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是奸臣,但並不算是權臣。把嚴嵩和秦檜董卓之流相提並論,屬於是有些冤枉嚴嵩了。


    至少,嘉靖皇帝想要發落嚴嵩的時候,並不會承受多大的阻力,不會有什麽衣帶詔之類的橋段。


    嘉靖四十一年,鄒應龍告發嚴嵩父子,皇帝下令逮捕嚴世蕃,勒令嚴嵩退休,徐階則取代嚴嵩為首輔。


    嘉靖四十四年三月,嚴世蕃被殺。


    嚴黨倒台,朝堂上又是一番爭權奪利,嘉靖皇帝漸漸發現,原來自己也已經老了。


    他更加渴望長生,對皇權的執念,反倒是沒有那麽重了。


    秦正等人,再次擔心起林煜的精神狀態來。因為現在,他們竟然能從還沒有過二十三周歲生日的林煜身上感受到一股垂暮的氣息。


    他們很擔心,林煜是不是入戲太深,徹底沉浸到了嘉靖皇帝這個角色之中,以至於把戲裏的情感帶到了戲外。


    幸好,齊勳無意之中看到了林煜對著魏子軒的豪華版盒飯流口水,才確定林煜隻是單純的演技好,而心理狀態還是健康的,有活力的。


    齊勳上前拍了拍林煜的肩膀,安慰道:“林子,殺青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等殺青之後,哥哥親自下廚,給你燉大肉吃。”


    林煜沒有接齊勳的話,隻是拋給他一個略帶嫌棄的眼神。此時無聲勝有聲。


    哪怕十分投緣,相處得就像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樣,但是林煜依舊不會再被齊勳欺騙,去品嚐他那些秘製小菜的。


    哎,不得不說,把各種優質食材做得比飼料都難吃,這也是需要過人的天賦的,而齊勳,在這個領域的天賦已經點滿了。


    接受到林煜眼神中的嫌棄,齊勳卻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欣慰。這樣好,這樣進一步證明了,林煜的心理狀態確實沒有出問題。


    林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被嫌棄了還樂不滋兒的?齊勳他沒毛病吧?


    不管了,接近殺青,林煜已經在掰著手指頭倒數了。等最後這幾場戲拍完啊,他立刻買票去東北,找一家自助盒飯的店,先吃他兩個小時。


    是的,你沒有聽錯,林煜的願望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什麽龍蝦海參帝王蟹,都去他的吧,林煜現在最想念的,就是番茄炒蛋拌飯,再然後再炫一盆子鍋包肉地三鮮溜肉段尖椒幹豆腐豬肉燉粉條。


    這些日子,他的一個工作群裏,天天都有人在發《冰之極》的票房戰報,這是部主旋律電影,情節上有爽點有燃點,特效和實拍的場麵也足夠震撼,所以票房毫不意外地超過了《隆慶六年》,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這電影能不能成為林煜主演電影中的票房第一。


    但是,林煜對那些數字已經不感興趣了。他每天看到《冰之極》的戰報的時候,腦袋裏跳出來的,都是當初在輝河拍戲的時候,大口吃肉大碗炫飯的場景。


    林煜已經決定了,下一部戲,他要演一個虎背熊腰的角色,那樣的話就能像現在的魏子軒一樣胡吃海塞了!


    越是到臨近終點的時候,就越是容易崩潰。所以,秦正他們從林煜身上感受到的遲暮之感其實也不完全是他演出來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真的餓啊!


    隻不過,和之前那次失控時候比起來,林煜現在控製自己情緒的水平高了好幾個檔次。


    他甚至可以自如地將饑餓導致的各種情緒應用到表演當中去。


    在林煜這種沉浸式的情緒的引領下,嚴嵩倒台那場戲之後,整個劇組的節奏就像是又被按下了一個加速鍵。


    這段時間裏,倒數第二重要的情節,就與齊勳所飾演的高拱有關。


    嘉靖四十四年正月初九,四皇子景王朱載圳薨逝,無子,國除。


    至此,雖然沒有人敢犯嘉靖皇帝的忌諱,提立儲的事情,但是裕王朱載坖已經成為了繼承皇位的唯一人選。


    高拱作為裕王最信任依賴的老師,自然也是春風得意。


    這一年,高拱擔任會試主考官。


    他出的第一道考題是,取自《論語》中的,“綏之斯來,動之斯和。”


    而這個題目的下一句是,“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人至暮年的嘉靖皇帝,提拔裕王的老師高拱,其實就是已經有了放權的趨勢。對於權力,他已經沒有那麽執著了,他想要的,隻是長生。


    皇帝想要長生,高拱卻偏偏在考題離提“死”,如此犯忌諱,著實是有些不應該。


    但更要命的是第三題,考題截選自《孟子》,裏麵有兩個“夷”字。


    南倭北虜的局勢,幾乎困擾了嘉靖皇帝的整個統治周期,他最忌諱的就是“夷”,“狄”這些字,高拱出的考題裏麵的這兩個“夷”,甚至有點像是對嘉靖皇帝的挑釁。


    來啊,老登,我就出了你忌諱的題目,你能把我怎麽樣啊?


    嚴嵩都能說倒就倒,高拱在嚴嵩麵前,隻是一個弟中弟。


    但是,嘉靖皇帝確實老了,提不動刀了。他勃然大怒,他痛斥了高拱,他在殿試中把會試名次靠前的進士統統往後排...


    可是,也僅此而已了,嘉靖皇帝沒有殺高拱,也沒有把他貶到窮鄉僻壤去,隻是讓他閉門“養病”而已。


    你看,連閉門思過都不是,養病,還給足了高拱體麵。


    科舉考題犯忌諱這種事情,讓嘉靖皇帝勃然大怒,可是他真的老了,雷霆之怒,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嘉靖四十四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又顯得很平靜。因為有能力攪動風雲的人們,都開始學著韜光養晦了。


    於是,在還算平靜的氣氛下,大明朝迎來了嘉靖四十五年的新春。


    正月,依舊挺太平的。


    二月初一,有一個臉色黝黑,身形幹瘦,但看上去還能活挺多年的家夥到棺材鋪去買棺材。


    棺材鋪的小二小心翼翼地問道:“客官,敢問,您要什麽尺寸的壽材?”


    海瑞神色沉靜,告訴小二:“你就按照我的身材來打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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