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普通人手捧一顆頭顱，突然聽見講話聲從掌間響起，大概會尖叫著把手裏的頭顱丟出去。</br>但神穀川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雖然詫異又困惑，但他的反應也隻是捏著瀧夜叉姬的臉頰，將對方的腦袋捧得高了一點，湊近打量。</br>隻見瀧姬搖晃了幾下腦袋，其麵部肌膚傳遞到神穀川掌間的觸感，還保留著一點冰冷的彈性。</br>她似乎想從神穀的手心脫離，後者也很配合地鬆開了手。瀧姬直直落向地麵，但在撞到地皮之間，從她的脖頸創麵湧出條條黑色的咒線，這些黑線糾纏在一起，交融成如同植物根莖一般的形態，末端紮入了泥壤裏。</br>瀧姬就這樣詭異地</br>“立”了起來，柔長的烏發持續隨風飄蕩，使得這顆美人頭顱看起來……有幾分像在嫣紅彼岸花叢中一齊盛放的，奇異血肉花團。</br>眼前這一幕，讓神穀有點講不出話來。怎麽但凡和暗淤加美神沾點邊的，都這麽詭異？</br>稍微有點擔心自家般若以後的發展了。畢竟按照神穀川的運營規劃，如果未來的一切發展順利，已經是</br>“過去式”不複存在的暗淤加美，將會成為般若成神後的一個馬甲。如此遲疑了一兩秒，神穀在瀧姬的邊上蹲下：“瀧姬，你現在算是……”</br>“算沒事吧，看來我控製的很不錯，腦袋不是還在嘛。”瀧夜叉姬又開口了，明明是虛弱的語氣聽起來卻帶幾分輕鬆。</br>神穀川：……好一個</br>“沒事”。你的腦袋確實還在不假，問題是你也隻剩個腦袋還在了啊。考慮了一番措辭，神穀最終選擇了直言不諱：“可剛才按照我的感覺，你已經死了。”</br>“啊……是吧，我好像確實死了一會。”瀧夜叉姬沒有否認這一點，腦袋空蕩蕩地點了點，繼續道，</br>“不過，你還真殺了暗淤加美啊。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程，但我賭對了。”</br>“你做了什麽？”</br>“一些小把戲，從興世王那裏吃過一次虧以後學來的。就是在直接連接上龍神的‘咒’的那一瞬間，嚐試從祂那裏竊取點什麽。嗯，如你所見，這個把戲成功了……”經過一番交談，神穀川終於大致捋清楚瀧姬做了什麽——在與暗淤加美的咒線直接連接，全盤承受走</br>“痛楚分擔”詛咒的時候，這位公主大人冒險嚐試對龍神進行能力上的竊取。</br>不，這麽說也不完全對。與其說瀧夜叉姬行竊的對象是龍神，倒不如說是龍神所降臨的那一串</br>“青柳”。總之，瀧姬想竊取的是青柳的那種血肉再生能力。不過，在龍神還存在的時候，因為瀧夜叉姬與其的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以至於其竊取的手段實際並未生效。</br>所以，連《怪談物語》都確認了她的死亡。要知道，《怪談物語》可是連曾經午時育種師自殺所留好的後手準備都給判斷出來了。</br>可瀧夜叉姬這個，與當初午時的合理籌備謀劃並不同。育種師是在自殺之後就無縫轉變為</br>“禍種”，以怪談的身份在三途川裏生根發芽。而瀧夜叉姬的手段，在其自爆當時無效。</br>她炸完後是真的死透了。不管是作為人類，還是作為怪談，都不存在。</br>可等到神穀川與東渡者裏應外合，徹底殺死暗淤加美。隨著龍神消亡的一刹那，瀧夜叉姬的小把戲似乎又奇跡般的通過幾縷被龍神吞噬迴去的咒線，重新運作了起來。</br>至於到底是怎麽又運作起來的。瀧姬作為當事人自己都說不上來。用她的原話來說，就是：“我當時都死掉了，我哪知道那麽多？”你別管我是怎麽活的，具體細節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我就是活了。</br>有種</br>“從結果上來看能運行就行，別管它怎麽運行”的美感。其實，如果不是這樣子，那根本不可能讓神穀川以及《怪物物語》出現</br>“誤判”。總之，瀧夜叉姬能夠死而複生——瀧姬的咒線能夠和龍神咒線徹底相連；能力竊取可以生效；瀧姬未死去太久；神穀川能夠擊敗暗淤加美；甚至東渡者出手協助徹底擊殺暗淤加美……以上種種應該都是必要的。</br>甚至都不排除還有某些陰差陽錯達成的未知條件。也算是環環相扣了，隻是每一步發展都是完全的未知。</br>可就當時情況而言，瀧姬也沒有其他選擇。</br>“阿巴阿巴，嗚唧嗚唧。”在神穀川同瀧夜叉姬進行著自爆之後如何</br>“死而複生”的經驗交流時，小小老頭現身出來，湊近主人說了些什麽。</br>與龍神交戰的前半段，斥候的一個身外身一直留意著瀧姬的情況。小小老頭有聽見，這位公主大人在自爆前曾十分帥氣地念叨，</br>“這不是有效嘛”之類的話。神穀很快便理解了斥候傳達的信息，隨口追問瀧姬那句話是什麽意思。</br>本來是以為，公主大人雖然嘴上一直說著</br>“我也不知道”、</br>“我也不清楚”，但實際上對自己能夠死而轉生還是帶有一些自信的。可沒想到瀧夜叉姬對此隻是迴道：“我那樣說，是因為當時咒線鏈接的確實很不錯啊，絕對能完美轉移走龍神那份痛楚詛咒。而且，我那會都要死了，不得最後留句漂亮話嗎？”這話說得戲謔，但又理直氣壯。</br>原來瀧姬在炸開來之前，所能確認的事情隻有一點——她的咒線和龍神的咒線，連接狀態真的很完美！</br>神穀川：……行，行吧。有點明白過來這位公主大人的行事風格了。神穀川聽到現在總感覺，瀧夜叉姬是卡到了什麽bug。</br>但也不算壞事，活著總比死了好。甚至我這邊把《怪談物語》的任務都白嫖了。</br>用咒線紮根進地皮的瀧夜叉姬烏發舒展，輕輕搖頭晃腦，狀態看起來是比剛活過來的時候好了一點，她繼續開口，說起其他的話題：“得多提醒你一句。按照我的感覺來說，青柳們並沒有被清除完全，畢竟連我都還活著嘛。或許還有未被發現的青柳，依舊攜帶著龍神遺留的力量，潛藏在人類社會裏。”</br>“我知道。但龍神隕落，那些青柳的再生能力應該已經沒有現在這麽強了吧？”</br>“嗯……或許退化迴它們最初誕生時候的那種狀態了。那時候，龍神還沒能強烈到影響它們。”雖說連最初的小彬澤裏那個，成功進行過</br>“醜時參拜”的青柳此時都已經消散，但</br>“青柳們”還並未被徹底解決幹淨。這一點神穀可以判斷出來。這些因為龍神力量而衍生出來的類人造物，沒有因為龍神死亡而一同消亡。</br>實際上，瀧姬本身也是龍神力量所衍生出來才存在的，她還能活著也能側麵印證這一點。</br>殘存在人類社會的那些</br>“青柳”，現在大概已經變成相對獨立的個體。按照此前了解到的情報資料來看，</br>“青柳”這種詛咒承載物其實在許多年前就開始活動了。不過，最初的那批青柳，其血肉再生的能力遠沒有現在這麽誇張。</br>像神石町這裏的</br>“青柳們”，僅僅靠著碎肉，就可以快速生成全新的身體。會出現這種情況，和暗淤加美的活動越來越劇烈，和祂急不可耐想要降臨有著直接關係。</br>而現在龍神隕落，青柳們變成了遊兵散勇，哪怕依舊保留著一定血肉再生的能力，像一夜之間侵占一整個城鎮這種事情，肯定是再也無法複刻了。</br>青柳的威脅等級大大下降。而且，神穀本身就並不過於擔心這個。其實在調查青柳事件的全過程之中，他所著重關注的都並不是</br>“青柳們”本身，而是它們背後的暗淤加美。如今，龍神的血肉成為犬神的給養，龍神的詛咒力量和神骸骨則會被般若所接納。</br>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神穀川無需再擔心會有一尊敵對神明突然從天而降。</br>後續，負責任地將原本正在進行中的</br>“全境範圍青柳排查”做完，哪怕還有少數漏網之魚，也注定掀不起什麽大浪，交給對策室去處理即可。</br>瀧姬也清楚從今往後青柳將不再是什麽威脅，所以提醒一句就足夠。紮根在土壤裏的那顆美人頭顱，隨風晃動的花枝招展，語氣揶揄：“神穀川，嗯，神秘莫測的鬼神弟子。順便一提，火焰也是我現在的弱點哦。”瀧姬能夠死而複生，靠的是青柳那種血肉再生的能力。</br>而青柳的弱點，如今她也一樣具備。靠著火焰，應該可以徹底殺死瀧姬。</br>但是，神穀川沒有任何理由除掉這位夜叉姬。他搖搖頭：“你的身體還能恢複嗎？有什麽是我可以幫上忙的？”持續隨風招搖的美人頭顱忽然笑起來：“是打算對我現在這樣子負責嗎？真可靠啊。”</br>“算是吧，你這樣理解也行。”反正神穀要負責的對象很多，不在乎多瀧姬一個。</br>而瀧夜叉姬的新能力來源於青柳，但或許零星竊取成功的緣故，實際上來說，瀧姬這種再生能力又遠弱於青柳。</br>偷了個低配的。靠著堆砌血肉重新恢複完整身體這種事情確實可以做到，不過估計要耗費挺長一段時間，聽她後續的描述，貌似還得在特定的環境之中，才能緩慢將身軀重新生長迴來。</br>如果說青柳們是什麽</br>“野生造物”，隻要別被燒灼成灰，潦草給點養分就能野蠻的成活再生。</br>那麽現在的瀧姬則像是溫室裏的花朵，相對嬌貴脆弱。要想徹底把身體長迴來，已經決定暫時充當瀧姬</br>“飼主”的神穀川，必須得為她把生長條件安排妥當。有些麻煩。但不是不能接受。</br>還是那句話，能活著就已經謝天謝地了。……神石町外圍。對策室的人員一直守在城鎮之外，雖說不清楚神石町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遮蔽天穹的盤龍，還有怒號的雷霆，他們都看得分明。</br>如此驚世駭俗的場麵，想不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包圍圈處的眾人像是一群迷失的幽靈。</br>這裏的空氣仿佛凝固，沉悶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使得唿吸都變得困難。</br>明明身邊就是隊友，但人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似乎被拉遠了，每個人都像是被孤立在了一個個無形的孤島上。</br>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隻是仰著頭，沉默地站著，麵容驚駭望向遠處的城鎮上空。</br>一直到盤踞於天穹中的那道龍形輪廓重重墜落，震動的聲響平息，人群中才終於有了講話聲——</br>“剛才……神石町空中那個，到底是什麽？”</br>“一條……龍？”</br>“鬼神弟子同一條龍作戰？”</br>“那種東西，不可能打贏的吧？”</br>“我們到底在麵對什麽？”</br>“冷靜，都冷靜一點！”</br>“……”不安和焦躁的氛圍，像是野火般在人群中悄然擴散。起初隻是微弱的火星，於每個人心底的幹草堆上閃爍，但轉瞬之間，這些火星便化作熊熊烈焰，吞噬下脆弱的平靜。</br>好在現場有結成真劍佑坐鎮，尚且還能穩住眾人。但事實上，對於神石町那邊的情況，結成心裏也沒有底。</br>就這樣，一直到神穀川一通電話打來。電話裏，鬼神弟子隻是用極其平靜地語氣，闡述了一個既定的事實：“這邊的事情，我解決了。”……神穀川絲毫不浪費地將龍神遺留充分利用，並且殮收了神骸骨。</br>再接下來，神石町這裏的後續處理要交給對策室來做了。他從町內從容抽身退出，出現在外圍時，自然免不了被那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當成救世主來對待。</br>“不好意思，麻煩讓我過去，讓我過去……神穀前輩！神穀前輩！”早乙女愛匆匆忙忙擠過人群，來到神穀麵前。</br>她看到鬼神弟子是獨自迴來的。瀧姬呢？瀧姬她明明也進去神石町了的。</br>沒有看見瀧夜叉姬迴來，早乙女心裏不免生起些不好的感覺來。她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一點的心，再一次揪了起來，後續的語氣都有些發顫：“神穀前輩，瀧姬怎麽沒有跟您一起迴來？”</br>“她……這個……”神穀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答早乙女愛。就瀧姬現在的狀態，跟她是跟不過來了，如果早乙女小姐非要見的話，神穀可以把她端過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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