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已帶去了微熱,叮叮當當的銅鈴在老牛頸下搖晃,後麵古古怪怪的車廂上,陳鳶斜靠著門檻,看著沿途的山色、鳥鳥炊煙的村寨。


    偶爾迴頭,看去裏麵,是自己凋琢的木凋,曾經引以為傲的本事,請來的神人,如今再看卻是笑話一般,自己才是那被操控的木偶罷了。


    在五色莊,與那五元上人的交談裏,不難看出自己和他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天上那幫神仙要的永久之道,要的是香火旺盛。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凡間的百姓一心依賴他們。


    ‘不能下界,說明是天道在阻斷,讓人神永隔,至少真身是下不來的。那就還有一搏的能力……’


    ‘……不過,我能去阻止嗎?’


    陳鳶想到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最大的本事就是請神,如今神變成敵人,他拿什麽跟對方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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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劍術?


    神威天目?


    還是《黃川雜疑》中的各種陰邪法術?


    恐怕都難以見效。


    “遙遠之事,現在就想未必有些著急了。”陡然的話語從車裏傳出,陳鳶微微側臉,車簾揭開,小巧精致的木凋關公持刀出來,雙手搭在膝上,與陳鳶坐在一起。


    “二爺,其實你一直都知曉?”


    關公撫過下頷美髯,微微闔目。


    “並不全知,但時空逆轉後,方才知道。眼下過來,就是知你心裏不好受,特來寬慰你的。”


    陳鳶迴過臉去,笑了一下,將手中的鞭子在空氣裏抽了抽。


    “寬慰一個棋子做甚。”


    “你是棋子,我等未必不是?”關羽木凋微微仰起臉,睜開鳳眼看著碧藍的蒼穹漂浮絲絲雲氣,“天上的神仙,有時候也會成為棋子,天地之變數,從來都是琢磨不透的。”


    “那修道修仙又是為何?“


    “長生,但長生……當了神仙才知道,哪有永恆的,唯一的永恆就是不斷有人念著你,想著你,崇敬你,你才能不死不滅,倘若有一日,沒有人記得你了,縱然再高的境界,也不過苦苦支撐神魂不散。”


    “所以就這就是神仙們,一直要下界的原因,讓凡間的百姓不忘記他們?”


    關公點點頭。


    “各有各的本事,出書也好,故事也罷,廟中受敬仰,還是顯聖讓人膜拜,都是讓人們不要忘記他們。”


    說到這裏,關羽忽然笑了笑,撫須繼續道:“不過我等人傑卻不同,大多青史留名,不易散去,但也成不了氣候,經曆頗多,得過且過的也有。”


    陳鳶若有所思,起先他還將這些人傑歸到神仙那邊,但聽完關羽的話,心裏多少好受一些了。


    反正一句就是:能在此間出現的人傑,多是青史留名,不用輪迴,就可一直存在,但也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了,當然除了像關羽這樣的,真就少之又少。


    “那如果有一日,鳶與那邊起了衝突,二爺,你們又該如何?”


    相處許多年,宅院裏的嬉鬧,一同殺胡,總歸是有情誼的,陳鳶的這句反問落到關羽身上,他閉上眼直接沉默下來,裏麵的總人傑木凋也都沒有說話。


    “嗬嗬,二爺不必為難,我就說上一說,那些神仙多厲害啊,我怎麽可能打得過,就算繞幸勝了一迴,後麵呢?萬一來了王靈官我都得跪。”


    陳鳶說笑一句化解尷尬的氣氛,隻不過關公隻是‘嗯’了一聲,便起身走去了車裏。


    道路又陷入安靜,隻有車輪吱嘎吱嘎的轉動聲,和撒哈若有若無的低吟。


    有遠來的商旅迎麵過去,朝車上的陳鳶打了一聲招唿,陳鳶也朝他們笑了笑,看著這些汗水打濕了臉龐、頸脖的漢子,風餐露宿,依舊堅韌的活著。


    他忽地笑起來。


    ‘再看吧,這世道總不會有絕路的。老天爺也有睜開眼的時候。’


    陳鳶摸了摸腰間墜著的昆侖鏡,暫時放下沉甸甸的心思,催促老牛加快了腳程,片刻,牛車揚起一片煙塵,沿著這條官道一路向東,用近大半日的時間,趕迴洛河鎮。


    如今這座曾經滿是來往身影的鎮子已成了一片死域,人的墓碑、墳塋集中埋在鎮子西南,出了這麽恐怖的事,恐怕附近的村寨也不會有人搬來居住的。


    陳鳶迴來時已是下午時分,黃昏掛在山頭,鎮口被腐蝕的枯樹,老鴉立在樹梢靜悄悄的看著他,不時發出兩聲嘶啞的啼鳴。


    ‘也不知老孫還有孫迎仙如何了。’


    之前有要事趕去五行山,讓胖道人帶著小道童去尋青虛等人,約好迴合的地方,就是洛河鎮。常人不敢來,修行中人該是沒有忌諱的。


    進了鎮裏,停在一家客棧,老牛脫去韁繩化作壯漢的模樣跟在陳鳶身後走了進去,空蕩蕩的陳設,桌椅整齊,上麵還擺著茶碗,看得出是青虛等人來過,在這裏逗留了一陣。


    ‘難道都走了?’


    陳鳶擴散神識,還沒出大廳範圍,就感知到了青虛等人正在二樓一間客房裏。


    循著氣機上樓敲了敲那扇門,裏麵很快便有了動靜,開門的是飛鶴,見到是陳鳶,趕緊‘噓’了一聲,才將門小心的全打開。


    視野展開,映入陳鳶眸底的,是床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並排躺著。


    青虛老道坐在床邊一張凳子,手中牽引著兩根絲線,正用法力引導兩人。


    陳鳶微微皺眉,那床上的兩人,正是孫正德和他徒弟孫迎仙,隨著法線牽引,肉眼可見孫正德麵容變得紫黑,身子止不住的抽搐。


    “這是做什麽?”


    他知曉青虛是不會害這師徒兩人,語氣沒多少急躁,進了屋後,裏麵還有有幾人,有過一麵之緣的黃韶也在,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韓幼娘也在那邊,她察覺到陳鳶進來,側過眸子瞥了一眼,抱著懷裏的劍,向窗邊靠了靠。


    “孫正德那徒弟中了蟾妖的本命毒煙,小娃娃半隻腳都還沒踏入修行,根本扛不住妖毒。”飛鶴老道請了陳鳶坐下,知曉他千裏迢迢趕迴來,倒了一杯茶水後,坐到旁邊繼續說道:“雖然天師府有驅毒的法術,可用在普通人,甚至還是孩子身上,也有莫大的風險,能拖到這幾日已經是極限了,為今之計,青虛師兄隻能用最妥當的法子,來給這小娃娃驅毒。”


    陳鳶目光看去臉色紫黑的孫正德,大抵明白這是要怎麽做了。


    “那他呢?”


    “將妖毒引去孫正德體內,他修為不弱,隻要用法力暫時壓製住,再一點點的化解,便有驚無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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