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的廁所裏。


    渾身上下都被淋濕的鹿野屋已經停了哭泣,正一言不發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西井紀美那幾個人搶走了她的漫畫手稿。


    不過把她的提包扔在了廁所的地上。


    裏麵靈擺還在裏麵,塔羅牌散了一地。


    剛把塔羅牌收起來,鹿野屋聽見有腳步聲從外麵傳來。


    本來她是以為西井那三個人又迴來了,心裏屈辱,但依舊咬著牙朝門口瞪過去。


    但這一眼,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是那個逆位的命運之輪,八尺大人所說的危險人物。


    “唔——”


    看清了來人,鹿野屋下意識轉過臉去,抬手擦了擦臉上殘餘的淚痕,撫了撫被冷水粘在臉上的淩亂發絲。


    這小jc是有些傲氣在身上的,不想被別人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


    雖說……她現在已經夠狼狽了。


    “鹿野屋雪乃,你的畫稿我拿迴來了,那個……我看了,抱歉。”


    神穀川走進來,將手裏的畫稿遞還給鹿野屋。


    小jc蹲在地上,微微仰起頭,遲疑了半秒,才伸雙手將畫稿接下來。


    “謝謝你。”她低聲囔囔,沒太多說畫稿的事情。


    鹿野屋是沒想到,在自己人生中感覺最無助的時刻,是隻見過兩麵的“命運之輪”出手幫了自己。


    雖說不知道對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但要說心裏不感激,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教訓了一下那三個女生,她們不會再敢欺負你了。估計要不了幾天,就會向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你可以向她們提些要求……”


    神穀看著鹿野屋。


    這小jc的短發濕漉淩亂,穿著的秋冬製服也完全被打濕,衣裙濕漉漉地粘在身上。


    看起來多少有些可憐。


    不過,這家夥明明自稱是個通靈者,而且背後應該有一個不弱的怪談撐腰才對。


    不明白為什麽會被普通人欺負的這麽慘。


    “我不會向她們提任何要求,也不會接受她們的道歉,不會原諒她們。要是西井還敢招惹我的話,我一定要她好看,我才不是什麽好欺負的軟蛋。”


    鹿野屋有些倔強地搖頭,並且將畫稿放迴到自己的提包裏。


    “嗯,這也是你的自由啦。”


    神穀川對此沒有多說什麽。


    反正不管怎麽樣,他指示小小老頭mini對西井那三個女生的“鬧鬼惡作劇”,都會持續到她們疑神疑鬼,再也不敢欺負別人為止。


    鹿野從地上站起來,她看著神穀,烏黑的眼瞳恢複了一點生動:“不過,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啊……這個啊。”神穀川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實話實說的話,我手下有一個……”


    “不是。”鹿野屋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這裏是女廁所。”


    神穀川:……


    ……


    鹿野屋雪乃從已經沒有人的教學樓裏走出來。


    外麵落日黃昏,晚霞昏沉。


    她現在要迴家了。


    室外的風有些冷,鹿野屋身上本來就是濕漉漉的,被風一吹,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像一隻被雨水淋透,可憐巴巴的流浪小犬。


    跟她同步下樓的神穀無奈歎口氣,抬手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了鹿野屋:“先穿上吧,別凍出病來,快點迴家換衣服去。”


    jc小畫家猶豫了兩秒,最終伸雙手把神穀的外套接下來,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垂著腦袋小聲說了句謝謝。


    外套幹燥厚實,披在身上起碼沒有像剛才那樣冷了。


    鹿野屋拎著包向家的方向走去。


    神穀川不緊不慢走在她的身後,小jc也不抵觸,隻是走,默不作聲。


    大栗島的鎮子本來也就不大,鹿野屋家離中學不太遠。


    步行個十分鍾左右也就到了。


    到了人家的門口,神穀川頓住了腳步。


    他是想著接下來和鹿野屋好好聊聊的。


    關於島上的一些事情還想著再確認一下;還有她背後的怪談也需要探個底。


    現在就是個好機會。


    不過,在學校裏的時候不適合聊天。


    這jc小畫家渾身都濕透了,大冷天這樣拽著人家聊事情,多少有些不人道。


    所以隻能先等她迴家洗個澡,換下衣服什麽的。


    啪嗒。


    鹿野屋拿鑰匙開了家門。


    然後迴頭看了看身後的神穀川,輕輕點了點頭後,就走進了家裏。


    沒有關門。


    看起來是在示意神穀進去。


    “嘶……”神穀川難得遲疑。


    話說,自己去人家一個隻見過幾麵,沒講過幾句話的初中女生家裏,該以什麽身份和她的父母打招唿呢?


    感覺怪怪的。


    但是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本來也就沒做啥虧心事。


    而且,霸淩的事情最好還是跟鹿野屋父母托個底。


    至於漫畫的事情……看鹿野屋她自己的意願吧。


    神穀川邁步跟上。


    走到玄關,看見鹿野屋已經在換鞋了。


    她的裙子和黑色連褲絲襪也都被水打濕,而且濕的不那麽均勻,黏在她纖細筆直的腿上。


    脫下小皮鞋,被黑絲包裹著的腳踩在木地板上,留下兩個小小的水漬足印。


    “我跟爸爸住,這些天爸爸出海捕魚去了。”


    鹿野屋這樣說著,轉身給神穀拿了一雙拖鞋。


    “這樣啊,打擾了。”


    虧我連怎麽跟你家裏人打招唿都打好腹稿了,結果跟我說家裏沒大人嗎?


    神穀川換鞋的時候,斟酌著開口:“啊,對了,學校裏的事情,你要不要跟你的家裏人……”


    “等爸爸迴來,我會跟他說的。”鹿野屋的反應很淡然,“我爸爸是很好的爸爸。”


    “啊……這樣最好了。”神穀川有點意外,點了點頭。


    心說這小jc好像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一般來說,在學校被霸淩欺負了的孩子,都會很難對父母大人講出口。


    而是選擇默默忍受。


    一方麵可能是出於自尊、恐懼的心理,另一方麵也有和家長無法有效溝通的可能性在。


    鹿野屋可以淡定說出“我會告訴爸爸的”,說明他們家父女的關係,肯定是較為融洽和睦的。


    她肯定有個好爸爸。


    另外,這小jc自身也絕對不是什麽逆來順受的性格。


    在能和父母有效溝通的前提之下,將學校的事情告訴大人,是她這個年紀最好處理校園霸淩的方式之一。


    看來是不用擔心她了。


    鹿野屋將神穀川帶到了家裏的起居室,然後翻找邊上的櫃子,似乎是想給神穀泡茶。


    神穀見狀便開口叫停她的動作:“那個不用麻煩了,你快去擦幹身子換衣服吧,我就在這坐著就好。”


    “哦,那等我一會。”


    鹿野屋點點頭,走出了起居室。


    神穀川獨自坐著,打量四周。


    鹿野屋家的起居室陳設普通。


    不大的電視,木質的家具,還有一張暖桌,桌子上擺著一盤橘子。


    剛剛jc小畫家在離開起居室的時候,已經把暖桌開起來了。


    神穀川在鹿野屋家裏沒有察覺到怪談的氣息,這說明小jc背後的那個怪談不在這。


    ……


    鹿野屋離開了蠻久。


    神穀川倒也不急,坐著思索複盤自己白天的行動和搜集到的情報。


    他在今天白天還是幹了不少事情的。


    以“半個民俗學者”的身份,帶著【一千銀針】和島上的一些中年人、老人聊了好一會。


    主要詢問赤魟大人和赤魟祭。


    打開話匣子後,絕大部分人對赤魟大人的描述,和旅店的中古婆婆如出一轍。


    都說赤魟大人是仁善的,能帶來豐收漁獲的好神明。


    隻可惜之前的祭司死後,島上的赤魟祭停止,導致了赤魟大人的神社荒廢。


    但有一個中年人,在講述赤魟大人的時候,言辭稍顯含糊。


    神穀川用【一千銀針】繼續套話,從那人嘴裏強行得到了以下的信息——


    據說,大栗島上的赤魟祭其實有兩套,表麵一場,暗地裏一場。


    表麵那一場,就是旅店婆婆說的,很多人一起去赤魟神社按照流程祭拜,很熱鬧。


    祭拜完後,大家還會一起吃鯛魚。


    而暗地裏的一場,隻有少部分人才知曉。


    同時也是真正有效的祭祀。


    以往的祭司會在夜晚,組織親信人手一同召喚赤魟大人。


    並且挑選島上的一名合適孩童作為贄祭。


    贄祭獻出後,赤魟大人就會為大栗島帶來足年的豐厚漁獲。


    而作為贄祭被獻出的孩童,則會衰竭死亡。


    所以,幾十年前島上經常會有孩子因患“怪病”而突然夭折。


    另外坐在這裏複盤了一會,神穀川有所懷疑,今年島上很有可能已經有孩子成為贄祭了。


    他今天清晨的時候,在昨晚食夢貘說發現奇特噩夢,但最後又找不到源頭的那條街巷上晃蕩過,為的是尋找細枝末節的異常。


    神穀川在那條街巷看見了一個小男孩,白白胖胖的。


    察覺到對方有些異樣覺得在意,就上前搭話,知道了對方叫淺川半平。


    淺川的情況很奇怪,怎麽講呢……


    用神穀個人的話來說,就是一眼看上去就覺得這男孩印堂發黑。


    而且黑得過分。


    明明是個小學生樣子,但身上卻有一股死氣,仿佛命不久矣。


    “結合下午用【一千銀針】得到的情報來看,沒準淺川半平已經是赤魟大人的贄祭了。”


    “幾十年前,這個島上挑選贄祭是由祭司主導的。但現在祭司已經沒了……這件事是誰推動的呢?”


    “還是說,是沉寂許久的赤魟大人感受到了今年足量的香火供奉,自己來島上選的?”


    “果然這個島上的赤魟大人沒有那麽簡單。鹿野屋跟我說過,繼續研究赤魟大人的話會有危險,她對贄祭很有可能是知曉的。”


    “另外,她背後那個怪談的底細,我也得盡快摸清。最好鹿野屋這邊的這個怪談,是中立,或者幹脆和赤魟敵對的狀態……我可不想在討伐赤魟的時候,冷不防被另一個怪談背刺。”


    “不過,從鹿野屋的態度來看,她背後的那個怪談中立的可能性不小。”


    神穀川靜坐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在腦海裏整理今天的信息。


    理清頭緒後,他掏出手機,分別給鬼塚和結城大叔發去了消息。將島上的情況大致跟他們講了一下,然後詢問荒神贄祭的事情。


    如果淺川半平還有救的話,神穀還是保持能救則救的態度。


    至於該如何向官方的人解釋自己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大栗島上。


    這很容易,本來神穀川就是以師父“雷神”的名義,從官方那裏獲取了和赤魟相關的怪談信息。


    作為鬼神弟子,順著線索來到大栗島,完全可以說成是師父的任務,或者師父的試煉。


    合情合理。


    而且,赤魟大人以活人為贄祭,神穀川要對付他,名正言順。


    還能順便在官方那裏刷一波“師父”的正義屬性。


    沒準還能順勢薅點好處。


    ……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


    鹿野屋雪乃迴到了起居室,她應該是去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幹爽的居家衣服,短發也已經吹幹。


    整個人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正常。


    “這丫頭心還挺大。”


    神穀川心裏這樣想著,表麵上則隻是朝著鹿野屋笑笑。


    在家裏沒人的情況下,把一個大自己好幾歲的,還較為陌生的男生帶迴家裏,自己自顧自去洗澡。


    這心足夠大了。


    不過,這也說明經過了學校裏的事情,現在鹿野屋對神穀明顯沒有了太多的戒備。


    在她最無助難過的時候,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現。


    神穀川現在肯定已經在鹿野屋這小丫頭心裏狂刷了一大波好感了。


    正是談話問事的好機會。


    “抱歉,久等了。”鹿野屋走過來,手裏捧著神穀川的外套,麵色稍微有點紅,大概剛剛洗熱水澡洗的,“還有,那個,你的外套剛剛披在我身上濕了一片,我可以幫你洗掉。”


    “不用這麽麻煩了。”神穀川很具親和力地笑笑,“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隻要你迴答了,就算是對我的答謝。”


    “那你問吧。”


    鹿野屋在神穀的對麵下來,把腳伸進暖桌裏,還拿了個橘子遞過來。


    感覺和昨晚見到她時候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


    “關於赤魟大人,你知道多少?”


    “你來大栗島上的真正目的,不是做民俗研究,對吧?”


    “嗯,不是。”這一次因為感覺時機合適,神穀選擇了開誠布公,“我是特別搜查對策室的官方除靈師,來島上是為了調查赤魟大人的。”


    說著,他還拿出了自己的那本證件。


    “特別搜查對策室,官方除靈師?那是什麽?”鹿野屋疑惑地把神穀的證件拿起來翻看。


    看來這小丫頭是完全不懂哦。


    “你可以理解為專門退治邪惡怪談的特殊警察。你看,我的證件上,還有警視廳的蓋章。”


    “哦……”


    鹿野屋懵懂地點點頭。


    好像確實是警視廳的印章,那這個“命運之輪”,應該是完完全全的好人吧?


    應該確實是為了對付邪神赤魟而來的?


    雖然八尺大人吩咐過,不要和神穀川再有過多的接觸。


    但鹿野屋今天和神穀的接觸已經無法避免。甚至這小姑娘的嘴,明顯已經沒有昨晚那麽嚴了。


    “赤魟大人,是一個邪惡的怪談,島上的大邪神。”


    鹿野屋這樣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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