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的那位蕭同學,請你睡覺的時候不要打唿嚕,以免妨礙了其他同學聽課。”

    蕭凡被這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叫醒,猛地坐起,腦子疼得跟什麽似得,疑惑的循著聲音望到源頭,那是記憶中最熟悉的地方,不高的講台,頭發有點花白的老師,正無奈的怒視著他,身後黑板上歪歪斜斜的寫著許多豎式,幾幅幾何圖案,輔助線延伸至記憶深處······

    環目看著四周,一張張青澀麵孔,見怪不怪得看著他,橫著豎著的課桌,喚起記憶最深處的過往,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尼瑪,我特麽沒事跑到哪個學校睡覺了?”

    忽地站起,耳畔迴響著其它教室的讀書聲,窗外槐樹抽芽,日頭正好。

    老師見他還站起來,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個,我沒叫你站起來啊,你接著睡。”

    咚!

    迴答他的是蕭凡咚的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課桌都被拉翻在地。

    “哎呀,他怎麽暈過去了。”

    “剛才還好好的······”

    “快送醫務室啊。”

    最後一聲自是老師喊的,教室裏頓時炸開了鍋,身旁坐得近的幾個男同學手忙腳亂的把蕭凡駝在背上,往醫務室跑去。

    老師眼角直跳,對著下麵嘈雜的學生喊了聲,“他是不是又打架啦?”

    教室頓時安靜,所有人都搖頭。

    老師兀自不解,心裏也拿不準主意,他從教多年,可謂是學子遍天下,但他敢保證,像蕭凡這樣的學生,他是沒見過的。

    可不,這小子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都來,這不算完,人家家境了不得啊,家裏幾代都是紅的,老爹棄政從商,錢是多得數都數不完,不僅如此,他老媽還是市裏教育局局長,這學校領導就不好管了。

    隨他去!隻要不鬧太大就沒事,不過這小子有一點好啊,義氣啊,自從他來三中上學,不說外校,就是以前老愛在學校附近轉悠的混混什麽的,都不敢再打三中學生的主意,誰動了他同學,他準能追人家幾條街去打迴來。

    這麽想想,除了成績差了些,脾氣壞了些,眼裏沒老師了些,還是個不錯的學生,隻是跟三好是沒邊兒。

    “繼續上課。”

    無論蕭凡做了什麽,都無法改變老師和學生繼續上課,這已經是高二三班無法改變的規矩。

    醫務室裏,穿著大褂的年輕醫生折騰了老一陣子,最後摘了口罩,疑惑的看著送蕭凡來的幾個同學,“沒什麽病啊,怎麽就暈倒了呢?”

    “陳醫生,好像······你才是醫生。”

    陳醫生是個長得很秀氣的姑娘,馬尾辮兒,瓜子臉,放十多年後,準一女神,若按著蕭凡看女孩子的標準,這姑娘長得像韓小雪,多秀氣啊。

    “他就睡著睡著,醒了站起來,就暈倒了?”陳醫生又問了一遍。

    被蕭凡來的高個子男生叫吳謙,說不上關係好,事實上蕭凡似乎和班上誰關係都不好,就和隔壁三班的秋俊好,好得沒邊。吳謙和另外兩個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奈的說:“陳醫生,你已經問了六遍了,除非我們三個都記錯了,不然準是事實。”

    陳醫生點了點頭,把一邊的護士招來,“給他吊點葡萄糖,沒準兒睡貧血了。”

    吳謙猛地吸了一口涼氣,暗想著千萬不要生病,沒準兒?你是醫生你給我說沒準兒?好吧,他還得迴去上課,笑著說:“陳醫生,沒事我們先迴去了,還得上課呢。”

    “嗯,上課重要,去吧。”

    等三人走了,陳醫生又皺著眉頭看著昏睡的蕭凡,對護士問道:“誒,他叫蕭凡吧,這個月來幾次了?”

    護士想了想,“這是第四次了。”

    “前三次是怎麽迴事兒?”

    “還能幹嘛,打架唄,一次揍人揍得手腫了,一次踢人踢得腳扭了,一次追著人打跑快了,膝蓋摔破了。”護士如數家珍般說著蕭凡這一個月來的輝煌戰績。

    “今天幾號?”陳醫生聽著樂了,她雖然這學期才到三中,這開學才兩個月,就記住蕭凡這最能打架的學生了。

    “嗯,21號。”護士看了一眼掛曆。

    陳醫生聽了噗嗤一笑,指著蕭凡說道:“你說他二十一天就來了四次,剩下還得十天吧,保不準還來兩趟。”

    下課鈴悠悠響起,落下還不到一分鍾,一個不穿校服的學生就風風火火的跑進醫務室,陳醫生驚訝得看著這個不速之客,“你找誰?”按她算著,教學樓離這兒好歹幾百米吧,這孩子真百米衝刺著過來。

    護士指著蕭凡說:“來找他的,每次他受傷,這位同學都陪著一起。”

    那個學生就是秋俊,他和蕭凡教室也就隔著麵牆,下課就聽見蕭凡暈了,這不,百米衝刺過來看看又怎麽了,走到床邊看蕭凡昏迷不醒,轉頭對陳醫生笑得那個燦爛,“姐姐,這是我同學,他怎麽了?”

    若蕭凡醒著,怎也要感慨一下啊,這貨愛美女感情這時候就打下基礎了,真沒輸在起跑線上,這嘴甜的。

    陳醫生也聽得樂,沒人不愛嘴甜的孩子,“沒什麽事情吧,應該是趴著睡,突然站起來貧血,摔的,一會兒就醒。”

    秋俊還是首次聽見蕭凡進醫務室不是因為打架,驚訝得嘴都張開了,又覺得不對,“這家夥沒聽說貧血啊,他上課盡是睡覺,沒聽說過還能摔暈過去。”

    陳醫生一愣,感情這學生來學校就是打架和睡覺啊,牛啊,想想自己讀書的時候,這不就一偶像嗎,看向蕭凡的目光都熱了幾分。

    蕭凡不知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夢外,他親眼看見火光熊熊的高架橋上,長長的一堆汽車廢墟,而他身前,變形的奔馳裏,血泊中就是他和秋俊。

    他想喊,喊不出來,他想拉,拉不動······終於得到一個結論,他死了,這是他的魂魄。又慌裏忙張的跑向前麵,他想去看看葉曉萱和袁夢夢,他也不知有沒有眼淚,但是心裏就像刀在割一樣疼,也不知能不能發出聲音,就是一聲聲的喊著二人名字,跑著跑著,突然就感覺眼前一亮,四周環境突變。

    他此時躺在一張潔白的病床上,眼前圍著三個人,正壞笑著盯著他看。

    “偶像,牛啊!不止打架睡覺,還談戀愛啊。”這是陳醫生說的,她聽見蕭凡夢中囈語,額角汗水直冒,以為他在做噩夢,就起身來看,一聽清這學生說的話,蕭凡在她心中的地位登時又高了一層。

    “不止談戀愛啊,還一談就是兩!”這是護士說的,她清清楚楚聽見蕭凡叫著兩個不同的名字。

    “兄弟啊,你連我也瞞啊,袁夢夢是誰?葉曉萱又是誰啊?長得咋樣啊,別藏著掖著讓我看看啊······”這自然是秋俊,這裏最關心女孩子長相的,也就他一個人了。

    蕭凡目光在三人臉上不斷轉換,不敢肯定的一一念著:“你是陳醫生?你是楊護士?你他媽見過這麽多次,還看什麽看?”

    秋俊頓時無語了,蕭凡念其他人名字都是客客氣氣,陳醫生和楊護士都是微笑點頭,為毛線到我這兒就變吼了,關鍵是他根本沒見過啊,苦著臉說:“我什麽時候見過啊?”

    蕭凡一愣,這時才發覺秋俊衣著長相有些問題,簡直就是十五六歲一孩子啊,再環目掃視四周,入目盡是懷舊,窗口都還焊著鐵欄呢,方塊收音機,陳醫生胸前別著的大頭鋼筆,一一象征著這個獨特的時代,“怎麽迴事?”

    他心中這麽想著,自己該是出了車禍,最先看到病床還以為大難不死,老天爺憐憫他,不料老天爺還真憐憫他,這是鬧哪樣?他不確定的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秋俊沒好氣的說道:“摔壞了腦子吧,哪一年都記不住了,九六年三月啊。”

    他說的聲音不大,但蕭凡直覺就像打雷一樣,心都跟著顫抖了幾下,默默想著,老天爺啊,你還真是對我好啊,你把我送到十八年前是想要做什麽啊?讓我體驗一下重生的魅力嗎?他是絕不想迴這個年代,隻因這個年代給他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記憶。

    他雖然家世顯赫,但他卻並不像秋俊一樣,秋俊父母都寵他,幾乎什麽都滿足於他。

    雖然他的父母也什麽都滿足他,但從他記事起,他便很少見到父母一起出現,他的家庭,在他眼中隻有姐姐和外婆,他小時候跟著外婆在四川的六年,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別人都說窮人的家庭孩子懂事早,他身出富貴,本該是無憂無慮,但父母從小分居,迴帝都之後的日子,家中基本隻有姐姐帶他,父母從不在同一時間出現,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庭?他記憶中,自己沒和父母說過什麽話,他沒和父母姐姐一起吃過一頓飯,他覺得他是累贅,所以他打架,他抽煙,他喝酒,隻因他想給自己找點慰藉,哦,也可以說是找點存在感。

    所以他大學畢業,仍要義無反顧的跑去米國留學打拚,就是要擺脫家庭的光環,學自己姐姐一樣,站在高處,站在能同父母平起平坐的那個地方,大聲說:“你們不管我,沒關係,我照樣活得好好的。”

    老天爺偏偏將他放迴了這個年代,他怎能不覺得好笑?辛辛苦苦多年,一朝從頭開始,自己不過做了一場夢,夢裏麵,他所有的夢想都實現了,唯獨袁夢夢和葉曉萱。

    “你不會真被摔傻了吧,發什麽楞啊。”

    “胡說,哪能那麽容易摔傻,又不是墜樓。”

    “沒準摔中風了呢?”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是護士我是醫生。”

    蕭凡被三人吵吵鬧鬧喊迴了神,“我今年十六歲?是不是?”他試探著說了這麽句話。

    三人對望一眼,得,真摔得不輕。

    秋俊瞪大眼睛看他,擔憂道:“兄弟啊,我可就你這麽一個兄弟,你千萬不要摔出個好歹啊,怎麽連今年幾歲都摔忘了?”

    蕭凡已經能肯定自己真是重生了,心頭千般想法,萬般無奈,腦子裏突然迴響起當日秋俊在車裏說的話。

    “如果能重來一次,你想改變什麽?”

    看著一臉擔憂的秋俊,看著春日正好的風景,蕭凡目光緩緩堅毅。

    “重來一次,我要你們都活著,我要你們好好活著。”

    這簡單麽?也許很簡單,也許很難。

    就如他曾經一手建立的投資公司的名字,theidealcountry!理想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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