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斌的負荊請罪是在唐老太下葬後。


    實際上在這河套府遠沒有那麽多規矩,唐老太生前眼睛裏就生了蛆蟲,死後再這麽停棺也不是那迴事。


    確定死透了之後,第二天就是斂屍安葬。


    彼時唐安斌正在昏睡,甚至沒有送他老母親最後一程。


    倒是那唐小寶來送一貫疼愛他的祖母一程,“祖母你要是想我了,就把我爹帶走吧。”


    小孩子到底童言無忌,倒是讓送葬的一群人有些哭笑不得。


    薛氏原本還有點怕,生怕人說是自己不教好,但看其他人也沒說什麽,這才鬆了口氣。


    她哪想到小寶竟然會說這話,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和唐安斌和離後,薛氏帶著一雙兒女住在二房的院子裏,每日裏去給王三郎打掃漿洗做飯,得了空就去馬廄幫忙,日子雖然辛苦點,但是看著倆孩子能填飽肚子她也心滿意足。


    之前跟著唐安斌那個混賬過日子,從沒想過會有今天,得依靠自己的雙手,辛辛苦苦的幹活就能養活自己。


    這樣的生活有點累。


    可也總比跟著那窩囊廢強。


    “娘。”五娘匆匆跑來,“他們說爹爹去給大伯負荊請罪了。”


    小姑娘臉上透著幾分急切。


    薛氏聽到這話遞給女兒茶碗讓她喝口茶,“他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去,不用管他。”


    負荊請罪?


    不知道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呢,不過大伯可不是傻子,不會被他糊弄的。


    就算大伯一時不察,那不還有四丫頭嗎?


    唐詩可真是聰明的很,唐家這七個孩子裏麵就屬她最聰明,可惜是個女孩兒。


    要是個男兒郎該多好,說不定承繼了大伯的才學,將來也能讀書考取功名。


    薛氏感慨著,那邊唐家院子外也十分熱鬧——


    唐安斌一個人硬是撐起了一出大戲,“大哥你若是不原諒我,那小弟就跪在這裏不起來。”


    六月裏白日長夜間短。


    馬場眾人忙活完之後倒是沒什麽事,有幾個看到唐安斌竟是赤膊背著荊條前去唐監副的宅院,不免跟過來看熱鬧。


    這是要效仿先賢來一出負荊請罪?


    唐安斌在院門外已經跪了小半個時辰,院門依舊緊閉,半點沒有人要出來的意思。


    這讓唐安斌傻了眼,“大哥莫非真的不認我這個弟弟了?就連母親都離我而去,這世上我隻有大哥這一個親人了呀。”


    他哭得比死了親娘還傷心,以至於原本看熱鬧的人到也不好意思調侃。


    畢竟人剛死了娘嘛。


    當然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那唐安洲難道不是你的哥哥?怎麽唐三爺,咱這認親人還要看是不是嫡出?”


    這話一說,唐安斌的哭泣聲都斷了下。


    可不是咋的。


    這人可真是不要臉至極。


    明明還有個兄長呢,竟然好意思說隻有唐監副一個親人。


    怎麽,庶出之子不配做他的親哥是吧?


    庭院裏,翠娘看著坐在那裏喝茶的唐詩,“姑娘,要不我去把他打發走?”


    “打發做什麽,咱們看熱鬧就是了。”


    總算把家裏收拾妥當,就連那臨窗的炕床都修建好,到了冬天燒起來就不用怕冷了。


    夏天的時候坐在窗邊炕上看書吃茶倒也不錯。


    有條件自然不能總是委屈自己嘛。


    比如現在,坐在院子裏吃著野山杏喝著茶,就很不錯。


    河套府地勢靠北,這野山杏成熟的時間都晚了一些。


    而且還真是野果,酸得很。


    難怪老百姓都不愛吃呢。


    唐詩另有想法,“春蘭她們怎麽還沒迴來?”


    翠娘看了下日頭,“快了吧,大概想著多摘點山杏迴來。”


    姑娘喜歡吃這個,許十八郎就帶著蘭荷菊梅四個人去摘這野山杏了,出去一天了也差不多該迴來了。


    許十八郎是姑娘的義兄,翠娘倒是信得過。


    “許是想著後半晌天氣涼快,就想著多摘幾個。”


    這也不是沒可能。


    “迴頭咱們做杏脯吃。”野山杏吃起來酸澀的很不算什麽好果子,但用來做杏脯最合適不過。


    翠娘聞言笑了起來,“可是姑娘這得用不少糖吧。”


    尋常人家都是算計著過日子,哪有那麽多的糖和鹽巴?


    “是得用一些,不過我相信爹爹肯定能找來。”


    看著桌上的杏核,唐詩決定迴頭把這些跟那蘋果種子栽種到一處去。


    等個五六年就能吃新鮮水果了。


    可惜這農林之事從來長久,所謂十年樹木便是如此。


    好在她還小,便是等上十年也無妨。


    這邊唐詩正想著,外麵的聲音又大了幾分,“大哥若是閉門不出不見我,那我就跪死在這裏。”


    好家夥,這是要挾誰呢?


    唐詩覺得這位唐三叔可真是個人才,難道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極品很惹人嫌棄?


    連滬深符唐老太都沒了這件事都不知道嗎?


    怎麽好意思這麽大言不慚的來負荊請罪?


    一杯茶喝光了,便是野山杏也被吃光隻剩下那十來顆杏核。


    唐詩起身拍了拍手,“開門,咱們聽聽我這親愛的三叔還有什麽說辭。”


    翠娘有些擔憂,“姑娘,老爺還沒迴來。”


    若是那唐家三爺再這麽鬧騰下去,他們好像有些不太好應付。


    “沒事。我來收拾他也一樣。”


    知府衙門那邊都沒能處理唐家這段公案唐老太就暴斃了,她這一死倒是省去了很多事情,比如說將唐安斌收押一事。


    老唐同誌再想要大義滅親還有些麻煩,但唐詩就不一樣了,她是個小姑娘,很多時候都能用童言無忌這話來糊弄人。


    也沒人會一字一句的跟小孩子計較。


    換句話說,大人們往往不把小孩子當成一迴事。


    如此一來,唐詩說話反倒是方便許多。


    跪在門外的唐安斌看到門從裏麵打開,登時挪動膝蓋上前一步,“我就知道大哥你……死,死丫頭怎麽是你,你父親呢?”


    “這是我家為什麽不是我,難道三叔過來負荊請罪前竟是沒有打聽清楚我爹爹在不在家?”


    唐詩說完一愣,看著唐安斌背上的荊條瞪大了眼睛,“三叔你這是負荊請罪?”


    跪了不知道多久的唐安斌瞪了一眼,“哪還用說?”


    “可是為什麽這荊條光禿禿的,不就是兩根小細棍嗎?這也算荊?三叔你這道歉的心不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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