。


    好幾代的齊君同樣表現出對人才的重視,不知道那些人才不頂用,還是被放在錯誤的位置,反正就是取得的成績很有限。


    隻是到了齊懿公、齊惠公、齊頃公的時代,齊國的畫風開始走歪,欣賞的不再是心智方麵,變成了絕對看重武力。


    然後,從齊頃公這一代,欣賞的目光下移到了普羅大眾的階層,例如各種抱膀子的“紅棍”之類,也就是活力團體中戰鬥力強的那一批人。


    可不能夠稱唿那些人為遊俠,他們一點都不“俠”,幹得是看家護院或欺軟怕硬的活。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齊國就此變了畫風。


    要是那些人有了新的渠道能夠把握住,或者某人做出了頂大的成績,變成了被效仿的對象,齊國或許能夠就此騰飛。


    非常要命的是活力團體中沒有頂尖人才,他們之前在商鋪、商隊之類幹活,變成為權貴殺人放火而已。


    大概是齊國君臣多少還要點臉,可能是逗那些人玩,反正時至今日還沒有人成功獲得階級飛躍,也就是沒有人獲得爵位。


    國佐表現出憂慮,到底在憂慮什麽卻是不難看出。


    有出使任務的樓令必須收集齊國的情報。


    現如今的齊國畫風很歪,歪到權貴之間的競爭動輒派出打手對抗,各種大街小巷每天都在發生群體鬥毆事件,死人的次數隻能說頻繁。


    那不,樓令進宮謁見齊君環,看到了議事殿內鬥毆,外麵的廣場打得更為激烈,偏偏齊國君臣還習以為常。


    齊國君臣認為的正常,換作在其餘國家就是不正常。


    要是晉國發生議事殿鬥毆,宮城廣場也能數百人互毆,能夠肯定的事情是全國都要陷入戰火之中了。


    側麵來說,某些小國都不會那般,成了那種模樣的齊國變得更為特殊。


    品魚宴現場,眾人吃膾,隻有樓令吃羊肉。


    要是沒有發生之前的事情,隻有樓令吃羊肉叫不合群,也能解釋為被排擠。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隻有樓令吃羊肉,隻能解釋為逼格最高。


    國佐找到機會,低聲對樓令說道:“令大夫,宴會後請到雅間,有些許事情需要參詳。”


    樓令低頭看了看有血跡的衣服。


    坐在另一側的高固領會,笑著說道:“自然是令大夫洗漱之後了。”


    吃飯的地方,能夠洗澡嗎?


    至於說衣服什麽的,貴族攜帶隨從不是為了好看,身邊有可以更換的衣物更是常規操作了。


    哪怕“一品閣”沒有浴室,他們必須為樓令臨時騰出一個房間,熱水之類的洗漱用品更是要現場就有。


    差不多來到下午,洗漱又換了一身衣服的樓令重新出現在高固、國佐的麵麵相覷。


    現場的人不多,有開口說話資格的人隻有三位,其餘就是負責服侍的人了。


    樓令坐下,再好奇地掃視案幾上的東西。


    “茶湯?”樓令聞到了茶的味道,隻是那杯裏麵有油脂和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


    諸夏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喝茶的習慣呢?這個有點不太好說。


    炒茶卻是有明一代開始,並且取代了之前什麽都往茶裏放的做法。


    在“純喝茶”之前,諸夏這邊真就是什麽都往茶裏放,喝茶也是碾碎了來喝,真不是泡茶葉。


    樓令所知道的是,春秋時期會喝茶……,哪怕是隨便往裏放東西的茶,類似的人仍舊極少。


    春秋到秦末,招待客人的話,最美的就是呈上一碗熱騰騰的肉湯。


    “怎麽老是整我不會吃進肚子的玩意啊!”樓令敢肯定一點,喝了杯裏的玩意,恐怕是要竄稀!


    “這是楚國高層正在盛行的新玩意。”國佐看見樓令好奇,進行了解釋。


    樓令看向國佐,問道:“叫什麽名字?”


    國佐答道:“抹。”


    啊?


    不是叫茶湯?


    這也是樓令沒有看到製作那杯飲品的過程,要不然會看見有人將茶葉碾碎,拿東西進行攪拌,再放進特製的壺裏麵煮沸,隨後加入亂七八糟東西的環節。


    因為茶葉被碾碎,煮沸過程中會一直攪拌的關係,它真的會呈現泡沫狀態,稱之為“抹”也就很貼切了。


    事實上,小日子過得不錯的島民,他們將春秋時期中原的飲茶習慣一直保持到現代,一直都稱那種茶為“抹茶”。


    當然,小日子過得不錯的那些島民,他們還將唐、宋……,尤其是宋時的喝茶習慣融合了進去。


    那也是挺令人糟心的一件事情,諸夏大地的很多文化在本土消失,相反是自稱繼承中華文化的小日子島民,他們將諸夏各王朝舶來的文化保留到了現代,其中包括號稱複刻李唐“長安”風貌的“小長安(京都)”。


    另一個不孝子,也就是南棒,他們嘴上喊得兇,一直在爭搶文化認證,事實上卻是一直在幹“去中化”的事情,乃至於將首都名字都改了。


    樓令知道高固和國佐想幹什麽。


    晉國不會無緣無故派使者來“臨淄”出使,一定是身負任務。


    關於晉國的使者帶著什麽任務,由於齊國經曆的次數太多,他們壓根不用多猜,要麽是來敲詐,不然就是進行征召,或者是兩者都有,反正不會是平白無故走一遭。


    高固與國佐對視了一眼,隨後高固開門見山地問道:“令大夫今次前來,是為了聽成的事情吧?”


    所謂的“聽成”含括上貢與助戰。


    樓令點頭說道:“寡君派令前來,主要是明年要召集諸侯會盟,請齊君務必前往。”


    高固事先就是這麽猜的。


    國佐說道:“攻秦?”


    這不是晉國與秦國又打起來了嗎?


    齊國派兵出戰的話,肯定是跟著晉軍去毆打秦國了。


    樓令看出了一點意思,頷首道:“會盟的舉行地點設在‘麻遂’。”


    那個“麻遂”在哪?它在涇水之邊,總的來說就是比較靠近秦國的“首都圈”了。


    高固與國佐齊聲說道:“自是要前往參與會盟。”


    啊?


    按照以往的情況,齊國應該傲嬌一番,起碼該掙紮一下下。


    樓令以為今天又被挑釁,齊國恐怕不會那麽容易屈服,真的沒有想到高固和國佐會一下子代表齊國答應下來。


    這這這……


    “齊國的新君,好像有新的想法啊?”樓令知道該換一種思想來與齊國君臣相處,不該是完全采取強硬的手段了。


    畢竟,隻有一頭熱不可取,隻有互相的奔赴才能夠愉快玩耍。


    樓令現在無法肯定的事情是,齊國對晉國的配合會保持多久,中間會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那也是齊國一直以來反複造成的問題,絕不是樓令杞人憂天。


    “我……”樓令想到了什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心想:“我這是撿便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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