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坤卦深深印在水鬼白煞的印堂,六段陰爻泛著淡淡柔和白光,已經完全將它的鬼魂陰身禁製。


    但凡它稍有異動,但凡我動心起念,蒼白色煉靈業火便會將之焚身誅滅。


    也所以,它才會說這是我沒有放它離開。


    訝異之餘,我隨即用心感應。


    腳下十二辟卦,似乎與水鬼白煞產生有了某種聯係。


    而這種感應聯係的媒介,正源自於命盤之器,我甚至能夠感受體會到,它此時此刻的驚恐畏懼,以及它內心的情緒表達。


    委屈是真;冤枉是真;它會現身來害我,確實並非出於它的主觀本意。


    那就奇怪了,總不能是我自身的原因吧?


    呃……


    還真有可能!


    師父友道士不也說,百鬼索命是我自己給招來的。


    我皺起眉,仔細打量著它。


    虛虛浮浮透明身影,儼然像是遭了重創,就連鬼魂陰身都沒辦法再凝實,更看不清它的本來麵貌。


    是因為被煉靈業火焚身,所以它這才恢複了神智?


    那之前,它又是為什麽跟蹤來害我?


    如果不弄清楚這一點,以後肯定還會有類似麻煩,說不定處境還會更加危險!


    但對於我的問題,它卻同樣流露出了困惑茫然情緒。


    它自身也並不清楚怎麽迴事。


    隻說,當時是受了吸引,仿佛是某種召喚。


    本能欲望驅使,讓它跟隨我的腳步。


    這讓它徹底失去了神智,就隻剩下吃了我吸食精魄的念頭,它根本無法控製那種恐怖的強烈欲望,令人激動興奮甚至渴望到魂魄顫栗的欲望。


    而現在……


    它已經恢複清醒。


    它匍匐跪地,哀泣哭聲祈求神相慈悲。


    它說它不想魂飛魄散,被煉靈業火焚燒的灰飛煙滅。


    我沉吟想了想,徹底斂去命盤之器對它的禁製,並吩咐著說:“先離開我的身體!”


    “是……”


    “遵神相法旨。”


    白色鬼影顫栗著突然消散,化作一陣黑霧陰氣消失。


    身體意識感官恢複,我漸漸睜開了眼睛。


    麵前,仍是狹小逼仄地下室。


    各種雜物堆了滿當,單人床上顧清靈仍在昏睡,床邊藏魂燈裏的火苗愈發微弱。


    而在地上,水鬼白煞驚恐匍匐拜倒,它並沒有敢擅自離開。


    其實它也根本就不敢離開。


    雖然印堂坤卦消斂,但借助梅易命盤為媒介,坤卦的禁製感應聯係仍在。


    “你到門外去!”


    “小心點……”


    “千萬別起了風,別吹滅了油燈火苗!”


    我強撐著虛弱身體艱難站起,眼也不抬地衝它命令。


    水鬼白煞畏懼應是,它像條蛇似的無聲滑動,沒有掀起任何一絲陰風,從門下縫隙處鑽了出去。


    我來到油燈邊,小心翼翼挑了挑燈芯。


    微弱火苗漸漸重新燃起,淡淡昏黃光芒揮灑,看著莫名像是溫柔的目光視線。


    恍惚間,就仿佛是顧清靈的眼眸。


    彎彎月牙泉俏皮而可愛,正柔情注視著我。


    這盞藏魂燈穩固著她的三魂七魄,雖然不能作出情緒表達,但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也代表著她的魂魄。


    又添了些燈油,我這才艱難起身離開床邊。


    開了門,過道裏昏暗陰沉。


    水鬼白煞仍在跪拜,既敬又畏匍匐在地。


    雖然沒有風,但這裏陰寒冷意刺骨,就像置身冰窖。


    我裹緊了些身上衣服。


    有些乏累,更有些虛弱倚在門邊。


    我問了它水鬼白煞的來曆,也問了它昨夜的梅家情況。


    它說它沒有名字。


    死了太久,已不記得自己名字。


    渾渾噩噩沉溺在湖底,如果不是昨夜被吸引召喚,或許它永遠也無法見到天日,直到它魂魄徹底消散那一天。


    我稍稍皺起眉,正常來說,尋常魂魄無法存續百年以上。


    一來,是受天年所限。


    有人橫遭枉死,但天年未絕,壽命未到,便會以鬼魂形式繼續逗留在陽世。


    二來,鬼魂存續也需要力量維持。


    食香火供奉便是一種修行,而這種修行能幫助鬼魂維係力量,等待陰曹召引輪迴往生。


    如果沒有子孫供奉,又沒能等到陰曹召引,長久以往魂魄消散則是必然。


    不過……


    還有情況例外!


    鬼神修行,並不止借助香火一種。


    吸食精魄害人性命,借陰修身聚集力量,憑冥器遮身苟活殘續等等,都能夠免遭魂魄消散的下場。


    像是水鬼白煞,它明顯就屬於借陰修行得了道行。


    書上說,以有形映無形是為通靈。


    而通靈之物,尤以水為甚。


    所以水中鬧鬼傳聞最多,而它借助湖水聚陽返陰,不斷滋養鬼魂陰身修行,才得以存續到了現在。


    白煞水鬼繼續說著,昨夜梅家百鬼出遊,足足鬧騰了很久。


    但後來,有一群人趕到梅家。


    其中一個男人,用壇狀小翁收盡孤魂野鬼,並以金色符籙封住了壇口,令使百鬼不得脫逃,而它因為注意到了我們,這才逃過了也被收走的下場。


    “他是誰?”我問。


    白煞水鬼搖頭:“我也不知,但見他身形精瘦、氣宇軒昂、布衣布鞋、不似凡人……”


    “你說話怎麽感覺怪怪的?”我看著它表情怪異。


    白煞水鬼稍稍怔住:“是…是有何不妥嗎?”


    倒也沒有不妥,就是感覺很奇怪。


    我又問它,已經枉死多少年,白煞水鬼黯然搖了頭沉默,它已經記不得了。


    看來……


    還是個古代鬼!


    難怪它會稱唿我為神相,這應該也是因為知道麻衣神相的傳說。


    白煞水鬼心虛問:“敢問神相,要將我如何處置?”


    “你還想迴去湖裏嗎?”我皺眉問。


    白煞水鬼立即驚恐搖頭:“不不,寧死也不,與其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湖底,索性不如懇請神相賜我解脫。”


    這倒也對,一朝恢複自由身,誰還會再想牢底坐穿。


    我沉吟想了想,對它另有了想法安排。


    既然不願再迴到湖裏被困,也不能放任它隨意遊蕩嚇了人,那不如就留在我身邊聽吩咐。


    當然……


    我不會白使喚它。


    等到以後,我會想辦法送它入陰曹輪迴往生。


    “多謝神相,多謝神相。”


    “我願聽神相差遣,聆聽造化修功德。”


    白煞水鬼頓時欣喜萬分,不停磕頭叩謝著恩情。


    這弄的,反倒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可還什麽都沒做,就隻是給它畫了一個大餅而已。


    對了,別再稱唿我神相。


    聽著感覺怪別扭。


    我叫梅洛,我還很年輕,我雖然是梅易傳人,但可擔不起麻衣祖師的神相尊稱。


    “唔……”


    白煞水鬼想了想,突然歡喜說:“我明白了,那應該稱您為少相才對!梅洛大人……少相大人……”


    我咧著嘴,滿臉古怪表情。


    古代封建社會,真是害人不淺,現代提倡的可是人人平等,沒什麽大人不大人的。


    我讓它隻叫我梅洛就好,但它卻惶恐道著不敢不敢。


    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我也隻好隨它去了。


    但沒有名字,稱唿起來總不方便。


    聯係到地為坤的純陰卦爻,我輕笑跟她說:“以後,你的名字叫陰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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