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對於青樓裏的客人是個什麽德行,那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一言以蔽之,來青樓享樂的人,無外乎都是“淫人”。


    但是這裏的淫卻並非指代不正當的男女關係,甚至於這裏的人,也不分男女。


    這裏的淫指的是“意淫”,皮肉相交不過是最膚淺的一種罷了,靈肉相合才是至高的享受,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境界。


    人的精神追求會隨著物質追求的提高而提高,而物質的追求是有極限的,但是精神的追求卻是無極限的。


    這些縱橫江湖的大俠,富甲一方的豪商,地位崇高的權貴,他們來到青樓享樂,並非全都是因為生理需求,更多則是對這些的華麗,優雅的女子,對於“美”這個從抽象到具體的概念的欣賞和追求。


    對於女子,他們更多地將其看成不可或缺的裝飾品,或者是用以提升自我地位的展示物,並非真的是因為被下半身控製,而這,就是所謂的“意淫”。


    霍雲起那幾位在摘星閣認識的知己,都是這種“意淫”下的產物。


    而與之相對的,陸寒江能夠坐懷不亂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見識的要比霍雲起多,皇甫家兩姐妹珠玉在前,已經把他的審美水平拔高到一個旁人無法想象的境界,所以對於摘星閣裏再多的絕色,他也很難產生共鳴的感覺。


    精神追求高於物質追求,但卻無法完全超脫物質追求,隻有在滿足了物質的追求的前提下,才能有餘力和精力去強調精神追求。


    換言之,若是連最基本的美色都無法滿足,那麽自然也不可能會讓人產生想要和對方進一步“神交”的衝動了。


    摘星閣裏歌舞不斷,美樂動人,霍雲起不自覺地沉醉其中,不時搖頭晃腦,點評一二,好不自在。


    陸寒江同樣樂在其中,他的桌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肴,婀娜多姿的姑娘們一字排開,替他撫琴撥弦,起舞獻歌。


    別看陸寒江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美食之上,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和摘星閣的其他客人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但其實在這些姑娘眼中,她們倒寧願去服侍陸寒江這樣不解風情的明白人,也不樂意去招唿和那滿口花花的“湖塗蛋”。


    摘星閣以藝侍人,她們做的就是這種生意,情發於中,你情我願,錢貨兩清之後,便該止於禮,相忘於江湖。


    可惜這道理霍雲起看不懂,大多數人也讀不懂,或許有的人讀懂了卻又自欺欺人。


    這邊,霍雲起見到陸寒江隻專心品嚐美食,對那近在眼前的美人視若無誤,實在是暴殄天物。


    “陸兄。”


    霍雲起拿來兩杯酒水,將其中之一遞給他,說道:“今宵有酒今宵醉,陸兄何必這樣克製自己,這樣的美景,錯過了,那該是多麽的可惜。”


    這番話說的,看來霍雲起也是摘星閣的常客,陸寒江不置可否,接過那酒水,一揚嘴角:“霍兄,請。”


    “請。”霍雲起仰起脖子,豪邁地將那酒水灌入喉中。


    陸寒江則趁對方喝酒的工夫,順手將酒水倒入了旁邊的花瓶裏,幾位姑娘看見了,卻也都含笑不言。


    霍雲起將酒盞放下,見陸寒江依舊沒有放開自我的打算,不由得放低了聲問道:“陸兄,莫不是因為在意夫人?”


    陸寒江笑了笑,讓姑娘們滿上酒水,端起酒盞:“霍兄,請吧。”


    霍雲起拿起酒,歎道:“陸兄果真大丈夫,也罷,讓我們一醉方休也好。”


    兩人又連喝了幾碗,霍雲起喝的酒氣上頭,陸寒江因為把酒全喂了花,所以看起來還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陸兄,海量啊。”霍雲起也說不出什麽其他的,隻是連聲佩服。


    這時候,霍雲起自個兒酒過三巡,陸寒江那也菜過五味,外邊的喧鬧聲越發大了起來,兩人都被吸引了過去。


    兩人所在的地方,摘星閣的主樓,一種類似於天井結構的樓房,四周各自有二層的樓房相連接,中間的露天空地上搭建一個高台,可供三層的客人一起觀賞。


    陸寒江和霍雲起都坐在二層靠欄杆的位置,一眼便能看見下方的高台。


    見客人有所疑惑,那負責斟酒的姑娘掩著嘴,輕聲說道:“兩位公子有眼福了,今晚是雪鳶妹妹第一次登台,她琴色雙絕,還請兩位公子品鑒。”


    霍雲起與陸寒江對視一眼,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今日來便是因為摘星閣送的帖子,言說雪鳶姑娘登台,希望他能來捧場。


    以摘星閣之聲名,她們不會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所以這雪鳶姑娘,應該真是一位難得的佳人。


    另一邊的陸寒江也很期待,他從不憚於用最惡劣的想法去猜測別人,所以這時候突然發來邀請的摘星閣和這位所謂的雪鳶姑娘,關於她們的真實目的,他對此保留懷疑態度。


    高台上的動靜吸引來四周客人的目光,小廝搬來了古琴琵琶,接著輕紗曼舞的數個姑娘先一步登台,舞娘樂手各司其職。


    在一片醉人的聲樂中,一襲白衣勝似雪,踩著妙曼蓮步的“雪鳶”姑娘登台了。


    這姑娘蒙著一張麵紗,看不清原來的麵貌,但仿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能力,讓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身上。


    霍雲起本來還隻是散漫的目光,忽然間就直了。


    高台上,雪鳶姑娘緩緩起舞,周圍的看客鴉雀無聲,仿佛所有人都沉醉在其中。


    陸寒江心頭閃過一絲詫異,他試圖靜下心來,那樂聲總是恰到好處進行阻礙,他眉頭輕蹙,不著痕跡地拿起桌上的酒水放到鼻尖輕嗅。


    果然,這樂聲有古怪,這酒裏似乎也被加了什麽。


    不過沒嚐過,陸寒江也不好判斷到底是什麽,隻是看霍雲起等人忽然間的迷醉,他大概能夠猜到其中的功效。


    隻是以摘星閣的名氣,似乎並不需要這類東西,抑或者也有可能,這裏的名氣本就是用這樣的手段來弄來的。


    這樣想似乎也不對,這手段雖隱蔽,但並不怎麽高明,他能夠發現,自然也有別人能夠發現,天下總是不缺謹慎的人。


    陸寒江更傾向於,對方是專門衝著某人來的,隻是,到底是鑄劍山莊,還是丐幫,從時機來判斷,是其他目標的可能性不高。


    正想著,高台上的女子忽然又有了新的動作,一聲脆響落入樂聲之中,一朵朵的冰花在她周身浮現,升起,飄落,碎裂。


    那女子會武功,她手裏的真氣在流轉飛旋,而且這看似絕美華麗的舞步之下,隱藏著一道極深的殺意,而且是衝著他來的。


    這一刻,陸寒江不再感到疑惑,因為他看出了那女子的武功根底——


    雪華宮的霜雪天心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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