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楊凡休在了西湖別院。


    耳邊聽著潺潺流水聲,以及斷續的低語淺唱,一夜無眠。


    第二天,迴轉欽差行轅。


    那群供奉老太監們已經整裝待發,劉軍成和閆雷兩人也隨行。


    至於狗爺隻能眼巴巴的看著楊凡離去,再次被白骨夫人拽進了房間。


    楊凡同情的看了狗爺一眼,便鑽進了準備好的豪華車輦當中,開始補覺。


    辛苦了一晚,他也要休息一下。


    有八個供奉老太監負責抬轎,不得不說,這些人都在上次海雲寺中得了好處,少說都煉化了幾塊佛骨,力量大進。


    抬起轎子來可謂是穩穩當當,讓楊凡睡得頗為安穩。


    從杭州港口出發,千料大船沿著運河,直抵金陵城。


    作為舊都,金陵城這裏依舊保留著一套朝廷的班子,雖說地位已經徹底被神都所取代,可這邊的官員過得卻更加滋潤。


    畢竟承擔著發展江南經濟,以及征收賦稅的任務,就算是想不滋潤都難。


    楊凡一行人的到來,自然很快就傳進了不少人的耳朵裏。


    不過,相比於這位東廠刑官,他們更加恐懼即將到來的張太嶽。


    這位當朝首輔才是他們的頭號大敵。


    畢竟,對方一路南行,整飭心學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最令天下官吏和豪族們擔心的是他的改革。


    推行考成法。


    清查田畝。


    刷新吏治。


    凡走過之地,可謂是人頭滾滾。


    以堂堂首輔行事,端的是令人心中惴惴。


    “徐兄,難道我們就這麽坐以待斃嗎?清查田畝,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你可要想想辦法啊!”


    廳上幾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紛紛看向其中一個中年男子,其身著華服,身形魁梧,正是徐階長子——徐璠。


    徐璠看向眾人,一攤手:“我父已經病退,正在老園子裏休養,我也不過一賦閑之人,如何能有辦法?”


    一旁的端坐的吳行淡淡一笑:“徐兄這話卻是說笑!誰人不知你父乃是曾經首輔,又是張太嶽的老師,當真無計可施嗎,還是說要袖手旁觀,看我等笑話?”


    徐璠皺眉,看向吳行,沒想到對方這麽不給麵子。


    “徐兄不要生氣,吳兄不過一時氣話!”


    然而,吳行的話剛說完,一旁的沈孝就接口道:“不過,徐兄亦當慎思之!你父當初下野,實乃是高、張二人聯手所為!師生之情早已不複以往!這次清查田畝,你徐家所擁田畝可遠超我等,對方當真會網開一麵嗎?”


    這話瞬間戳中了徐璠的痛處。


    他父徐階曾任首輔,權柄滔天,徐家焉能不受其利?


    光是田畝,就有超過數十萬畝之多!


    當初若非海剛峰被彈劾,隻怕此事早就被掀翻,可如今張太嶽南下,親身推行改革,再提清查田畝之事,徐家當真能避過第二次嗎?


    一時間,他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徐璠緩緩開口:“此事,我需要想一想。”


    言語間卻是鬆了口。


    吳行和沈孝對視一眼,知道他們的話起了作用,紛紛說道:“徐兄,如今我等俱是係在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徐璠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敲著,時間緩緩推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停下動作,似是說了一句無關的話。


    “楊榮、胡廣、黃淮。”


    這句話隻有三個名字,說完,徐璠就起身離去。


    剩下幾人麵麵相覷。


    “妙極,妙極!”


    然而,吳行卻似乎領會了什麽,重重一拍巴掌。


    而緊跟著身旁的沈孝也是臉色微微一變:“果然不愧是當初的小閣老!”


    吳行和沈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說出了四個字。


    “丁憂守製!”


    此為古已有之的一種製度,而明代自然也沿襲了下來,官吏在父母去世時,需要迴家守喪三年。


    “張太嶽的父母俱在,哪怕奪情,就不信還能連奪兩次!”


    吳行眼眸裏麵露出一絲厲色。


    畢竟,丁憂守製也是有化解之法的,那就是君王奪情,意為君王下令“奪其哀情”,令其不必守製而繼續任職。


    如今正在張太嶽改革的重要時刻,一旦被壓下三年,那班底勢必被打散,再也別想有如今的局麵。


    所以,陛下有極大的可能選擇奪情!


    然而,壞就壞在,張太嶽目前父母雙全,一位故去,可選擇奪情,要是另一位也因為傷心過度,而再度故去呢?


    陛下還能連續選擇兩次“奪情”嗎?


    要知道,禮法守孝,本就是王朝大禮,可連奪兩次的話,恐怕就算是陛下願意這麽做,也注定引得天下人不滿。


    沈孝低聲道:“須得一位死士,否則,注定禍事。”


    “此事,我已經有些想法。”


    吳行一笑,卻似是成竹在胸,“事成之後,也絕對不會尋到我等身上!”


    “哦?”


    沈孝一臉好奇。


    吳行壓低聲音,說道:“心學……”


    “果然好主意!”


    沈孝眼睛都是一亮。


    就在幾人暗中合計的時候,徐璠已經迴到了老園子,一進來,就看到父親徐階靠在躺椅上,神色幽幽的看著天空。


    “父親。”


    “璠兒迴來了。”


    徐階轉頭看向徐璠,略顯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精光,“那些人又來找你了?”


    “父親猜得不錯。”


    徐階搖搖頭:“少理會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縮在金陵當個守戶之犬倒還罷了,想要算計太嶽,他們也配?”


    “父親,您難道不恨他嗎?可是他背叛了您!”


    徐璠皺眉道。


    徐階淡淡的說道:“成王敗寇罷了!太嶽是我的學生,我了解他。他早有改天換地之心,我與他政見不同,遲早會有這一著。”


    歎了口氣,“可惜,當初留給我的時間太少了,不然,早已收拾好眼下手尾,如何現在反倒束手束腳?”


    徐璠沉默半晌,才道:“難道我們徐家當真要避讓嗎?”


    “隻能避讓!我了解太嶽,為了改革,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我這個老師,也做不到他那樣!”


    “不過你放心,徐家依舊是徐家!”


    徐階長歎一聲,“有朝一日,我依舊可和塵同光,落得好死!可他,就算學我所為,也難得善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假太監:我乃大明九千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九元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九元十並收藏假太監:我乃大明九千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