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晉國敗給了楚國,光是被楚軍俘虜的晉軍就多達萬餘人,其中大夫爵的人員便有二十餘位。


    曆經慘敗的晉國貴族,事後進行了一係列的推卸責任,率先違抗命令的魏錡和邯鄲旃遭到了嚴厲的處置。


    什麽樣的處罰才叫嚴厲呢?在這個“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時代,自然不是砍頭這種嚴懲。


    晉君獳(晉景公)免除了魏錡和邯鄲旃的職務,削減了他們名下封地的規模,還進行了罰款。


    這種懲罰對貴族來說確實已經很嚴重,許多貴族寧願自己死掉都不願意封地遭到削減,別說還要上交一定份額的銅料以及人口了。


    魏錡是魏氏的直係成員,他在“邲之戰”做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逃亡期間,魏錡遭到“天下第二”潘黨的追殺,看見了六頭糜鹿,便射殺了其中一頭獻給潘黨,後麵得以安全脫身。


    這件事情不止是獻鹿那麽簡單,其實就是魏錡用獵殺糜鹿的方式來向潘黨展示自己還有抵抗能力,奉勸潘黨見好就收。


    畢竟,麋鹿是一種警惕心非常重且跑得很快的動物,想要成功獵殺並沒有那麽容易,能夠獵殺麋鹿成功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潘黨怎麽有個“天下第二”的稱號?因為他在一場比試中輸給了養由基,從那以後自稱天下第二。


    而養由基乃是有“中華第一神射手”的男人,一手射藝出神入化,擅長的就是射快箭與箭不虛發,得到當代人公認的最強,有“天下第一”的稱號,成語“百步穿楊”說得便是他。


    邯鄲旃其實是趙氏的人,不久之前趙氏剛剛分出一個小宗,趙旃也就從趙氏變成了邯鄲氏。


    邯鄲旃才剛剛有自己的家族,為了搶功非但沒成,相反害得晉軍戰敗,一下子被削去了大半封地,更是要賠償銅料與人口。


    那些懲罰其實還不是最嚴重。


    遭到懲罰的邯鄲旃又被大宗的趙括、趙同、趙嬰齊不斷責怪與嘲諷,受不了的邯鄲旃幹脆迴到自己的封地“邯鄲”躲起來,一下子惹怒了大宗趙氏的很多人。


    要不是大宗之主趙朔製止,趙括、趙同和趙嬰齊都想提兵去“邯鄲”將邯鄲旃抓迴去,再收迴“邯鄲”讓邯鄲旃連小宗之主都當不成。


    一場敗戰對晉國的影響極大,加深了內部的矛盾,外部環境也變得極其惡劣。


    楚軍在勝利後,幹了一番“飲馬大河”的壯舉,隨後掉轉矛頭去攻打宋國。


    士氣正旺的楚軍連續攻克了幾座宋國的城池,隨後包圍了宋國都城“商丘”展開攻城。


    楚軍雖然未能將“商丘”攻克下來,但是也沒有選擇撤軍。


    付出極大傷亡的楚軍後麵改攻打為圍困,甚至連到了冬季都沒有解除圍困。


    根據史書記載,今次楚軍圍困“商丘”時間長達八個多月之久,逼得城內宋人到了易子而食和析骸以爨(cuàn)的程度。


    什麽是析骸以爨呢?就是被圍困的時間太久,導致沒有了生火的材料,分解人的骨骸來燒火作飯。


    楚軍對“商丘”的圍困仍在持續,宋國一再派人到晉國求援。


    當前,一名叫樂嬰齊的宋國使節就在“絳”。


    這個“絳”就是晉國的都城。


    宋國現在是晉國的小弟,遭到楚國的攻打肯定要向老大晉國求援。


    因為宋國有向晉國進貢的關係,晉國在宋國有危難的時候出兵救援,其實是一種履行契約。


    晉國君臣對要不要出兵救援宋國產生了很激烈的爭論,今天一場爭吵又在發生。


    晉君獳坐在主位看著爭論不休的眾臣,腦子其實是一種放空的狀態。


    吵得最激烈的人是中軍佐先縠和上軍將士會,前者力主南下救援宋國,後者講出各種理由進行反對。


    先縠是先氏的家主,在去年晉軍戰敗中也有極大的責任,並且在“邲之戰”爆發期間,先氏還聯合赤狄作亂。因此當前恨先氏入骨的人多不勝數,討厭先縠的大臣也是大有人在。


    士會雖然以“士”為前綴,他卻是範氏的家主。


    而範氏之所以用“士”來當家族,原因是他們有一名祖先在擔任晉國“士師(大法官)”之後,家族才得以正式發展壯大,為了紀念那位祖先而使用“士”當前綴。


    大多數卿大夫一臉冷峻地看著兩人爭吵,不多的幾位滿臉的煩躁表情。


    無法也不敢表露態度的其餘大夫,他們隻能用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夠了!”晉君獳終於爆發,站起來指向先縠,下令道:“拿下!”


    殿內自然有值崗的衛士,聽命衝上去拿住先縠。


    “君上?”先縠看似不理解。


    晉君獳用充滿厭惡的表情注視著先縠,痛罵道:“為我之臣不忠,身為晉人無義,不死為何啊!”


    剛才,先縠為什麽明知道晉國打不起另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偏偏一力要主戰呢?


    因為先縠想要獲得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希望能夠因為立下功勞讓大家遺忘先氏勾結赤狄作亂。


    晉君獳曆數了先氏的很多罪名,說得先縠啞口無言,再憤怒地吼道:“拖出去殺掉!”


    荀林父和趙朔站出來說情,其餘卿大夫則是別開了臉。


    晉君獳像是被激怒一般,抽出佩劍丟在地上,大聲說道:“諸罪並罰,禁絕祀祖。願意從命的人,撿起寡人的佩劍,手刃先縠一劍。”


    最先行動的人是士會,動作迅速且果斷地跑過去撿起劍,再跑到先縠身前就是一劍捅進腹部。


    有了一個人動手,早就想著“還有這種好事”的其餘人也不猶豫,排著隊一人一劍,很快被衛士左右兩邊架住的先縠就沒有了唿吸,地上則是早就流了一大攤血。


    八位卿大夫之中,沒有動手的人隻有中軍將荀林父、下軍將趙朔、下軍佐欒書。


    六位軍大夫裏麵,獨獨韓穿沒有動手。


    所謂軍大夫,便是各個軍團的直屬大夫,在列國中除了晉國,沒有其餘諸侯國有這種職位。


    同樣在場卻是沒有資格動手的人之中,魏錡被嚇得兩股戰栗和滿臉煞白外加渾身冒汗。他到現在才知道晉君獳對自己的懲罰,其實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一個不是插曲的插曲過去,有寺人進殿清洗血跡,君臣的商議則是重新繼續。


    在要不要出兵救援宋國這一件事情上,其實已經不用再商議了。


    力主出兵的先縠死得老慘了,哪怕先縠是因為多種原因死有餘辜,誰還敢建議出兵?


    隻是吧?晉國還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有那麽一個人站出來,他叫伯宗,乃是郤氏的小宗之主,說道:“我們不能出兵。”


    隨後舉了好幾個例子。


    如現在楚國強盛,正受到上天保撟,晉國不能和楚國相爭。再用一句“鞭子雖然長,不能打到馬肚子上。”來做結論。


    好了,一個成語就此誕生:鞭長莫及。


    過後要給自家留點麵子,提到晉國雖然強大,但是不能違反天意嘛。


    套用當代人喜歡說的俗話:江河湖泊中容納有汙泥濁水,山林草叢中暗藏有毒蟲猛獸,潔白的美玉中隱藏有斑痕。


    這裏出現了引經據典,既是《詩經.大雅.抑》篇章裏麵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最後伯宗進行總結:“晉國忍受一點恥辱,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君上,您還是忍一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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