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定山山頂馬仲英的將旗搖動,一直沒有正式加入戰場的騎營終於出動,兩千餘瓊州軍騎兵排成了三道筆直的縱列緩緩逼向了還在抵抗的湖廣綠營,與此同時,一直在正麵和清軍接戰的玄水營也打出了三麵將旗,正是桑格、全成忠和莽依圖的大纛。


    “那是……!”


    望著那三麵刺眼的軍旗,望著滾滾而來的賊寇騎兵,一直在前奮勇衝殺的鄖陽綠營總兵穆生輝臉色大變。


    他之所以困獸猶鬥,其實是心中還有指望,指望著肇慶城還沒有易守,指望著桑格和莽依圖能夠及時趕到戰場,可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敗了……咱們已經沒有援軍了,沒有了……!”


    “提督大人和征南將軍他們都敗了,咱們還打個屁啊!”


    不光是穆生輝,他麾下的鄖陽營兵這會同樣人人驚懼,從戰鬥開始以來,總兵大人就反複強調,援軍就在路上,誰能想到等來的卻是他們的將旗,而且還高高樹在長毛賊寇的陣前,結果顯而易見,那就是征南將軍他們已經全軍覆沒了。


    後方。


    總督戰局的李芝蘭這會也是肝膽俱裂,他麾下的永州綠營現在隻剩下一千多人,望著鋪了一地的屍體,望著三麵刺眼的鎏金大纛,望著不斷後退的鄖陽綠營,李芝蘭痛徹心肺,他知道他最後的希望已經斷絕了,但他不能讓部下們察覺到自己的痛心,更不能讓部下知道自己害怕,他必須要堅持,因為是現在撤退,沒有人能夠在那長毛騎兵的追殺下逃迴山水去。


    “李通!”


    降不能降,退不能退,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和賊寇拚死一博,堅持到天黑,然後趁夜轉入山區,這是他唯一逃生的希望。


    “末將在!”


    李通是李芝蘭的大兒子,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自隨蔡毓榮入滇開始,李芝蘭就把李通帶在身邊,也是指望著他能立下足夠的功勞,好入安親王爺的眼,將來好接替自己的位置。


    李芝蘭看了眼,臉上同樣沾滿血跡的大兒子,手中鞭梢一指,視線落在已經如同一堵牆壓過來的瓊州軍騎兵,咬牙吩咐道:“帶你的人替本鎮擋住他們!”


    “父帥……!”


    “還不快去”


    李通苦著一想臉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卻被李芝蘭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因為他知道兒子到底想要說什麽,投降的話,李芝蘭根本不想去聽,說句不好聽的,在場的湖廣綠營人人都能降,唯獨他和穆生輝二人不能降,因為他們是旗人,落到長毛明賊手裏隻會死的更慘。


    “嗻……!”


    硬著頭皮領了李芝蘭將令的李通,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但是他也明白父親的苦心,那就是他的母親還有兩個弟弟都在京師,為了家族的傳承,他們必須和賊人死戰,哪怕是馬革裹屍。


    “都跟我來!”


    又深深看了李芝蘭一眼,李通鋼牙一咬,高舉著手中的馬刀對著護衛在李芝蘭身邊的三百餘親兵大喝一聲,然後縱馬衝出了鎮子。


    “開炮……開炮,都給老子開炮!”


    見大兒子走遠,李芝蘭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傷痛,強忍著眼角流下的淚水,他知道兒子這一去恐怕就是永別,但還是硬下心腸下達了開炮的軍令。


    李通和他的親兵隊加入戰場也根本不能挽迴頹勢,盡管他義無反顧地撞向了數量比他多的多的瓊州軍騎兵,但頂在正麵戰場的鄖陽綠營已經全線崩潰。


    穆生輝滄桑的麵孔已經極度扭曲,困獸猶鬥的他盡管誅殺了十幾個潰逃的營兵,但依舊遏製不住頹喪到極點的潰兵,隻得對著衝突而來的長毛賊寇胡亂揮舞著長刀。


    “是你,你投了長毛明賊!”


    也不知劈了多少下,穆生輝隻覺的胸口一痛,再看時,一柄騎槍已經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盡力抓住槍杆抬頭看去,卻發現刺他的那個人正是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河南綠營總兵程福亮,他很想說什麽,可是此時此刻他隻感覺渾身的力氣仿佛被長槍抽空了一般,再也說不出話來,嘴角蠕動了兩下,“轟”的一聲從馬上栽倒下來。


    胡世英也在拚命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刀,他的麵孔極度扭曲,甚至已經瘋狂,可是渾身是傷的他無論怎麽用力也砍不到麵前的長毛賊寇分毫,反而被身邊的潰兵裹挾著不住後退。


    清軍側翼,迎戰瓊州軍騎兵的李通部此時此刻也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當然並不是李通和他屬下的親兵不用命,而是敵我力量懸殊,在雙方戰馬相接的那刻,就有近百名清軍騎兵因為強大的衝擊力,連人帶馬被撞飛出去,雖然他們帶飛了同樣數量的瓊州軍,但緊接著他們就被數量比他們多出近七倍的瓊州軍騎兵的包圍圈中。


    任憑李通和他所屬的騎兵左右衝殺,但這包圍圈卻越來越小,被包圍的清軍也越來越少,最終被無數縱馬挺槍的瓊州軍騎兵淹沒。


    “兒郎們,隨本將殺奴!”


    解決了唯一一支還在抵抗的清軍後,踏著一地的屍體和血汙,瓊州軍騎兵率先殺進了老河口鎮,他們的目標正是一直在鎮內總督全局的清永州總兵李芝蘭的大旗。


    近兩千騎兵如風卷殘雲般從清軍潰兵的人群中穿過,如洶湧潮水般瞬間吞沒了他們,然後嗷嗷叫著撲向了已經肉眼可見的李芝蘭。


    “大人……我們完了!”


    好不容易退到李芝蘭身邊的胡世英痛苦的閉上雙目,然後又猛的睜開雙目,一把拽住李芝蘭的馬韁就欲逃命,可是李芝蘭仿佛呆住了一般紋絲不動,任他怎麽拽都不動一下。


    “大人,走吧!”


    胡世英又幹嚎了一聲,他不想就這樣死在這裏,死在長毛賊寇的手中。


    “走?能走到哪裏去?七千大軍灰飛煙滅,就是僥幸逃出去,也逃不過朝廷律法,不死於賊,就死於法,這個道理胡將軍應該懂。”


    李芝蘭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喃喃自語,他怎麽也想不通,固若金湯的肇慶是如何被賊寇攻破的,更想不通征南將軍所屬的三千八旗大兵為什麽會無聲無息的全軍覆沒,以至於這七千營兵陷入了長毛賊寇的羅網中。


    “大人……!”


    見李芝蘭不肯逃命,胡世英也顧不得朝廷法度了,重重地跺了一腳,翻身上馬就向定山方向逃去。


    “兒郎們隨本將殺賊!”


    李芝蘭沒有理會逃走的荊州副將胡世英,而是在瓊州軍騎兵即將衝突到他近前的時候,拔出了他的配刀,他要用他的血和刀向賊寇顯示他的氣節和鬥誌。


    風起、雲湧、西落的斜陽將天邊染透,那一抹抹似血的晚霞和老河口鎮內外的血跡交相輝映,這刻天是血紅,地也是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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