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平安伯入鎮撫司詔獄起,朝局最一次動蕩不安起來,起因是堂堂三品誥命夫人敲響了登聞鼓。


    這一日,姚穎早早地起床梳洗後,穿上一身白衣,吃過早飯,讓公上纓帶上了章子俊的傳家寶,那隻不鏽鋼大號保溫杯,而公上纓卻是穿一身黑衣,出了姚府,直奔登聞鼓院而去。長安右門外路北,這個地方是為了方便上訪的百姓擊鼓鳴冤用的,而在大明門,長安左門和長安右門所圍成的這個t字形廣場周邊,則是中央一些重要機構的衙門,而且這些衙門也基本上按照文東武西的格局分布。


    六部中的刑部則不在這個範圍裏麵。因為北京城是仿照南京興建的,而南京的刑部就是獨樹一幟,領著大理寺和都察院這兩個衙門(三法司)一起跑到了玄武湖附近安家,也就是位於南京的北郊。因為北方在五行中屬水屬陰,因此這種動刑的地方也就放在了北麵。實際上這樣可以讓刑部大牢遠離皇宮,皇帝也可以不去聽那些冤鬼們的淒厲喊聲。北京的規劃也繼承了這一點。


    而刑部的選址則更加“貼切”位於紫禁城的西麵,西單附近。西方屬金,主殺,這就更加符合刑部的特色了。而明代的刑場,也選擇在了距離刑部不遠處的西四牌樓。


    一般百姓上訪都集中在東西長安街南側,麵對麵坐著一些官員,坐東向西的來自五府,坐西麵東的來自禮部衙門,其中吏部的主筆坐第一座,主持判案;刑部正堂坐第二座,主管審案定罪;都察院坐第三座,主管檢查和審核。


    被帶上來的犯人如果沒有什麽冤情,就要麵向北跪著,如果有冤情的話,則麵向西向主筆喊冤。


    登聞鼓院的鼓不是一般百姓要敲就能敲的,自明太祖朱元璋複設立了登聞鼓,並設有專人管理,一有冤民申訴,皇帝親自受理,官員如有從中阻攔,一律重判。可是大明經曆了百年後,早就把明太祖的話“忘了”,朱元璋精力旺盛,到了子孫輩後,連上朝也跟打醬油似的,早就給廢了。“登聞鼓”已經淪落為一種形式。


    登聞鼓院隸司諫、正言,掌接受文武官員及士民章奏表疏。凡建議有關朝廷政事、軍事機密、公私利害等事,或請求恩賞,申述冤枉,貢獻奇異術等,如不能依常規上達皇帝,可先到登聞鼓院呈遞事狀,如受阻抑,再報告登聞檢院。南宋登聞鼓院與登聞檢院、糧料院、審計院、官告院、進奏院合稱六院。到了遼屬門下省。金掌奏告禦史台、登聞檢院處理不當事。明朝接受父母兄弟夫婦為人所冤殺者申訴。登聞鼓院,隸司諫、正言。掌受文武官及士民章奏表疏。


    在古裝影視劇中,常常有這樣一副場景:某個蒙受冤屈或者要打官司的老百姓都會跑到衙門旁邊敲鼓,接著縣太爺就會升堂審理案件。於是,很多觀眾自然而然的就會認為老百姓隻要有什麽官司就會跑去敲那麵鼓,但實際上這是古裝影視劇傳遞給大家的一種誤導,這麵鼓老百姓可以敲,但不是什麽情況下都能敲,要敲響它是有前提條件的。


    如果一個老百姓因為張家偷了自己的狗,李家占了他的地而去敲了這麵鼓,縣令接到這種案件非但不會受理,反而會讓官差把他押下去打個幾十板子先。


    什麽上京敲鼓,隻是一個說詞,而不是真的去敲皇城外的登聞鼓,要想見皇帝不管是朝中大臣還是百姓都不能說見就能見的,一般是皇帝招見大臣,那麽如果有冤情擊登聞鼓能不能見到皇上本人?任一朝代均無大臣擊鼓求見皇帝的,從宋代以後在府縣官衙門口倒有鼓,百姓有冤屈可以擊鼓上告,府縣長官應當受理。但這僅是理論上的,事實上很少有這類事情發生。基本的訴訟還是以遞狀紙為主。


    百姓是根本無緣求見皇帝的。至於大臣,要想晉見天子也得通過管事太監傳達,不是你想見就見的。別說擊鼓,就算鳴槍放炮也沒用。


    一旦登聞鼓響起,必有驚天大事要發生了,登聞鼓院外有門禁守衛,隻因門禁守衛看到的是二位女子而來,還當是誰家的內眷也不當迴事,等近了身後要麽是問路又或是求見誰誰,可是想不到其中黑衣女子上來左右一個肘擊,給幹翻在地,而另一白衣女子直接衝入院內,登上了鼓樓。不由分說拿起鼓槌正準備敲。隻聽到邊上一人道:“這位夫人,先不要敲,有什麽冤情可先申訴,一旦鼓聲響起,縱有冤情也是要先挨二十板子。”


    喊話之人正是司直,姚穎一聽也不多話,就隨身拿出一本奏折狀的東西,直接扔給了這位司直,司直打開“訴狀”慢慢地看了起來,此時鼓樓下麵已經圍滿了許多人,有的看熱鬧,有的在大唿小叫著讓禁軍前來。而公上纓手握軟劍攔著上樓的通道口,不讓下麵的人上前。


    還沒等司直看完“訴狀”,登聞鼓隨著姚穎手中的鼓槌敲擊之下響起。一聲緊似一聲,立馬就驚動了六部。因為六部距登聞鼓院最近。


    三品誥命夫人敲響了登聞鼓,司直手中拿著“訴狀”看後已經驚得頭上冒汗,在鼓聲中放眼一看,這事六部中都不適合處理,立即把“訴狀”報請登聞檢院。


    姚穎在這份“訴狀”中,不是什麽替平安伯求情,也不是推脫之詞,而是一件不相幹的另一件大事。


    因為這件事太大了,登聞檢院諫議大夫在明朝可是從五品官職,職位不高也不低,可見當初朱元璋設立鼓院時很是看重,登聞檢院的訴狀可直接繞開六部三院直達內廷。可是目前朝政凋敝,鼓院諫議大夫就把此“訴狀”直送內閣。


    這份由三品誥命平安伯夫人送上去的“奏折”可謂是石破天驚,文中寫道:“皇上早正儲位,中更多故,而踐阼之後,上景帝尊號,恤於謙之冤,抑黎淳而召商輅,恢恢有人君之度矣。寬厚有容,淵默恭勤……而天下大治。計所曆年,洪武之外,與永樂同,而兼正統、天順兩元之數。然春秋鼎盛,宗社奠安,始終尊榮,前後光裕,固神功聖德有克自致,而天之所以佑庇我國家,氣運之休明,命脈之長久,可以延聖子神孫於萬萬年者,又於是乎見矣。時際休明,朝多耆彥,帝能篤於任人,謹於天戒,蠲賦省刑,閭裏日益充足,仁、宣之治於斯複見。縱然祖佑大明,然,連年天災不斷,繼成化十八年八月起,河南雨水大作,懷慶等府、宣武等衛所坍塌城垣一千一百八十八丈,漂流軍衛有司衙門、壇、廟、居民房屋計三十一萬四千二百五十四間,淹死軍民男婦一萬一千八百五十七人,漂流馬騾等畜十八萬五千四百六十九頭。陝西臨潼、鹹陽地震。”


    以上這些話算是鋪墊,除了讚揚朱見深勤於聽政,天下太平,民物富庶外。春秋筆法一轉後就說到了天災。接下去才是重點。


    “今將由陝西臨潼、鹹陽一帶地震,不日關中地區,聲如雷,山多崩圯,廬舍多倒塌,伯爺夜以繼日,連觀天象有異,朝中有妖人作祟,身在詔獄心牽邊關軍民,望牢窗而興歎,此地震波及西安府、高陵、白水,延安府中部、洛川等地同時亦震。”


    要是說前麵拍朱見深的馬屁,接下去就是來了一個發夾彎,大罵起來。


    “然吾皇濫施賞賜,專寵宦官,寄情於聲色貨利,奇巧淫技,導致廠衛特務橫行,農民起事不斷。災異之警,無有酷於此二十三年者也。宮中位一女戎,而群小相緣益進,惑匿導誘,顛例黜陟,以致傳升無己,監督四出,閣輔阿循,廠衛搜射,用盡國庫。而帝又旋悟旋迷,嘉言罔入,邊釁苗殘,幾無寧歲。天乃至仁,曆以所警,貫耳而唿,而其如溺柔聽者,袖不聞也。祗幸蠲賑免租,無少稽吝,猶不致啟中原之怒。且內外寡大故,無所借以起,幸稱小康。嗟乎!這就是此次地動之起因,望皇上誡之。”


    這也是朝中所有文官想說又不能說的事實,如今就這樣像一張窗糊紙,被捅破了。


    縱然內閣無能,像這樣的一份特殊奏疏,就像是一個燙手的番薯,留不得、扔不得。無奈之下隻能上奏給了朱見深。


    此時的朱見深自從沒有了萬貴妃後,終日裏心情不好,抑鬱寡歡,當看到這樣一份奏疏後,立即大怒,召見內閣萬安、劉吉詢問道:“平安伯是朕封賞出去的,要說朕濫施賞賜,此乃當屬為最,怎麽著,現在卻倒打一耙,想當初在封此爵位時,也事經過爾等同意的,這些年來好端端地誰人去招惹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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