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萬鬆在筆記本上快速書寫,說出自己的結論。


    “你和其他受訓人員有著本質的區別。”


    “雖然十年的時間跨度夠長,但他們一開始終究會哭鬧的正常小孩,隻是在長久的訓練中,教官們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們被個人情感影響後的嚴重後果,出於對活著的渴望和對死亡的畏懼,思維和認知還未發育完全的孩子們便開始潛意識地將情感壓製,而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習慣就變成了常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沒有情感變化,而是因為心理層麵的扭曲導致個人情感難以產生波動。”


    鄭萬鬆抬眼看著柳學冬,用筆尖指了指他:“而你不一樣。”


    “較之常人,先天性情感缺失的人本就更難產生情緒波動,麵對高壓的環境和嚴酷的訓練,再加上洗腦過程中一直被灌輸‘拋棄感情累贅’這種概念,你直接喪失了表達情緒的本能。”


    “所以你才會在那時感覺到自己和他人不同。”


    “他們是學會了怎麽克製,保持理性;而你卻拋棄了本能。”


    柳學冬雙眸微微一亮:“你分析得沒錯,絕大多數清道夫在職業生涯中會培養出一些獨特的愛好,亦或是被動地產生某種怪癖,這也是他們釋放和緩解心理壓力的渠道……就比如黑塚。”


    “而我好像從來沒有。”


    上一句剛說完,他又忽然抬頭,語氣認真且篤定:“但我在試著從頭學習。”


    前言不搭後語,鄭萬鬆聽得迷惑:“學習什麽?”


    柳學冬搓了搓手:“學習……表達情緒。”


    “嗯?”鄭萬鬆一愣,他反應了好一會兒,“等等,我突然意識到這裏麵有個問題——你是什麽時候產生這種想法的?作為一個被洗腦得非常徹底,失去了情感本能的人,按理說你不該,也不會冒出這種念頭。”


    但很快,鄭萬鬆就反應過來:“是因為你的天賦?”


    柳學冬頷首迴答:“沒錯。”


    “七年前,我偶然覺醒了天賦,可以感知到周圍人的情緒。”


    “那種感覺……”柳學冬細細斟酌著語句,“怎麽說呢,我的口述可能會有些片麵,畢竟感知情緒這種事,很抽象。”


    鄭萬鬆附和點頭:“情緒本來就是抽象的事物。”


    柳學冬沒有理會,依然思考著:“對於你們來說,情緒是習以為常的東西,它存在,卻不可捉摸,很容易被自己忽視——就好像當你感到開心時,你不會忽然想起:這就是開心,我正在開心。”


    “但對我來說,情緒更像是具象化的,很難被忽視。”


    鄭萬鬆眼神有些疑惑,顯然沒能深刻理解柳學冬話裏的意思。


    柳學冬嘖著嘴,換了個方式:“你可以簡單理解成,在我的感受裏,被感知到的情緒有著各種各樣的……味道。”


    “有香甜的,有清新的,有苦澀的,也有令人作嘔的。”


    “覺醒天賦那天,我正在執行一項任務,站在繁華的大街上。”


    “那一瞬間我眼中的世界仿佛發生了某種變化,各種各樣的情緒全部湧入腦海,我感到陌生又熟悉——用你的話說,那種我幾乎完全喪失的本能再次產生了悸動。”


    “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於貪婪的渴望。”


    柳學冬長舒一口氣:“那時候我已經對覺醒者和天賦有一定了解,所以很清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但我卻選擇了隱瞞這件事。”


    “當我迴到清道夫協會後,這種渴望幾乎膨脹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


    鄭萬鬆眉間一動,似乎有了想法。


    柳學冬嘴角勾起,露出一絲無奈:“如果說我在外界感知到的情緒是美味的,哪怕是悲傷那種令人舌根泛苦的味道也有著別樣的滋味,但我在協會裏‘嗅’到的卻隻有令人作嘔的惡臭,不僅單調,而且難以忍受。”


    “也就是在那時,我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而隨著我執行任務的次數增加,和外界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這種渴望也愈發迫切起來。”


    鄭萬鬆幽幽開口:“這同樣是一種本能,人類對美好事物渴望親近的本能。”


    “但對你來說這種感覺可能要激烈得多——因為你沒有,卻比任何人都能更清晰的感覺到,所以也比任何人更渴望擁有。”


    他輕輕歎氣:“但是很可惜……這種東西似乎沒辦法從別人身上獲取,沒有就是沒有。”


    “我有。”


    柳學冬淡淡開口。


    鄭萬鬆詫異看來,餘光注意到柳學冬不知何時攥緊的拳頭。


    柳學冬平靜說道:“我說了,我在從頭學起。我隻是得了病,並不是天生就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隻是我忘了怎麽找迴它。但是在中海這兩年,我很明確地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有過擔心,有過憤怒,也有過開心的時候。”


    “那是我自己的情緒在悸動,不是感知到別人的情緒,讓我產生了錯覺。”


    鄭萬鬆正認真聽著,忽然柳學冬語氣頓住。


    他抬眼看來,柳學冬的表情格外凝重。


    “怎麽了?”鄭萬鬆關切問道。


    柳學冬緊抿著唇:“也就是在那時,我發現了一件令我感到絕望的事。”


    “有某種東西,在抑製我的情緒。”


    鄭萬鬆擰著眉頭:“某種東西?能說說具體感受嗎?”


    不需要思考,柳學冬迴道:“每當我感覺自己情緒出現變化時,下一秒就會很突兀地……‘冷靜’下來,就像是被人往腦子裏澆了盆冷水。”


    筆尖一轉,經驗豐富的鄭萬鬆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推測:“情感抑製?是代價?”


    柳學冬點頭道:“很早時候我也是這種想法,但從未真正確定過。”


    他反問道:“教授,在你看來情感抑製是什麽?”


    鄭萬鬆想了想:“喪失情緒波動的能力?不對,那是額葉切除。而且你的情況明明就是能產生情緒波動的,隻是在波動之後才會出現被抑製的情況……所以應該是,限製情緒在某個閾值區間內的波動幅度!”


    他的雙眼漸漸發亮:“沒錯,所以它才會在之後出現,隻有在情緒波動超出閾值的情況下,它才會發揮出效果。”


    柳學冬就等著他這個結論,聞言立刻追問:“所以,教授,你覺得這算是代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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