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馬廄裏除了嘶嘶馬鳴,竟是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值守的廂軍怔怔迴過神來,他從沒聽說過能把仔馬再塞迴去……


    “還愣著幹什麽,過來幫忙!”


    老軍顯然在這馬場中有幾分威望,適才還甩鍋的廂軍連忙過來幫忙按著馬腿。


    “詩兒你小心安撫它。”


    唐安淮交代一句,也顧不得什麽,抓住那仔馬的蹄子緩緩往裏推。


    相較於牛羊,馬的骨盆軸直而短,難產的概率相對較低。


    但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的事。


    眼下這母馬就發生難產,而且羊水流失過多導致產道幹燥,“去取些油來。”


    “什麽油?”


    “吃的油,幫它生產用的。”


    廂軍不太懂,還想要再問一句,卻是被須發花白的老軍一腳踢在屁股上,“還不快去。”


    油罐子很快就被捧來,唐安淮喊女兒過來,“一會兒聽我口令,往裏麵倒,知道嗎?”


    唐詩連連點頭,她有做過助產士,知道怎麽幫小動物接生,眼下什麽情況更是再清楚不過。


    如今這匹母馬出現了產力性難產情況,需要人工助產。


    因為羊水流失導致產道幹燥,必須借助潤滑劑調整仔馬在子.宮裏的位置,幫助仔馬順利出生。


    這養馬場條件不能再簡陋,哪有什麽潤滑劑?用食用油可以勉強替代。


    再加上沒有針管的緣故,隻能趁著母馬陣縮的間歇期將這油倒進去。


    機會就是眼下!


    “倒!”


    唐安淮一聲令下,唐詩將油罐子傾斜小小的角度,將那豆油倒進去一部分。


    唐安淮趁這個機會把小臂在油罐子裏攪了下,然後再度伸手進去,摸索了有一分鍾左右,右手緩緩往外拉動。


    是仔馬的腦袋!


    便是一旁的老軍都鬆了口氣,看到那被拽出來的仔馬,他忍不住的看向唐安淮。


    剛被發配到此地的男子清臒模樣,與早前那些被流放到此地的犯人有些不太一樣。


    “麻煩給這匹母馬準備些溫水,裏麵最好放一點鹽巴和麩皮,如果有胡蘿卜的話那更好。”


    老軍點頭,“還不快去?”


    那廂軍沒想到這次產下的小馬駒竟然是活的,他連連應下按照唐安淮的吩咐去準備。


    唐安淮則是帶著唐詩去給另一匹母馬接生——


    這裏馬匹眾多,再加上動物之間也有情緒感染,一個生產其他的母馬也被激素幹擾進入生產狀態。


    瞧著唐安淮去其他馬廄,還站在那裏發呆的唐家眾人迴過神來,“大哥他什麽時候還學會給馬接生了?”


    這個問題顯然為難住了唐家其他人,沒人能迴答唐三爺的問題。


    倒是二房的三娘瞧著唐詩扯著唐安淮的袖子往其他馬廄去,眼底流露出一絲羨慕,“爹爹,我們要不要去幫幫伯父?”


    唐二爺聽到這話一愣,還沒等著迴答就聽到薛氏那輕笑聲,“哎喲,咱們三娘什麽時候這麽能耐,竟然都會給牛馬接生了,莫非是打算做個接生婆?”


    接生婆,三姑六婆之一,為世人所輕賤。


    薛氏這話讓唐三娘俏臉通紅,氣得扭過頭去指甲掐著手心。


    二娘連忙安慰雙胞胎妹妹,她們的母親李氏瞧著女兒委屈模樣忍不住開口,“你怎麽能這麽說?”


    隻是聲音卻中氣不足,甚至不敢直視薛氏。


    被發配到養馬場,薛氏正一肚子窩火沒處撒,沒想到竟然連老二家的那上不了台麵的媳婦都指責自己,她當即發作,“喲,二嫂可真是威風,瞧瞧這當家主母的風範,不愧是溧陽城李家的女兒。”


    薛氏刻意加重語氣,這讓李氏登時一陣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溧陽李家是當地名門望族,李氏卻是個上不了台麵的外室女。


    原本說給唐二爺的是李家的庶女,不知道怎麽就換了人。


    隻是已經拜了堂成了親生米煮成熟飯,再加上二房又是個庶子出身,唐家到底沒有再去計較。


    這本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如今被薛氏這麽說出來,李氏捂著臉哭了起來。


    雙胞胎姐妹倆也傻傻愣在那裏,哪還記得要去幫忙這迴事?


    唐詩也沒指望唐家其他人能幫忙,不搗亂就不錯了。


    大概是麥克林托克效應作祟,馬廄裏幾匹待產的母馬似乎都有了反應。


    盡管母馬生產相對較快,但這邊馬場的母馬一個個體虛無力,普遍出現產力性難產。唐安淮隻能一個個的調整胎位,帶著唐詩當助產士。


    “這匹馬怎麽是死的?”


    拿來溫水、鹽巴和麩皮的廂軍看到那沒有氣息的仔馬有些慌,下意識地看向老軍,“衛老頭,這可怎麽辦?”


    老軍——衛老頭瞥了一眼,將鹽巴丟在溫水裏,舀了一瓢送到剛產下仔馬的母馬嘴邊,“喝吧。”


    那母馬似乎聽得懂他說的話,很快就喝光了這一瓢水。


    “衛老頭,你倒是說句話呀。這要是被上頭發現了,咱們都沒活路!”


    他說的上頭是馬場的管事牧監。


    朝廷設立牧司由兵部管轄,牧司使掌管天下馬事。整個大魏朝南北共三個大馬場,河套府的馬場是其中最大的那個。


    在這一方馬場中,牧監無疑掌握著馬匹以及眾多馬場小吏的死活。


    偏生現在河套府馬場的牧監鄭德閔又是個極為嚴苛的人,定下規矩值守的馬吏要對馬匹負責——


    馬死人死。


    因為母馬難產誕下死馬死了多少人。


    年輕的廂軍都記不清楚了,偏生今天又是他值守,要是被鄭大人抓住,自己哪還有活路?


    “衛老頭,我迴頭給你打半個月的酒,你行行好救救我。”


    衛老頭聞言瞥了一眼這廂軍,他懶懶的伸手指了下,“晚了。”


    不遠處,牧監鄭德閔正在詢問情況,而被問詢的正是唐安淮。


    “你是新來的……”他目光落在唐安淮臉上,有一會兒這才開口,“原來是唐探花,不知道探花郎可還認得我?”


    這話讓不遠處的唐三爺一陣興奮,“這是大哥的熟人,這下可好了咱們可算有靠山了。”


    他興衝衝的往那邊去,打算攀親,還沒走到就又聽到那人說道:“當年唐探花剛正不阿處置了鄭某,不知道可曾料想到會有今日?”


    唐三爺登時收住腳步——


    咋的,這不是熟人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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