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外,唿廚泉盯著坍塌一半的甕城,臉色鐵青,並無半點喜悅之色。


    花了整整兩日,千餘人陣亡,才將這座甕城攻破,但他們還要麵對高大的城牆和厚重的城門,真正的攻城戰才剛剛開始。


    綿長的號角聲中,匈奴兵正對發起猛攻,雲梯密密麻麻搭在城牆上,士兵如螞蟻一般向上攀爬,迎接他們的是檑木、石塊,和劈頭蓋臉的開水滾油。


    城頭上箭如雨下,淒厲的慘叫讓場麵愈發慘烈,唿廚泉緊握雙拳,牙齒咬得嘎吱吱作響,這都是他的族人勇士,本該騎馬縱橫疆場,卻白白死在了城牆之下。


    但他明白,要攻下城池,不得不付出這樣的代價,必須先以士兵消耗敵軍的器械,才能攻破城門,殺進去報仇。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是抓捕一些來不及逃走的漢人,讓他們衝在前麵當炮灰,但被毌丘興堵在呂梁山中,百姓早已逃走,計劃全盤落空。


    濃煙彌漫,陣陣皮肉燒糊的味道撲鼻而來,城下死屍鋪了一層,最先衝殺的匈奴兵已被踩踏成肉泥,白骨森森,唿廚泉眼角狠狠抽搐著,始終不肯收兵。


    城頭之上,郝昭坐鎮中門,手持一把長弓,背著箭壺,一邊指揮士兵防守,一邊親自放箭殺敵,與毌丘興輪流守城,趙儼則負責城內治安,調度主動留下助戰的百姓搬運物資。


    城內防守器械充足,百姓源源不斷地送上城頭,有人在城下燒火,有人還在趕造箭矢,一切有條不紊,戰事雖然緊張,城外殺聲震天,城內之人不見絲毫慌亂之色。


    趙儼登城觀戰,擦著汗水笑道:“匈奴器械不足,又是臨時趕造,不日即將耗盡,莫說半月,守一月也足矣!”


    匈奴猛攻一日,平陽城外血流成河,血水順著護城河流入汾水,半邊河麵變作猩紅色,映著夕陽,愈發顯得恐怖滲人。


    匈奴大營中,唿廚泉麵沉似水,兩眼布滿血絲,握拳低吼道:“小小的平陽城,竟能擋住我們的鐵騎,這個郝昭究竟是什麽人?”


    車句在一旁言道:“大單於,漢人的本事就是築巢,然後躲進這龜殼一樣的東西裏,要不然當年我們的祖先早就踏破中原了。無論是誰在城中,現在必須破城,否則前功盡棄。”


    右穀蠡王不滿道:“我們在這裏讓族人拚命,日逐王南下毫無消息,左右賢王在後方休息,大單於莫不是偏袒自己的族人?”


    唿廚泉咬牙道:“叫左右賢王明日一早前來助戰,傳令日逐王,若還無法渡河南下,立刻退兵,我們一起拿下平陽成。”


    幾位頭領這才無話可說,各去準備,這幾日各部落傷亡慘重,又是死在並不擅長的攻城之戰,滿營怨氣,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探馬將消息報知日逐王薩仁格,薩仁格便知其他幾位頭領不滿,讓來人迴複大單於,他並非避戰,心腹愛將阿拉勒戰死,正準備出兵報仇,三日內必要拿下絳邑。


    比起強攻那高大堅固的平陽城,薩仁格更願意取絳邑,這幾日暗中準備,他已經有七八成把握,不費多少兵力就能破城,還能好好搶掠一番,哪肯輕易退兵?


    天氣越來越冷,薩仁格更不想在外紮營,漢人的城池和房屋避風又暖和,尤其府衙高大巍峨,富麗堂皇,哪怕是一個縣衙,也比他的王帳寬敞。


    天黑之後,薩仁格秘密召集幾位頭領到帳中定計,將軍中所有的馬奶酒帶到軍營,那裏已經集合了一千最強的獵人,把酒肉分給他們,連夜出城,為騎兵搭橋渡河。


    次日薩仁格親自領兵又來橋頭,五百身穿鐵甲的騎兵勇士一擁而上,冒著箭雨衝殺過去,等守軍聞報接應時,大軍已經占領石橋。


    薩仁格立馬橋頭,打量著遠處的絳邑,大笑道:“漢人就算是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我們草原之狼的利爪。”


    不多時城中守軍得知消息,震天的鼓聲中,少年張苞領兵出城,前來迎敵,對付這個魯莽的愣頭青,薩仁格有十足把握。


    兩陣對圓,派出幾員大將上前交戰,果然張苞殺得性起,獨自戰住三人毫不畏懼,反而越戰越勇,匈奴三將將其圍住,走馬燈一般轉圈廝殺,五六十合不分勝負。


    汾河岸邊鼓聲震天,塵土飛揚,卻沒有人發現,上遊一支騎兵正疾馳而至,如狂風般席卷向絳邑城門。


    薩仁格站在高處早已望見,見計策將成,不禁心跳加速,馬上傳令鳴金,將三將撤下來,集合兵力準備衝殺。


    張苞汗如雨下,大笑道:“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還有誰來與俺一戰?”


    薩仁格冷笑道:“張苞,你中了本王之計了!”


    張苞一怔,忽聽後方金鼓之聲驟響,忙迴頭時,隻見一支騎兵已經衝到城門前,不禁臉色大變,怒罵道:“卑鄙狗賊,你竟敢偷襲?”


    薩仁格得意大笑道:“哈哈哈,小黑子,跟本王鬥,你還太嫩了!”


    這支騎兵正是昨夜挑選的精兵,從上遊偷偷過河而來,他在這裏吸引守軍注意,鼓聲和叫喊聲掩蓋了馬蹄聲,對城池發動偷襲。


    此時守軍雖然發現示警,但為時已晚,前方三百突騎兵都是族內箭法最好的獵人,在飛馳的的馬上張弓搭箭,也能百發百中,馬到近前,已經殺散城門口守軍,直衝入城內。


    “我的勇士們,殺進城去!”不等張苞救援,薩仁格舉刀大喝。


    匈奴騎兵三路齊出,向漢軍包抄過去,張苞腹背受敵,抵擋不住,隻好帶兵殺出一條血路,棄了絳邑往南逃走。


    匈奴兵隻顧著進城劫掠,並無人去追趕敗軍,打開城門一擁而進,雖然守軍和百姓早已逃走,但倉庫中卻有不少糧食,無不歡唿雀躍。


    薩仁格邁步走進期待已久的府衙,莫說那飛簷樓閣,就是台階上的每一塊青石,都覺得高貴無比,大堂內那寬大的桌椅,更是愛不釋手。


    “哼,車句算什麽薩滿,本王才是匈奴真正的智者!”斜靠在太師椅中,薩仁格閉目自語,他不願和車句競爭,就是怕風頭太大,容易遭人嫉妒。


    正得意之時,見親兵抱著一個壇子喜滋滋跑進來,大叫道:“大王,好酒,找到好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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