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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斌的大舅和二舅將林斌最近的情況和狀態轉告給了河辰,希望他幫林斌找迴丟失的魂。盡管轉告的過程中,二人的表達有些結巴,很多地方難以明確說明,不過河辰還是從他們急切的眼神中看到一種溫暖的關懷。這種關懷完全是骨子裏溢出來的,充滿樸實的情愫和熾熱的渴望,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成分。匆匆地轉告完,林斌的大舅和二舅便離開了,月光下,兩個佝僂的背影,在河辰的雙瞳中揮之不去,使他不由得生出難以言狀的感動,有那麽片刻,這背影在這喧囂的城市,竟然帶著股突兀的美麗。


    林斌的大舅和二舅走後不久,林斌便出現在河辰的視野中,跟以往那副生龍活虎的狀態不同,這一次,林斌像個鬼魂似的,悄悄然飄到了河辰麵前,若非事先從林斌的大舅和二舅中聽到了一些風聲,眼下的河辰難免會覺得詫異。


    自打第一次見到河辰,林斌對這個看起來行為舉止都挺怪異的人,便漸漸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或者可以形容為某種依賴的情緒。無論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寂寞,在林斌想來,如此大的一座城市裏,像自己這樣的農民工,能碰到河辰這樣的文藝青年,是種緣分。這樣的人,非但與自己有點誌同道合,還願意傾聽自己內心在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古怪想法,並加以理解,時不時的對這些想法進行深入地探討和商榷。而且,林斌對河辰產生依賴的另一個緣由在於,每次跟河辰見麵,對方都會送些林斌極為熱衷沉迷的書給他。若非河辰贈送,這些書,林斌目前是沒有能力購買的,其中還有一些,就算有能力購買,也很難買到,因為實在太小眾化了,比方說某位林斌偏愛的非著名詩人的詩集,書店裏很難見到。


    “你來了”,河辰說。


    林斌點點頭,隨即神情一變,黯淡漸漸消散,興奮敷上麵頰,激動地說:“你知道嗎,我最近實現了一個很大的願望。”


    “什麽願望?”河辰故作不知的問。


    “我見到韓佳人啦!”


    一說起韓佳人,林斌便變得激動起來。河辰記得,上次與林斌見麵時,林斌就多次叨嘮著韓佳人這個名字,隻是當時沒怎麽注意,眼下再從林斌口中聽到韓佳人,就中韻味顯然變了,變得濃鬱和糾結。


    事實證明,林斌對韓佳人的眷念,確實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韓佳人姓劉,我姓牛,雖說不是同一個字,但發音一樣,可見我們是有緣人。”林斌說。“韓佳人不愛說話,平日麵對記者采訪的時候,總是惜字如金,這跟我很像,我平日裏也不怎麽說話。”林斌又說。“我今生發表的第一首詩歌,就是關於韓佳人的,我們當真是有緣人啊。”林斌繼續說。


    林斌說這些話的時候,河辰一直保持緘默,當然,緘默的隻是外表,內心卻暗湧不已。河辰不禁覺得,林斌這家夥聯想能力竟然那麽強,如此牽強附會的關聯,都能被他套在自己和韓佳人身上,並從中闡明他們之間有著莫大的緣分,盡管河辰見識過的怪人怪事不少,可還是被林斌的這一表現所驚動。如林斌的大舅和二舅所說,河辰覺得,眼下的林斌確實丟了魂了,無形之中,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林斌了,或者更為確切的說,以前的那個他,正被一種無形的強力塑造為另一個陌生的林斌。


    趁著林斌用啤酒潤口的工夫,河辰忽然想起那個晚報副刊的主編,猶記得在此之前,自己還覺得他很“冤”,對林斌的詩歌產生了誤讀。可現在,河辰不禁發現,即便自己對那首詩進行了正確的探索和挖掘,也依然沒能真正徹徹底底將其弄清楚。至少在此之前,河辰壓根就不知道,原來那首詩是關於韓佳人的,林斌在詩中表達的眷念,都是通通灑向韓佳人的,灑向這個對他而言實實在在遙不可及的女明星的。如此看來,林斌對韓佳人的沉迷,真是由來已久啊,這也間接證明,若想給林斌還魂,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兒。河辰忍不住生出放棄的念頭,隻是想到林斌的大舅和二舅那一雙佝僂的背影,想起林斌說的那些他的心酸故事和美麗夢想,終於還是決定試一試。河辰並不覺得自己能給林斌還魂,也根本沒覺得林斌必須要還魂,他隻是覺得自己身處在一種現實的漩渦中,為了保持平衡,讓自己不被漩渦吞噬,就必須做出一些能提供足夠向心力的舉動。類似的情況,在河辰的生活經曆中,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


    “你知道嗎,我在演唱會上見到韓佳人時,感覺她不僅僅是個女神,簡直就是一個美麗的太陽,像太陽那麽耀眼。”林斌仍然激動地說著。


    河辰的目光凝結在林斌身上,說:“別忘了,太陽不僅僅耀眼,也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


    林斌聞言,神情重新變得暗淡。河辰頓了頓,思索了什麽後,問:“你最近寫什麽新作品了嗎?”


    林斌如實說道:“沒有,最近腦海裏都是韓佳人的身影,哪有心思寫東西啊。”


    河辰說:“這可與你之前的想法背道而馳了,你不是說每天都會堅持寫作嗎?”


    林斌不以為然地迴應:“背道而馳?我可不這麽覺得,我這是在醞釀,好作品多半都有一個醞釀的過程。不瞞你講,等到我醞釀的差不多的時候,我一定要為韓佳人寫出最好的詩,還要為她寫出最好的散文,等到以後我開始寫了,也一定要為她寫出最好的,我要將韓佳人完美的融入我的作品裏。對了,還有劇本,我還要為她寫出最好的劇本,到時就找她來演。”


    正當河辰為林斌的這些狂想所驚歎的時候,林斌突然話鋒一轉,反問道:“你最近發表了什麽作品嗎?散文劇本什麽的,就別說了,我指的是詩歌,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在文學這片遼闊的土壤上,對詩歌最感興趣。”


    河辰淡淡笑了笑,說:“還真發表了一首。”


    “什麽詩?”林斌趕忙問。


    “要不我現在背給你聽聽?”河辰問。


    “那再好不過了”,林斌說,“隻是你能背出來嗎?”


    河辰說:“當然,有些讓自己刻骨銘心的作品,寫出來後就難以忘卻,相信你發表的第一首詩對你來講就格外刻骨銘心。”


    林斌明悟的點點頭,擺出一番傾聽的姿態。


    你始終無法理解


    太陽下,身體為何會迅速凍結


    不斷唿嘯的冷風中


    你成了一座冰山


    這座城市化作一片洶湧的海


    你被突兀地舉起又突兀地摔落


    不知道這種殘酷的漂浮


    究竟要持續多久


    不知道碎裂或者融化


    是否就是那唯一可怕的結果


    “這首詩的題目是什麽?”林斌好奇的問。


    “《漂泊》。”河辰迴答。


    “漂泊?嗯,很不錯的題目,”林斌說,“一個人在城市裏茫然的漂泊,充滿了無奈。”


    河辰說:“不僅僅是無奈,更多的是寒冷,自己的寒冷,隻有自己能體會到,可惜卻無法理解為何會如此寒冷。現在我倒想給它重新起個題目,叫《冰山》。”


    “為什麽?”林斌問道。


    河辰說:“因為覺得漂泊有點虛,直接用象征自己的冰山為題比較鮮明,一針見血。”


    林斌恍惚了片刻,說:“那你不如幹脆就以《漂泊的冰山》為題好了。”


    河辰聞言頓了頓,暗忖,時機差不多了,是時候暴露自己的用意了,於是向林斌問道:“你不覺得現在的你就像一座漂泊的冰山嗎?”


    “我?”林斌不禁詫異起來。


    “是的,就是你。”既然話題已經展開,河辰覺得,沒必要繼續拐彎抹角下去,直言不諱的說:“你這冰山跟我詩中所說的冰山不同,你是追著太陽的冰山,那韓佳人就是你追逐的太陽,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你不惜一切代價追著她,卻忘了潛在的危機。”


    事實上,這首詩並非河辰最近的作品,而是去年就已經發表了的,隻是如今正好被其拿出套用。林斌雖是個農民工,可好歹讀過高中,也看過很多書,事到如今,聽著河辰頗有針對性的話,望著河辰滿臉慎重的表情,盡管他不知道自己大舅和二舅剛剛找過河辰,也不知道他們將自己的事情都跟河辰說了,但他還是能體會到這番話中潛藏的警示意味。


    在這個寒風唿嘯的冬夜,在這樣一條雜亂無章的小巷,這樣一個簡陋冷清的小吃攤,林斌不由得陷入突如其來的冥思。他不得不承認,河辰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也很形象,如果說韓佳人是自己心目中的太陽,那麽自己還真就是追著太陽的冰山。至於潛在的危機,不難解釋,太陽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可太陽的光芒和熱量卻是切切實實的,而這些光芒和熱量,對冰山而言,絕非表麵上所帶來的溫暖那麽簡單,因為冰山遇暖過度,就會破裂,甚至會徹底融化。想通了這一點,林斌的內心無疑有些壓抑。河辰的這些話,不啻一個隱形的刀片,悄悄然劃開林斌內心深處的一把鎖,從而打開了一扇門,至於門內的東西,林斌並非真的不知道,隻是一直以來被其故意忽略了而已。林斌也曾想過,自己對韓佳人的這種癡迷很可笑,癡迷越深,沉淪也就越深,到了幡然覺悟的時候,也許受傷就越深。隻是直到河辰點出來之前,這些想法都被林斌視為洪水猛獸,甩在了腦後,在其看來,哪怕是沉淪,也是一種美妙無窮的沉淪。


    ……


    ……


    天尚未全黑,大街兩旁的路燈和霓虹燈便通通亮了起來,五光十色的光芒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像湍急的河流。很多次隻身一人擠在這樣的人流中,倍感空虛之際,河辰會覺得自己好比一朵小小的浪花,那麽不起眼。通常如此認為的時候,河辰都會用他那套已經不新鮮的理論安慰自己,在他看來,不僅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一朵小小的浪花。世界那麽大,人口那麽多,即便是個再了不得的偉人,在曆史的長河中,又算得了什麽呢?隻是今天,河辰沒有這樣的閑心,因為他心中存著一個確切的方向,以及一個明確的目的,一個人一旦有了方向和目的,也就很難再去關注身邊那些司空見慣的現象了。


    這是星期一的傍晚,也就是跟林斌見麵的第二天的傍晚,河辰破例走出在錦繡市暫時寄居的住所,讓他破例的緣由,自然是為了林斌,至於他要找的人,則是雁兒。林斌大舅和二舅不知道雁兒在哪裏,河辰卻是知道的。有一個星期天晚上,河辰跟林斌見麵的時候,林斌特意將雁兒帶了來,河辰第一眼就記住了這個嬌小玲瓏且清純樸實的女孩,她那水靈靈的樣子,給河辰留下深刻的印象。經過交談和觀察,河辰當晚就摸清了雁兒的狀況,並且很明顯的窺探出,這個雁兒麵對林斌的時候很不尋常,默默地關切下,掩藏的是一股清泉般澄澈的愛慕。隻是讓河辰哭笑不得的是,連自己都看出了這種愛慕情結,當事人林斌卻不知道,當然,不排除知道一點卻故意忽略的可能。


    雁兒打工的地方是家洗腳房,河辰根據腦海中的記憶找到那家洗腳房時,立刻察覺到一股曖昧的氛圍,盡管他向來對洗腳房這種地方不感興趣,卻難以否認,眼前這家看似不大的洗腳房,對男人有種特殊的吸引力,尤其當他剛剛走進洗腳房,就被幾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包圍的時候,這種感覺來得更加強烈。河辰習慣性的觀察了一下那幾個女人,饒是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香味四溢,還是無法掩飾她們刻意掩藏的痕跡,這些痕跡隱隱能夠證明,她們壓根就不是這座城市的人,或者說,她們都來自農村。幾個女人紛紛拖著河辰,想讓他接受她們的服務,可惜,河辰讓她們失望了,當他說出自己是來找雁兒的目的後,幾個女人立刻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她們散去後,一個中年婦女走了出來,看來是這裏的老板娘。


    老板娘仔細打量了河辰幾眼,問:“是你找雁兒嗎?”


    河辰點了點頭。


    老板娘說:“找她可以,不過你得在她身上消費,畢竟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們這裏的員工是不能擅自脫崗的。”


    河辰暗自歎息一聲,點了點頭,沒再廢話。


    在一個空氣汙濁的包廂內,河辰獨自躺在靠背沙發上,等著雁兒的到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糾結,這點他很難否認,他實在不希望那晚那個清純玲瓏的女孩,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會跟剛才那幾個女人一樣,當真如此,他便隻能懷疑自己此行是否真的有意義了。結果還好,沒怎麽讓河辰失望,雁兒出現時,盡管打扮不俗,透露出來的更多還是樸實,身上沒有那股刺鼻的香味。


    “你怎麽來了?”雁兒端著洗腳盆進來,略微掃了一眼便詫異的問道。


    河辰淡淡笑了笑:“我來看你唄。”


    “你記性真好”,雁兒說,“我上次隻是簡單說了一下,你竟然能找到這裏,對了,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是不是關於林斌的?”在雁兒想來,河辰會來找自己,多半與林斌有關。


    河辰沒有否認,嗯了一聲後,讓雁兒將洗腳盆放在一邊。


    雁兒猶豫了片刻,說:“既然你花了錢,那就洗一個吧。”


    河辰搖搖頭:“不了,我不習慣讓別人幫我洗腳。”


    雁兒哦了一聲,將洗腳盆放下後,找了個凳子坐下,見河辰沉默起來,便問道:“林斌最近應該很開心吧?”


    河辰訝異道:“為什麽這麽問?”


    雁兒微笑著說:“因為他一定見到他的夢中情人了啊。”


    “你是說韓佳人吧”,河辰報以一笑,“看來你真的很關心林斌嘛。”


    雁兒聞言,麵色突然變得紅潤,悄悄玩弄著手指。河辰見她這副模樣,不禁生出莫名的感動,因為這種感動,原本挺壓抑的包廂,氣氛跟著漸漸好轉起來。雁兒眼下的模樣,讓河辰確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她對林斌確實是有著愛慕情結。


    “這裏的工作還習慣嗎?”河辰故意轉移個話題問道。


    雁兒嗯了一聲:“還好,我在這裏就是幫人洗洗腳,其他按摩什麽的,我都不做的。”說完,雁兒臉上的紅潤越發醒目。


    河辰怔了怔,暗忖,這丫頭說這話仿佛是為了證明什麽,至於究竟證明什麽,河辰不願意細細較真,他隻知道,她之所以對自己說這話,並非在意自己的想法,而是因為自己跟林斌走得近,她在意的人是林斌。


    “水快冷了,你真的不洗嗎?”可能察覺到自己的尷尬,雁兒瞥了一眼洗腳盆,語氣輕柔的說道。


    河辰堅定的搖搖頭說:“不了。”隨即想起什麽來,跟著問道:“你會按摩嗎?”


    雁兒慌忙說:“我真的從不幫別人按摩的。”


    河辰笑著說:“別慌,我隻是問你會不會而已。”


    雁兒垂下頭,羞赧的說:“不是很會,隻是看了幾次其他姐妹幫客人按摩,多少看出了一些門道。”


    河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如果有一天,你林斌哥讓你幫他按摩,你願意嗎?”


    雁兒聞言頓時坐立不安,這問題對她來講太過突然,不過仔細想想,才發現眼前這個男人多半是有備而來。雁兒很不願意撒謊,也很少撒謊,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迴答可能暴露出什麽,也義無反顧地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會。”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就讓河辰覺得此行不是白來的,自己的確有必要為林斌和雁兒做些什麽。


    在河辰想來,如果按林斌的看法,韓佳人就像太陽一樣,那麽,雁兒這姑娘,則像月光,且是灑落在田野上的月光,帶著一種樸實純淨的美麗。她們二人,一個屬於繁華的都市和喧囂的人群,另一個則注定屬於樸實的鄉村。河辰與雁兒的這次見麵,讓河辰情不自禁覺得,雁兒這樣的姑娘,與浮躁的城市實在有些格格不入,也許唯有在與大自然更為接近的鄉村,才能讓雁兒綻放出獨屬於自己的色彩和光華。


    三天後的一個傍晚,河辰來到林斌大舅和二舅打工的建築工地,夜幕都下垂了,工地上依然沸騰著喧鬧的聲響,機器聲、敲打聲、嗬斥聲,以及不時悄悄發出的歎息聲,混淆在一起,造成一個別樣的世界。不得不說,這個世界讓河辰很不適應,雖說類似的場景他並不陌生,可真要論到親身經曆,卻是一片空白。望著那些被生活重壓逼迫的賣血賣汗的身影,河辰不禁覺得,自己終究算是個幸運兒,老天其實並未對自己有太多的不公,在殘酷的現實社會中能夠生存下去,且不用像那些農民工一樣汗流浹背邋遢不堪,理應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每每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河辰就會不自覺地攫取大量創作的欲望,如果放在平日,依照河辰的性格,一定會第一時間將這種欲望釋放,可惜今日不同,他並非為了尋找創作動力而來。


    河辰沒能在建築工地找到林斌,隻遇見了林斌的大舅和二舅,根據他們二人的訴說,林斌被開除之後,就不被允許在工地寄居了,可以想見,說這話時,二人的表情無疑帶著種難言的心痛。根據二人所給的地址,河辰走進工地附近的一家旅館。二十元住一天的旅館,在這塊地麵上,絕對算是最便宜的旅館了,事實也證明了這點。這家旅館實在小的可憐,總麵積還不到八十平米,卻被分割為七個房間。旅館位於一排破舊不堪的平房內,在這樣的城市,在這樣的地理位置,這排平房不啻一條受傷的蚯蚓,渾身上下還沾滿汙濁的泥土。凝望著眼前的平房,再張望一眼不遠處晝夜施工的建築工地,河辰的眼前,仿佛忽然閃現出一幅讓他不舒服的畫麵,畫麵中,一座高大富麗的寫字樓拔地而起,一個個衣著光鮮、神色匆匆的都市男女,不斷地出入寫字樓,而寫字樓旁,一排矮小簡陋的平房正加緊褪色,一群又一群低三下氣、失魂落魄的農民工,擠在其中。


    ……


    ……


    河辰走進旅館時,迎麵碰上一個正在用拖把拖地的女人,女人約莫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著一套厚厚的睡衣,麵容看上去盡管惺忪,卻遮掩不了其與生俱來的美麗。在這樣的旅館,乍一見到如此容顏不俗的女人,河辰不由得暗自訝異。女人的神情中飽含一種莫名的冰冷,讓河辰不禁覺得,麵對這個女人,就像麵對另一個更加寒冷的冬天。在河辰看來,這個女人的生活一定不盡如人意,否則不會在日常生存狀態下,就顯露出那般讓人顫栗的模樣。習慣性的觀察,已經讓河辰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一定具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如果是平常,河辰估計會對這女人產生濃厚的興趣,確切的說,是對這女人背後的故事產生興趣,隻是今日,河辰的焦點全放在了林斌身上。


    “你好,請問你知不知道林斌住在哪個房間?”河辰下意識的向女人問道。根據方才女人掃地的狀態,河辰已然可以確定,女人必定與這家旅館有著莫大的關聯,事實上,女人正是這家旅館的老板。


    “林斌?就是那個整天邋邋遢遢神經兮兮的人?”女老板語氣不善的說。


    河辰聞言,不禁窘迫起來,暗忖,看來林斌在這女老板心裏留下的就是這種印象。晃了晃神,河辰點頭說:“應該就是他。”


    女老板不屑一顧地撇了撇頭,河辰根據其目光的指引,找到了林斌所在的房間。


    如想象中那般,這是個小的可憐的房間,河辰覺得,寄居在這樣的房間中,估計即便心誌再堅強的人,都會忍不住感到一種壓抑,這是種來自內心的壓抑,卻發源於外在的空間。隻是當河辰看到林斌的狀態時,立刻打消了這個剛剛滋生出的想法。在河辰看來,眼下林斌表現出來的狀態,並沒有半點壓抑的模樣,反而讓人覺得他顯得很陶醉。林斌正歪倒在一張窄窄的床上,目光緊緊凝視著小小的電視屏幕,屏幕中,正在放映一部由韓佳人主演的電視劇。河辰仔細看了一眼,便詫異的發現,那方小小的電視上,竟然擺放著一個破舊的dvd放映機,顯然,那部電視劇是通過這部放映機放出來的。


    乍一聽到開門聲,林斌並未在意,以為跟往常一樣,一定是那個女老板進來表達什麽不滿,隻是接下來的片刻沉默,卻讓林斌不由得轉過神,直到看到來人是河辰,方才顯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怎麽來了?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是不是我大舅和二舅告訴你的?”林斌下意識的吐出一連串的疑惑。


    對於林斌的提問,河辰沒有直接解答,轉而詢問道:“你這dvd放映機是你自己買的?”


    林斌點了點頭,說:“一半是自己存的錢,另外一半錢,是大舅給我的,原本他們打算讓我用這些錢到這座城市四處轉轉,可我哪有心思瞎逛啊。”


    河辰再次張望了一眼這個狹小的房間,發現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擺放電視的櫥櫃,連一張椅子都找不到。河辰暗自歎息一聲,坐在了床沿上,繼續問道:“剛才進來時,看見你們這裏的女老板,看來你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不怎麽樣啊。”


    “這都被你發現了?”林斌略顯尷尬的說,“誰知道那女人是怎麽迴事,第一眼看到我就很不對路,整天板著個臉,好像人家欠她多少錢似的,不過她長得倒有幾分姿色。”


    “這裏的環境很艱苦啊。”河辰轉移話題說道。


    林斌嗯了一聲,不以為意的說:“艱苦又怎麽了,放眼世界上的偉人,估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從艱苦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沒聽人家孟子說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果不經過這種艱苦環境的磨練,我又怎麽能在將來為韓佳人寫出最好的詩、散文和?又怎麽能為她寫出最好的劇本?”


    河辰聞言,暗忖,看來林斌還是沉浸在他的私人狂想中啊。如此想完,河辰沒再猶豫,向林斌問道:“肚子餓了嗎?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吧。”


    林斌羞赧的點點頭,隨即快速從床上爬起。隨著林斌的起身,河辰的目光很自然地轉移到林斌的床上,發現床頭擺放著一些書刊雜誌,其中大部分都與詩歌有關,有自己送給林斌的詩集,也有林斌自己購買的詩刊,另外還有一本娛樂雜誌。


    河辰看見那本娛樂雜誌,起初還有些疑惑,隻是當其仔細看了一下那本雜誌的封麵,一切便恍然了。這本娛樂雜誌的封麵人物,正是韓佳人,且韓佳人的這張封麵照,照得格外性感迷人,與其本人向來以清純示人的形象有點不相符合。不愧是演員啊,河辰暗自琢磨著,對於一個演員來說,更換形象,應該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吧。琢磨完,河辰又不禁產生另一種疑惑,韓佳人在日常生活中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呢?要知道,盡管眼下大家提起韓佳人,永遠都會聯想到清純、聖潔等修飾語,可這樣的韓佳人,畢竟隻是各種傳媒塑造下的韓佳人,日常生活中的韓佳人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估計也隻有韓佳人身邊的親朋好友才會知曉一二了,興許連他們都不能真的看透。想到這點,再想起林斌因為見了韓佳人真人一麵便萎靡不振、廢寢忘食,河辰就不禁唏噓,同時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對於林斌這種人而言,韓佳人就像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太陽,林斌則是追著太陽的冰山,冰山想要走入太陽的世界,多半隻是無稽之談和天方夜譚。


    河辰將林斌帶入了附近一家小飯館,點了個牛肉火鍋和幾盤炒菜,另外讓年輕的女服務員搬了一箱啤酒。見河辰竟然一下子要了一箱啤酒,林斌詫異之餘,忍不住開口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難不成你又發表了什麽大作?”


    河辰搖了搖頭,說:“甭管今天是什麽日子,反正我們倆不醉不休,對,就是不醉不休,跟你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酒量如何,今天好好切磋切磋。”


    “好,就跟你不醉不休,反正我現在正愁著呢,不如就幹脆借酒澆愁一次。”林斌說。


    河辰搖了搖頭,說:“別忘了,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那就更愁好了,反正憑借咱現在的生存狀態,愁多愁少,還不一個樣?”林斌曬笑著說完,隨手抓起一瓶啤酒,猛地一下子,將整瓶啤酒喝得一幹二淨。


    河辰見狀,跟著抓起一瓶啤酒來。雖然身體瘦弱,自小到大病症不斷,但對於自己的酒量,河辰還是有些信心的,原本他以為自己想將林斌灌醉,應該沒什麽難度,可惜結果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好不容易將林斌灌醉的時候,河辰自己也頭暈目眩起來。無奈之下,河辰不得不竄進廁所,用冷水衝臉,足足衝了三分鍾,才從身上掏出紙巾,將臉上的水痕擦去。這也是河辰養成的一個習慣,但凡喝酒喝到快要醉的時候,而自己又不能真的醉倒,河辰便會用冷水洗臉,壓製住身上的酒勁,從而恢複一定的清醒度。


    從廁所出來,河辰發現,林斌依然在大口喝著啤酒,隻是眼下正呈現出一副獨飲的姿態。見到河辰迴來,林斌趕忙將其拉迴到桌子旁,口中突然呢喃道:“我覺得上次你說的話很對,是的,我是冰山,韓佳人是我追逐的太陽,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我不惜一切代價追著她,很可能因為太陽的光芒和熱量,慢慢地破裂,甚至徹底地融化,但是別忘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說不定到了哪一天,我這座冰山會變成真正的山峰,一座從未有過的山峰,這座山峰將會直衝雲霄,直到夠得著太陽為止。另外,說不定到了哪一天,那太陽也會變得黯淡無光,不再是太陽了,成了一顆流星,從天空中墜落,墜落到我身上。”


    河辰不知道林斌為何會突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不過對於這種說法,河辰也不好否認。事實證明,生活中確實有些人,原本生活在一種很低的層麵,後來經過自己的努力,地位越來越高。確實有些明星,起初十分耀眼光鮮,後來因為種種緣由,變得越來越暗淡。但河辰相信,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林斌和韓佳人之間,因為那幾率實在太過渺茫,渺茫如大海撈針一般,甚至比大海撈針還要困難。河辰始終覺得,那些之前生活潦倒到了後來光芒奪目的人,在先期總能看出什麽征兆,而在林斌身上,河辰壓根看不出這種征兆,這倒不是河辰小覷林斌,隻是殘酷的現實生活,已經讓他不得不去適應一些殘酷的生存哲理。


    ……


    ……


    林斌是被河辰扶出飯館的,歪倒著走出飯館時,林斌依然在喃喃自語,不斷說著與韓佳人有關的一切。已經恢複一定清醒的河辰,還是從林斌不斷地呢喃中,找出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正是雁兒。


    酒不一定能夠澆愁,卻往往真的能讓人酒後吐真言,在河辰看來,林斌醉酒後所說的對雁兒的感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這讓河辰不由得感到一股慶幸,同時也為雁兒感到一些歡喜。根據林斌支支吾吾的訴說,河辰發現,不僅僅雁兒對林斌有著默默地關切,掩藏著清泉般澄澈的愛慕,其實林斌對雁兒也存在著同樣的愛慕情愫,隻是這種情愫被林斌對韓佳人的癡迷給遮掩住罷了。河辰還進一步發現,林斌對雁兒的愛慕,甚至比雁兒對林斌的愛慕誕生的更早,甚至要追溯到早年林斌在鄉下務農的時候。根據林斌酒後的訴說,那時,每當他在田野裏勞作,他是多麽渴望看到長相清秀水靈的雁兒啊,多麽渴望聽到雁兒口中那一首首清亮動人的歌啊。林斌還說,他最喜歡的一種味道,就是當初雁兒身上那充滿浪漫氣息的花露水香味。


    林斌所說的關於雁兒的這些話,都被雁兒聽到了耳中,因為雁兒就在飯館外等著他。河辰原本對此還有點暗暗得意,可林斌剛剛說完雁兒,話題又轉移到韓佳人身上去了。


    林斌盡情訴說著自己對韓佳人的愛慕,說著說著,在河辰的指引下,林斌抬起頭來,果然看見了腦海中的那個韓佳人,那個在演唱會上張望自己並和自己握手的韓佳人。隻見其下身穿著一條白色牛仔褲,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羽絨外套,裏麵是乳白色毛衣,別有一番聖潔的韻味,淑女味十足。這番打扮,跟韓佳人那日在舞台上的打扮一模一樣。


    “韓佳人。”迷迷糊糊之下,林斌下意識的喊道,同時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雁兒見狀,趕忙一把攙扶住林斌,同時向林斌身後的河辰瞥了一眼,此時此刻的河辰,嘴角劃出一絲莫名的笑容,隨即便默默無聲地轉身離去。


    雁兒將林斌扶進了一家早已開好的賓館。這是間單人標間,房間裏的一切,簡單卻不失精致。雁兒順勢將林斌放倒在床上,自己則蹲坐在林斌身邊,一張清秀的小臉,朝著林斌不斷加重唿吸的鼻孔逼近。很快,雁兒的雙唇便貼上了林斌的雙唇。


    輕輕一貼,雁兒便脫離開來,說:“斌哥,你累了,雁兒幫你按摩好嗎?”


    “雁兒,雁兒,韓佳人,韓佳人……”林斌迷迷糊糊的嘀咕著。


    雁兒見狀,微微一笑,脫下了鞋子,爬到了林斌身上,伸出一雙幹淨的小手,在林斌背上輕柔的揉捏起來。不得不說,雁兒按摩的樣子顯得很生疏,正如其之前對河辰所說,他真的不是很會按摩。饒是如此,雁兒麵頰上始終掛著美麗的笑容,那笑容中飽含著關切和愛慕之意,這所有的關切和愛慕,無疑是衝著林斌去的。


    “雁兒,雁兒,韓佳人,韓佳人……”林斌依然在迷迷糊糊的嘀咕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望著身上的女人,林斌終於忍不住內心的衝動,猛地將其抱在懷裏,隨即壓倒在身下,任由欲望的海洋肆意的翻騰,任由自己不斷向欲望的沼澤裏下沉。林斌口中不斷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那聲音仿佛一種灑脫的宣泄,仿佛一片死寂已久的湖水,刹那間被熊熊烈火烘烤一般,肆無忌憚地沸騰起來。與之相對應的,雁兒在一陣刻骨銘心的疼痛過後,口中則不斷傳出輕柔的呻吟聲,這聲音盡管輕柔,卻也遮蔽不了雁兒內心的暢快和愉悅。雁兒不禁覺得,自己似乎也已經壓抑了太久太久,對這場灑脫的宣泄渴望了太久太久。


    原本略顯冷清的房間,被一股男女最為原始的曖昧所充斥。


    第二天林斌從甜美的夢中蘇醒時,看見身邊赤身裸體的雁兒,看見滿地淩亂的衣物,看見那些衣物中包含一件白色牛仔褲、一件白色羽絨外套和一件乳白色毛衣,並未表現出半點驚愕,相反,其嘴角流露出的,是最為純淨的幸福和滿足。


    通過迴想昨天的記憶以及對雁兒的詢問,林斌終於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河辰安排的。河辰故意將林斌灌醉,又故意安排雁兒適時出現在林斌麵前,同時河辰還特意在網上找出了那天韓佳人演出的視頻,給雁兒配上了一套韓佳人當日的衣服,河辰甚至還給他們開好了房間。想通了這點,林斌不禁暗自微笑,心道,如果說自己對韓佳人的癡迷,是一種癡傻的表現,那麽河辰為自己和雁兒所做的一切,又何嚐不是一種癡傻的體現呢?不過林斌不得不承認,前一種癡傻,是種毫無價值的癡傻,而後一種癡傻,則是種很有意義的癡傻。幸虧林斌的這個想法不被河辰所知曉,否則,不知河辰又會生出怎樣的感觸了。


    又是一個星期天的午夜,又是那條雜亂無章的小巷,盡管冬季的冷風依然在肆無忌憚地嬉戲,但夜空中卻可以清晰的看見月亮和河辰。月光和星光傾瀉而下,默默滋潤著冷風中的人間,靜默中潛存著一股難得的安謐。


    林斌帶著雁兒早早便來到這裏,來到那家河辰常去的小吃攤,點了些辛辣的夜宵和不合時宜的啤酒,這夜宵和啤酒都是河辰所喜歡的。隻是今夜,讓林斌略顯失望的是,河辰並沒有出現在他麵前,這與河辰最近養成的習慣不相符合,林斌不得不懷疑,河辰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事實上,河辰確實打算要離開錦繡市了,隻是臨走之前,他並未忘記跟林斌告別。河辰告別的方式有些特別,那是一種無聲地告別,一種內心默默無聲地告別。今夜,河辰雖然沒有出現在林斌麵前,但他確實已經來到這裏,隻不過故意隱藏起來罷了。林斌和雁兒在小吃攤等他的時候,他正藏身在附近的一條巷弄中,這倒不是河辰故弄玄虛,實在是他覺得,眼前的氛圍,自己已經不再適合融入進去。河辰清楚的看見,月光和星光交匯出的清亮光華中,林斌和雁兒有說有笑,顯得十分融洽。不用近身親耳聽聞,河辰就能從二人的神情舉止中作出判斷,他們現在說的多半都是情話,笑的多半是一種幸福。


    “斌哥,他今晚會來嗎?”雁兒望著林斌,柔聲問道。


    “應該不會來了吧,我想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林斌說。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雁兒問。


    “我想先送你迴家鄉,大城市的生活不適合你,你屬於樸實的鄉村。”林斌說。


    “那麽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迴去嗎?”雁兒繼續問。


    “迴去,當然要迴去,不過作為一個男人,應該打拚出屬於自己的一番事業。”林斌表情鄭重的說,“雁兒,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等我攢夠錢,一定迴去娶你過門。我要讓你成為幸福的女人,就像太陽一樣,散射出耀眼的光芒,我要家鄉的人,都看見你非比尋常的美麗,要他們都羨慕我們的生活。”


    “嗯,斌哥,雁兒聽你的,雁兒相信你一定會做到。”說著,雁兒滿臉甜蜜的依偎在林斌身上。


    冷清的巷弄裏,身陷於冷風中的河辰,見到林斌和雁兒相依相偎在一起的模樣,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名的溫暖,仿佛一陣醉意盎然的春風,飄飄然吹過心間,給這個寒冷的冬季染上一抹清新亮麗的色澤。這時,河辰不禁感慨自己的生存狀態來,不一樣的生活經曆和不一樣的人生追求,已然決定了他會走上一條跟林斌不一樣的路途。其實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路,一端一端終點,忙忙碌碌趕路的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從何處而來,也無法準確預計終點會在哪裏,終點所在的地方,究竟會是怎樣的風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這條漫漫長路上,不斷地追求,是最為正確的選擇。林斌此刻所具有的那種幸福,河辰覺得,他此生怕是難以體會到了,因為這種幸福遊離在河辰的生活之外。河辰所慶幸的是,盡管自己與林斌的人生壓根不在同一條軌道上,但他在適當的時候以適當的方式參與了林斌的生活軌跡。


    是的,在河辰看來,自己為林斌所做的一切是適當的,至少眼前的幸福場景證明了他的這一想法。話說迴來,就內心而言,河辰覺得自己做的事其實根本不算什麽,無非是提前打破了林斌和雁兒間的一層隔膜,縮短了林斌一段沉淪彷徨的過程。倘若河辰不做那些事,隨著時光的流逝,林斌遲早都會從韓佳人過於刺眼的光芒中解脫,林斌和雁兒間的隔膜,也遲早會被打破,至於率先打破的人究竟是林斌還是雁兒,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林斌和雁兒此生難以割斷無形空間裏存在的一段情緣。


    想到這裏,河辰嘴角劃出一絲隱隱的微笑,默默然轉身離開。


    ……


    ……


    兩年後,河辰在翻閱《j-young文藝》的時候,看到一個署名為林斌的作者,這個名字,頓時將河辰的思緒又拉迴到三年前。


    根據河辰的了解,如今的韓佳人依然跟三年前一樣,在屬於自己的舞台上,展現著一個女明星的魅力,綻放著她太陽般耀眼的光芒,這光芒無論散射到何地,都足以引起各色記者和粉絲們的追逐。至於林斌,還有雁兒,河辰則了解不多了,因為自打三年前跟林斌來了個形式上的不告而別,河辰就再也沒見過林斌和雁兒。他們二人就像窗外匆匆而過的風景,而河辰則是坐在火車裏的人,在河辰的人生中,他們其實都是匆匆而逝的過客,當然,這兩個過客或多或少還是給河辰留下了一些特別的履曆。


    河辰再次獲悉林斌的消息,就是通過《j-young》,讓河辰感到欣慰的是,這本雜誌竟然給林斌安排了一個“特別推薦”版塊,非但簡單介紹了林斌的情況,還一次性連發了林斌的三篇散文作品。介紹裏說,林斌是一位今年突起的打工文學青年,已經在十多家文學雜誌和幾十家報紙上發表了文學作品,其中最多的是詩歌,也有一些散文。


    三篇散文,一篇題為《漂泊的冰山》,一篇題為《在春天裏奮鬥》,一篇題為《我那月下的新娘》。河辰仔仔細細看完了這三篇散文,腦海中的記憶,不禁又重新扭轉到三年前,想起那段與林斌有關的經曆,想起林斌和雁兒之間的事情,即便一些當時令人感傷的段落,都不禁變得美麗。


    在《漂泊的冰山》中,林斌追憶了那段迷戀韓佳人的往事,隻是從林斌追憶的文字和情感中,河辰已然發現,如今的林斌,已經從沉淪和彷徨中脫離,取而代之的是種坦然麵對的懷念。林斌說,那時的他,雖然像是追著太陽的冰山,但過程中也不乏一種稚嫩的魅力。在太陽的照耀下,他這座冰山不斷的融化,那融化也是個美好的過程,融化出來的水,能淹沒一些那個冬天的寒冷,無論如何,追逐的過程中,他的內心是澄澈幸福的。如今那些水已經注入他的內心深處,每當從各種媒體上見到韓佳人,他內心深處的那些水,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暗湧,但它並不畏懼這種暗湧,在他看來,這暗湧算是一種人生情感的真實寫照。


    在《在春天裏奮鬥》中,林斌闡述了其在城市中打工的生活片段,這些生活片段背後,無不存在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影,這身影不再是韓佳人,而是雁兒。林斌將雁兒比作春天,且是存在於其心中的春天。林斌說,他在城市打工奮鬥的日子裏,這春天無時無刻不在心中,就像一個路標,同時也能給他提供足以抗拒殘酷現實的動力。遠在他鄉的林斌,每次腦海中翻現出雁兒的臉龐,就不禁想起她對自己的深情。林斌明明很想把在城市夾縫中奮鬥的困境告訴雁兒,卻又不願意讓她跟自己一起分擔沉重的現實。林斌在此文最後許下了一個美好的願望,那就是,希望盡早迴到家鄉,迴去給雁兒買嫁妝,然後生一個命不賤的好兒郎。


    在《我那月下的新娘》中,林斌則徹底表達了對雁兒的愛情,表達的過程中,林斌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木訥,行文優美動人之餘,不乏一種淋漓盡致的快感。林斌還在這片散文中描寫了他與雁兒結婚的相關情形,根據描寫,河辰知道了,原來在自己離開後的第二年冬天,林斌便跟雁兒完成了婚禮,地點就在他們的家鄉。林斌說,這是一場不算奢華的婚禮,但也並不簡單,因為這場婚禮承載的是一段豐富的愛情。在那個冬天,當穿著單薄婚紗的雁兒告訴林斌,她隻覺得溫暖一點都不覺得冷的時候,林斌的眼角忍不住濕潤起來,隻是在這特別的日子,林斌強行壓抑住了淚水的奔湧,因為他想在以後的生活中看到雁兒更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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