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現在有些慶幸,自己因為好奇,陪著曹新傑過來完成了警方要求的辨認工作,也一起聽到了這兩個故事。


    否則的話,曹新傑真的因為這些打擊而精神崩潰,林煜還得去猜原因。


    而現在,知道了病因的情況下,就可以根據曹新傑接下來表現出的症狀,對症下藥了。


    曹新傑的第一個症狀是,裝得像沒事人一樣,錄像,簽字,按手印,重複了確認司馬槐身份的流程,又確認了陳彥橋的身份。


    然後,曹新傑站起身來,對林煜露出了一個充滿歉意的表情,說道:“抱歉,老板,耽誤您的時間了。咱們快走吧,劇組還等著咱們開工呢。”


    根據林煜所掌握的心理學知識,如果一個人在經受了重大打擊之後出現了這樣的狀態,就不要去強行幹預了。


    這也是一種機體的自我保護機製,有點類似於電路中的過載保護裝置。


    所受到的打擊超過承受範圍,那就逆行性遺忘,不要去細想了唄。


    所以,林煜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對曹新傑道:“好,咱們趕緊迴去吧,咱們那場戲可還得好好練一練。”


    如果曹新傑真的是觸發了這種過載保護的機製,那麽隻要接下來沒有再受到這方麵的刺激,時間會衝走一切的。


    但是,迴到了片場,曹新傑就露餡了。


    最後那場大決戰,本來曹新傑已經在林煜和徐智捷的配合下把動作都順下來了,他隻是缺乏氣勢。


    但現在,又一次排練的時候,曹新傑卻連那些動作都做不下來了,連最基礎的直拳和踢腿動作都會出錯。


    林煜知道了,曹新傑的這種沒事人的狀態完全是裝出來的,其實他的心裏還亂得很,他隻是不希望讓周圍的人為他擔心。


    但是,這麽多事情,都憋在心裏,是鐵定要憋出問題的啊。


    這種情況下,林煜是不可能放任曹新傑心中的問題越積越多,越積越嚴重的。


    曹新傑剛剛表現出了在這種現代軍事題材的動作片上的感悟,林煜手裏還有一把劇本等著他去拍呢,他可不能就這麽崩潰了啊。


    所以,林煜決定繼續自己的計劃,來給曹新傑進行心理疏導。


    林煜讓劇組接著休整,然後拉著曹新傑去了園區東北角的了望塔。


    那些屍體啊,血跡啊,早就已經收拾幹淨了。空無一人的園區,看上去還有一種蒼涼的美感。


    而東北角的這個了望塔,可以看到整個園區的全貌,以前是了望塔,現在則可以算是一個觀景台。


    “阿傑啊,其實,不論是司馬槐還是陳彥橋,他們的事情都和你沒有關係了。走到今天這個結局,你完全不必往自己身上攬責任。”


    這是最樸實無華的安慰了,但是,這也是實話。


    如果曹新傑要為那兩個人的結局擔責的話,那是不是還得怪林煜當年的還擊,導致了天樂傳媒的倒閉?


    搞笑了,受害人拿起法律武器來迴擊侵害,難道還要替加害者考慮的嗎?


    但是,曹新傑現在思維在錯亂的邊緣,即使是這麽直白的道理,他也已經聽不進去了。


    而且,曹新傑現在的心情並非隻有內疚那麽簡單。


    還有後怕。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當時沒有被黎靜用白菜價簽到天盛影視,而是成了和陳彥橋一樣的無根飄萍,他會不會,也和陳彥橋一樣走上犯罪的道路?


    又或者,不是那幾年在天盛的沉澱,他也沒有看清自己的過失,放下對林煜的嫉恨,那他的結局也不會比陳彥橋好到哪裏去吧?


    明明一切都已經翻篇了,但是當事人要完全放下卻很難。


    說白了,曹新傑一天沒有徹底放下年少無知時背上的包袱,這個隱患就一直存在。


    甚至,曹新傑會擔心,自己曾經和司馬槐還有陳彥橋是同路人,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依舊有可能走上和他們倆一樣的道路?


    這樣的思緒,一旦開了一個頭,就停不下來了。曹新傑越想越覺得可怕,以至於完全陷入到自我否定中去了。


    林煜又試著說了幾句普通的安慰的話,但是曹新傑隻是機械地點著頭,卻顯然是半句也聽不進去。


    既然如此,林煜也就放棄了“好言相勸”這個方案。得給曹新傑安排一點更加激進的療法了。


    不開玩笑地說,林煜甚至想過給曹新傑通一點電。


    在某個楊姓變態出現之前,電療其實是一種非常正規的療法,對於一些精神疾病有著非常必要的療效。


    當然了,楊姓變態被曝光之後,正規的醫療機構也並沒有摒棄這種療法,但是在大眾眼中,電療就有些負麵了。


    可是,曹新傑現在腦子裏一團亂麻,而且越想越混亂,必須借助一些外力來刺激他轉移注意力了。


    而讓林煜放棄這個念頭的原因,是他隻知道電療這件事情,而不太清楚具體的參數。


    國內倒是派了很多專業的心理醫師來,但那些人是負責給那還沒有送迴國的兩萬多人進行心理測評的,他們可沒空管曹新傑的事情。


    那些心理醫師都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了,林煜也不好意思在這時候去請教他們關於電流參數的問題啊。


    那麽,需要給曹新傑一些從內而外的刺激,讓他中斷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就隻能用一些更加簡單粗暴的方式了。


    林煜本來是想親自動手的,但考慮到他和曹新傑之間的差距不夠懸殊,所以還是找了莊追影幫忙,通過格鬥的方式耗光了曹新傑的體力。


    一開始,曹新傑雖然已經和莊追影交上手了,但還隻是一種類似於掛機的狀態。


    可是,隨著莊追影下手越來越重,曹新傑身上越來越疼,終於激發出了他的求生欲,讓他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格鬥中。


    這種方法也挺好理解的。比如說電腦藍屏了,死機了,亂碼了,那就重啟一下子唄。


    曹新傑是個人啊,他的身上沒有一鍵重啟這個功能,也不能長按開機鍵重啟,那就隻能先耗光他的體力了唄。


    並不是所有的程序錯誤都能用重啟的方式來解決,但幸運的是,曹新傑並不是那些特例。


    睡了一覺起來之後的曹新傑還有點懵,渾身上下都疼,這讓他花了好幾分鍾的時間,才從疼痛中分出心神去迴憶自己睡這一覺之前發生的事情。


    哦,是被莊隊長打的啊,怪不得這麽疼。挨打之前呢?彥橋、司馬槐……


    如果放任曹新傑繼續迴憶下去,他又要陷入昨天那種循環裏麵去了。但是,林煜及時出現,阻止了他重新往牛角尖鑽的那個過程。


    “停!阿傑,你現在是一個守法公民,你的前途一片大好,停止你對那兩個罪犯的共情!”


    說這話的時候,林煜特地提高了音量,而且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這一聲當頭棒喝,總算是讓曹新傑刹住了思緒。


    但是,曹新傑還是有一小部分思維開了小差,稍微拐得遠了一些:“老板,道理我懂,但我還是難受。我就這麽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林煜繼續喝道:“打住!誰說你什麽都做不了了?你不是在拍電影嗎?你把曹峰這個角色演好,把這部電影拍好,那就能影響到很多人!”


    道理,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十秒鍾就說清楚了。


    但要是沒有這麽費勁的折騰,又是好言相勸又是拳腳相向,曹新傑是聽不進去這些道理的。


    林煜總覺得自己這一天裏用的比喻太多了,有點不應該,但是現在卻還有最後一句比喻要說。


    炸豬排的時候,不也是得用刀背把肉排先敲一敲,然後才能更好地入味嗎?


    而曹新傑現在,才終於聽進去了林煜的勸解,走出牛角尖,想通這個非常簡單的道理。


    這時候,再迴想起自己這幾天因為拍攝不順利而逐漸低迷的狀態,以及昨天聽了司馬槐和陳彥橋的事情之後的自閉,曹新傑有些愧疚。


    同時,也有些隱秘的欣喜。


    看樣子,在老板心裏,是真的已經把過去的事情拋開不管了,這才會對自己如此包容。


    所以,自己在雙木成林這個公司,是可以徹底甩開手來幹了,並不會被區別對待的。


    看著曹新傑的神情,林煜鬆了一口氣。總算,這一次也沒有砸了林氏心理疏導的招牌。


    以及,既然曹新傑已經沒有大礙了,那麽他的病號待遇也就到此為止了。


    反正莊追影昨天力度拿捏得很準,曹新傑身上雖然哪兒哪兒都疼,但都是皮肉傷,並沒有傷筋動骨,不影響拍戲的。


    “那個,阿傑啊,既然你想通了,那咱們就……”


    林煜還沒有說完,曹新傑就先搶答了:“老板,咱們趕緊去片場吧。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好極了,一定能一鼓作氣把那場戲過掉!”


    好,這樣的工作態度,林煜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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