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對大哥說了實話,大哥會怎樣?


    會一如既往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還是為父報仇殺了他?


    想到後一種可能,夜嬰有種窒息感,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無光的。


    他愣愣的不知道要如何迴答雲岫的問題。


    雲岫飛身上樹,坐到夜嬰對麵,抬手親昵的摸著他的頭,聲音很輕很好聽,隻是聽著他那溫文爾雅的嗓音,陰霾都會一掃而空。


    “阿嬰在想什麽呢,想的這麽入神?”


    夜嬰看向雲岫,從雲岫的眼神看出了寵溺關心。


    大哥對他一向有耐心,他在麵對大哥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弟弟形象。


    可這一次,為了不失去大哥,他隻能說謊了。


    夜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笑著說:


    “父親和洛希城去了陣眼,想必還沒有迴來吧。”


    說完,夜嬰的心口悶悶的,欺騙大哥的感覺如同千斤巨石壓在心髒上,讓他的心髒每跳動一下都是那麽的沉重。


    負罪感更是令他不敢麵對雲岫。


    大哥會發現他說謊了嗎?應該不會的,他殺狐王隻是瞬息之間,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那時候的大哥還在沉睡當中,大哥定是發現不了的。


    夜嬰一直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即便如此也不能緩解他緊張到抽搐的心。


    時間仿佛放慢了十倍,每一秒對於夜嬰來說都是煎熬。


    直到他看到雲岫笑了,手上的力道加重,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


    “大哥睡糊塗了,陣眼鬆動是大事,父親定是不會這麽快迴來的。”


    見雲岫沒有懷疑,夜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負罪感更深了。


    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怪不得青丘的人都說他命賤。


    大哥對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卻用謊言欺騙大哥。


    夜嬰突然就不想說謊了,想要把自己殺了狐王的事情說出來,想要對雲岫坦白。


    可他不敢,他怕雲岫對他失望透頂,怕自己唯一的光也像其他人那樣看不起他。


    掙紮隻是一瞬間,夜嬰將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問道:


    “大哥的身體怎麽樣了?”


    雲岫笑道:“大哥沒事,我的身體恢複的一向都很快。”


    夜嬰笑笑,大哥真好騙,身體恢複的快是因為他將自己全身的法術全部傳給了大哥。


    他自己的命那麽賤,怎麽折騰都死不了。


    兩個人一時間無言,夜嬰忐忑不安,既怕大哥發現他的異樣,又怕大哥發現槐樹下麵掩埋的森森白骨。


    在大哥的心裏,他是一個需要關愛的單純弟弟,是個被人欺負的小可憐。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當眾欺負他的人,都被他殺掉做了花肥。


    夜嬰的心情是矛盾的,希望大哥多陪陪他,又希望大哥早點離開。


    “阿嬰。”


    夜嬰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怎、怎麽了?”


    難道大哥發現了什麽?


    在緊張中,他看到雲岫自責道:


    "都是大哥沒用,是大哥沒有能力讓父親更喜歡你一點。"


    “在大哥眼裏,阿嬰永遠都是最好的,值得被所有人喜歡。”


    夜嬰隱藏在寬大的袖袍裏的手在發抖,雲岫的話讓他想起曾經無意間聽到的一件事。


    據說,他的母親在得知自己身懷有孕之時沒有告訴狐王,因為她知道,一旦告訴了狐王,以狐王的性格是不會讓她留下孩子的。


    她躲了起來,偷偷生下孩子,這才抱著他再次迴到青丘。


    她沒有去找狐王,而是跑去了狐王的妻子狐後麵前,祈求狐後做主留下她們母子。


    這種行為好比現代的小三抱著私生子跑到正妻麵前耀武揚威一樣。


    換成任何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狐後。


    那時候的狐後身懷有孕,即將臨盆,被夜嬰的母親刺激的早產。


    由於她肚子裏的孩子資質逆天,引來了九九天雷劫,若是狐王在,定是會替狐後抵抗天雷劫,可惜狐後早產來的猝不及防,沒有人能提前預見,狐後沒有撐過九九天雷劫,她和肚子裏的孩子被天雷劈死了。


    狐王趕到,勃然大怒,一掌拍死了夜嬰的母親,還要將夜嬰拍死,卻被雲岫攔了下來。


    聽人說,雲岫當時是這樣說的。


    “他隻是個剛出生的孩子,不管他的母親犯了多大的過錯,都不應該由他承擔,他是無辜的。”


    狐王不依不饒,非要將夜嬰打死,是雲岫拚死相救,那次也是雲岫第一次違逆自己的父親,並嘲諷道:


    “父親在寵幸那個女人的時候難道就沒有預料過會讓她有孕嗎?如果說有錯,那麽第一個錯的便是你。”


    “這個孩子的出生不是他可以選擇的,是你和那個女人一起造就的結果。”


    雲岫說完就帶著夜嬰離開了。


    這些事情雲岫從來都沒有對夜嬰提起過。


    夜嬰隻知道自己的母親死了,他是個不受狐王喜歡,不受整個青丘待見的孩子,直到無意間聽青丘狐狸背後議論,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麽見不得光。


    他的母親害死了大哥的母親,大哥還能將他養大護他周全,像雲岫這樣心地善良的人,怕是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吧。


    夜嬰對雲岫的依賴越來越深,既離不開雲岫,又覺得自己的出生對不起雲岫,隻有加倍的對雲岫好,將雲岫當成比自己的命更總要的存在,似乎隻有這樣才不枉活一場。


    他的母親讓雲岫失去了母親,他親手殺了狐王讓雲岫失去了父親。


    如果沒有他們母子,雲岫不至於失去雙親。


    夜嬰盯著雲岫那張潔白無瑕仿若高不可攀的明月的臉,眼睛被淚水迷糊了。


    “大哥,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值得被所有人喜歡的隻有你。”


    雲岫一愣,眼底風雲變幻,但很快就煙消雲散,他依舊是那個溫柔至極的陌上公子。


    雲岫扭頭看向被毀的一塌糊塗的竹屋,道:


    “阿嬰要不要到大哥的洞府住一段時間?”


    夜嬰也看向竹屋,猶豫片刻,拒絕了。


    “不了。”


    “怎麽了?”


    “......”夜嬰躊躇片刻,借口道:“父親不喜歡我去青丘山。”


    雲岫笑著安慰:“父親現在不在,沒關係的。”


    夜嬰搖頭:“他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迴來,若是發現我去了你那裏,又要找你麻煩。”


    雲岫不再堅持,笑著點頭。


    他的弟弟,為了不讓他發現父親已死,終於學會欺騙他了。


    雲岫從高大茂盛的槐樹飛走,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


    一切都是那麽的順利。


    事情變得越來越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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