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耶路撒冷陷入了和薩拉森人殘酷戰爭並且搖搖欲墜的時候,千裏之外的君士坦丁堡,此刻首都的市民們為新皇慶祝大勝的唿喊卻響徹雲霄。


    在擊敗了西西裏的幹涉軍之後,匈牙利人也如約退走,因此安德洛尼卡誌得意滿之下,便在皇都召開了一場盛大的凱旋儀式。他穿著皇帝的盛裝,身後是一眾士氣昂揚的將軍和戰士。


    安德洛尼卡騎馬站立在巍峨聳立的狄奧多西牆之下,仰頭注視著燦爛輝煌的金門。此刻,道路兩旁已經站滿了熱烈歡唿的群眾,他們不斷地唿喊著安德洛尼卡的名字,並祈求上帝保佑他們的皇帝。


    篡位者注視著從高強之上飄落而下的玫瑰花瓣,耳旁迴『蕩』著神秘而悠揚的鍾聲,似乎迴到了許多年前,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曼努埃爾,一時間甚至有些癡了。


    “娜塔莉,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嗎?”


    安德洛尼卡轉過頭去,望向旁邊的“盾女”,而米爾哥羅德的女大公亦無限唏噓的點了點頭。“是的,我當然記得,那個時候,先皇遠征匈牙利大勝而歸,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也如同今日一般,熱烈歡迎著他們的崇敬的皇帝。”


    “那時的我站在那個男人身後,而你又站在我身邊。”


    篡位者微笑的注視著他的羅斯情人,溫和的目光卻讓娜塔莉臉上有些發燒。“我的小月亮,來與我並肩而行。”


    他對著娜塔莉伸出手來:“你曾經為朕招募三千名精強的羅斯武士,讓朕在匈牙利的戰場上大放異彩,又在朕對危難的時刻率軍南下,娜塔莉,這是你應得的,現在,跟我來,與朕一同享受勝利的榮耀!”


    “巴塞琉斯萬歲,巴塞琉斯萬歲!”


    身旁是無數人震耳欲聾的歡唿聲,但是安德洛尼卡卻在金門之前下馬,同時把娜塔莉的右手緊緊攥在手中。他大踏步的朝著金門走去,任憑無數的玫瑰花瓣掉落在自己身旁。


    此刻,老態龍鍾的大牧首迪奧多西親自來到金門迎接得勝歸來的皇帝,同時無數帝國重臣也早早的侍立在那裏。感受到無數目光的注視,來自北方的羅斯公主竟然罕見的慌『亂』了起來,她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有些尷尬的輕聲說道:“我......我隻是個北方草原上粗野的鄉下女人......”


    聽到這句話,安德洛尼卡一突然之間停了下來。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此刻一片花瓣緩緩落到他的手中。他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這鮮豔的一抹紅『色』,然後送到了正用左手扭捏不安的攥著衣角的女大公手中。


    “帝國在我的統治下必會涅盤重生,而嶄新的秩序將在這裏重新鑄就。吾愛,站在我身邊,與我一同見證這一切!”


    當南麵隆重而熱烈的凱旋儀式正在金門進行的時候,北城的布拉赫奈宮,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正孤零零的趴在窗台上,怔怔的望著遠處帆影幢幢的金角灣。


    她約莫十來歲的年紀,滿頭卷曲的金發如同波浪一般披散在肩上,身上僅僅穿著一件白『色』的絲綢長裙。她棲身的房間雖然金碧輝煌,卻如同一個華麗的牢籠一般。


    女孩正是如今的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的妹妹,被安德洛尼卡篡位的阿萊克修斯二世的未婚妻,阿格妮絲。篡位者為了保持同法蘭西王的聯盟,在登基之後便強娶她為巴塞麗莎;但是很顯然,身經百戰的羅馬炮王對幼女毫無興趣——之後阿格妮絲便一直被軟禁在布拉赫奈宮,深居簡出,仿佛被世界遺忘了一般。


    也許是覺得有些乏了,阿格妮絲便走出寢宮,到禦花園散步。她此刻已經學會無視了跟在後麵寸步不離的兩名希臘侍女,三人就這樣沉默的走在皇宮的過道之上。


    “你們知道嗎,陛下大勝而歸,如今正在金門舉行盛大的凱旋儀式,就連大牧首閣下也親自出席了!”


    走出寢宮的阿格妮絲突然覺得,今天的布拉赫奈宮頗為喧囂。許多麵帶喜『色』的宮廷侍女如同蝴蝶一般到處穿梭著,同時嘰嘰喳喳的用希臘語熱烈的交談著。每當阿格妮絲麵無表情的從她們身旁走過,宮女們便象征『性』的低頭行禮,然後便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大家的內心都非常清楚,這個可憐的法國小姑娘,雖然貴為帝國的“巴塞麗莎”,但是結局幾乎已經注定了。


    阿格妮絲小臉淡漠,如同和這些宮廷女官屬於兩個世界一般。她絲毫不理會其他人,倔強的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仿佛沒有聽到背後女人們的竊竊私語。


    法蘭西的小公主到達君士坦丁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她如今也精通希臘語,母語法語倒是有些陌生和遺忘了。不過阿格妮絲知道自己的處境,她從來不說一句話,也很少和侍女們交流,對某些嫉妒者背後暗地裏給她取的“啞巴皇後”的外號也是置若罔聞——她自從在婚禮上見到了那個篡位者一麵之後,便從來沒有看到過他。不過作為皇後,雖然事實上處於軟禁狀態,她還是能夠能夠做一些有限的事——比如閱讀。


    在布拉赫奈宮的禦花園之中,阿格妮絲看到了一個有趣的陌生人。那是一個薩拉森女人,也許也是一名孤獨的畫家。她靜靜的坐在那裏,背對著巴塞麗莎,由於寬大的頭巾遮掩,卻看不出那到底是誰,隻有從寬大的袖袍之中『露』出的清瘦的雙手,預示著這是一個女人。


    “和我一樣的......囚徒麽?”


    阿格妮絲看到薩拉森女人身後的侍女雖然垂手侍立,但是卻和自己背後的兩人如出一轍,都是在監視著她,這讓苦命的女孩頓時感到有些同病相憐。她輕輕地走到那個褐袍女人身後,看到她畫中是一座山丘,上麵有一棵鬆樹正在小溪旁隨風搖曳。


    “你來坐在這棵幢幢的鬆樹下,”


    “西風吹動密葉簌簌作響。”


    女人口中吐出的希臘語輕柔曼妙,如泣如訴,這讓阿格妮絲不由得跟著『吟』誦起來;在百無聊賴的軟禁生活中,她也學會了古希臘的詩歌,並且發自內心的開始喜愛文學。


    “我的七弦琴為你歌唱,”


    “會催你進入夢鄉。”


    女子訝異的轉過身來,卻看到了一個十餘歲的小女孩對她『露』出了鼓勵的微笑。而同時映照在阿格妮絲眼中的,卻是一個恬靜優雅而堅強的女學者——雖然是個薩拉森人,但是這更難能可貴了。


    “你好,我叫阿格妮絲。”


    似乎被麵前之人的情緒所感染,薩拉森女人微笑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溫柔的說道:“我是來自科尼亞的娜菲莎,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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