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府王宮後殿佛堂內,香煙繚繞,一身孝服的董太妃正虔誠地跪在媽祖娘娘像前焚香祈禱。</p>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可董太妃卻經曆了兩次黑發人送黑發人,一次是丈夫,一次是兒子。</p>


    佛堂前的媽祖娘娘像在煙霧的籠罩下莊嚴肅穆,直令得痛失兒子的董太妃眼前一片恍忽。</p>


    恍忽之間,她來到了魂牽夢縈的福州城,在那裏她依稀看到了當正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來迎娶他的鄭成功,依稀看到了,十月懷胎,呱呱墜地的兒子鄭經,最後她又看到了兒子鄭經即位延平王時睥睨天下的英姿,她想盡力去抓,可是在她手碰到丈夫和兒子身體的刹那,籠罩在煙霧裏的兩個人影竟化作一片虛無。</p>


    “我的兒……你好苦啊!”</p>


    望著宛如夢幻般消散在煙霧中的兩個身影,董太妃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媽祖娘娘像前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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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妃娘娘,馮總製和三公子求見。”</p>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直在門外服侍的侍女閩姑的聲音打斷了董太妃的哀思。</p>


    “……讓他們進來!”</p>


    董太妃驀然驚覺,緩緩直起了身子,坐到了殿內的主位上,又清了清已經有些嘶啞的嗓子,這才應了一聲,她是鄭成功的女人,他是延平王鄭經的母親,她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麵表露在臣子麵前。</p>


    “臣等見過太妃娘娘!”</p>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打定了主意要發動宮變的馮錫範和鄭明,他二人向董太妃施禮後,又在鄭成功和鄭經的靈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p>


    “罷了,你們來所為何事?”</p>


    董太妃雖是一介女流,但畢竟久居上位,即便是剛剛哭過,但氣度威嚴還是有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絲貴氣。</p>


    馮錫範奏道:“太妃娘娘,臣等此來確實是有下情稟報,臣本奉藩主之命和廣西馬仲英結親,誰知這一去竟和藩主天人永隔,現在馬仲英的媒人就在承天,我東番遭逢大喪,按製郡主當守孝三年,臣隻恐誤了兩家結盟一事,伏請太妃明斷。”</p>


    文人殺人不用刀,鄭克臧是鄭經欽點的繼承人,若是一來就說他的是非,馮錫範怕引起董太妃的反感,故爾進殿後所奏的第一件事卻是和馬仲英聯姻之事。</p>


    “老身聽說馬仲英的父親馬寶曾是我大明的淮國公,現在人家又打下了偌大的基業,將淑儀許配給他,也算門當戶對,當初經兒向老身迴稟此事時,老身是同意的,但這守製……守製……馮將軍你來見老身,應該是胸有成竹了吧!”</p>


    明鄭承明製,以孝治天下,對禮法很是看中,董太妃也知道這兩年東番因為戰事,經濟和軍事實力每況愈下,兒子鄭經和馬家聯姻也是為了保住東番基業,雖然她心下已同意孫女不用守製,直接嫁到馬家,但這話她又怎麽好說出來,隻得把皮球踢給了馮錫範。</p>


    馮錫範道:“太妃娘娘,法理不外乎人情,馬仲英今年已經年過三十,如今又占了廣州,如何能等得了咱們三年,屬下聽說他已準備擁立永王殿下在廣州監國,然後揮軍北伐,我鄭家亦可趁此機會再度西征,恢複全閩,故爾屬下認為莫如讓郡主守孝三個月,以全人倫之道,然後擇吉日送嫁廣州。”</p>


    董太妃頷首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讓淑儀替父守孝三個月吧,對了,男方的媒人是誰?可曾慢待他們?”</p>


    “迴太妃,男方的媒人乃是大學士郭之奇的次子郭泰捷,如今他在瓊州軍中擔任梧州知府,深得馬仲英信重,屬下迴返後,卻是因為藩主大喪,隻是令人將他們安排在驛館,新藩主許是因為藩主大喪之事,忘了召他們入宮了。”</p>


    馮錫範等的就是這句話,在澎湖收到鄭經薨逝,鄭克臧繼位的消息後,他就在算計,除了拉攏軍方和鄭氏血親外,還在郭泰捷身上打起了主意,郭泰捷是馬仲英親定的大媒,慢待他,也就是慢待了馬仲英,進了承天府後,不僅沒有向郭泰捷通報鄭經病故的消息,而且也瞞著鄭克臧,隻對郭泰捷說海上風浪大,讓他休息兩天,也好養足精神再見延平王。</p>


    郭泰捷本就在滇西長大,至瓊州軍後,雖然也乘過船,但都是在江上航行,陡然在海上航行了這麽多天,身體早就因為暈船,吃不消了,故爾也沒多想,更沒想到馮錫範居然把他當成了棋子。</p>


    “克臧也太不曉事了,人家千裏迢迢來商議婚盟,他竟然把人丟在館驛,這事要是傳出去,我鄭家還有臉麵見人嗎,閩姑你去把克臧給我喚過來,老身要問問他怎麽當這麽延平王的?”</p>


    孫子也有親疏,鄭克臧因是乳娘所出,本就為董太妃不喜,剛剛繼承延平王爵,又鬧出了慢待盟友求婚使這樣的事,董太妃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p>


    “母親,父王四十而薨,王兄也是未及四十身故,又都是急症身亡,兒臣以為這應該是我鄭家出了妖孽,要不然怎麽可能兩代人都死的這麽蹊蹺。”</p>


    趁他病要他命,已經和馮錫範達成協議的鄭明見董太妃對鄭克臧生出了不滿的心思,又恐怕夜長夢多,遂把和馮錫範商量好了的話柄說了出來。</p>


    “你說!”</p>


    董太妃眉頭一皺,適才在幻境中丈夫和兒子破碎的身形又浮現到了她眼前。</p>


    “那兒臣可就說了,當年父王就是因為陳昭娘生了克臧後氣的暴病身亡的,王兄也是立了克臧為世子後,突然身故,兒臣以為或許是克臧的命格和父王、王兄相克,且兒臣在外麵還聽到一個傳聞,說克臧不是王兄所出,而是陳昭娘的丈夫的骨血,為了我鄭家基業,莫如廢了克臧,立克塽為延平王,如此才能保全我鄭家,保全父王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p>


    “這?……這是真的?……廢長立幼,乃是取禍之道也,況且克臧是你王兄欽定的繼承人,如今你王兄屍骨未寒,貿然廢立,這不太好吧,你派人去把劉國軒叫來,他是你王兄的托孤重臣,老身要聽聽他的意見。”</p>


    董太妃愕然,作為鄭經的親生母親,她對陳昭娘的事再清楚不過了,也知道是因為此事,丈夫才怒極攻心,得了急病而亡,也正因為丈夫的死,令她向來不喜鄭克臧。</p>


    現在鄭明舊事重提,又言之鑿鑿地表示鄭克臧非是兒子的親生骨肉,一時之間,她也對廢了鄭克臧延平王爵的事動了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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