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裏雜亂一片,各小隊的頻道匯總到崔右升這裏,已經不複早先的有序。


    伴隨著電流音,幹員的唿喊中夾雜著沉重喘息,散落的槍聲從遠處和通訊中幾乎同時傳來,隨後匯報的人聲就戛然而止,短暫沉默後,另一支小隊的頻道切進來,又開始重複剛才的過程。


    水珠順著崔右升的鬢角滑落,他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他麵色沉鬱,目光凝重,內心卻無法平靜。


    戰局進行到現在,參與進來的數支主力小隊不僅沒能完成對柳學冬的合圍,反而在柳學冬的穿插偷襲中快速減員,直至目前為止,剩下的幹員甚至已經無法再組成一支完整小隊。


    崔右升緊緊抿著嘴唇,在腦海中複盤。


    今天整晚,九處至少錯失了三次拿下柳學冬的機會。


    第一次是在小區裏,錯在打草驚蛇,讓柳學冬有了充足的反應時間。


    第二次是在隧道裏,錯在輕敵,讓柳學冬逃離了本是死地的困局。


    最後一次是在居民點的窄巷裏,錯在過於謹慎,要是願意付出一定的傷亡代價,就算那枚手雷被柳學冬引爆,他也……


    崔右升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摒棄掉腦子裏不切實際的想法,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這時,耳麥中傳來江傲南的喊聲:“老崔!”


    “讓策應武力組進場吧!這小子已經殺紅眼了!”


    崔右升其實早就注意到了。


    從一開始戰場上撤下來的幹員隻是被打暈,到現在,已經出現了斷手斷腳甚至重傷的幹員,某方麵來講這其實也證明了柳學冬的狀態也在下滑。


    再這樣下去那根名為“克製”的弦可能就要繃不住了。


    於是,崔右升按下耳麥:“所有小隊,立刻向江傲南靠攏,避免與目標正麵交戰,等待策應武力組支援。”


    策應武力組其實一直都在,倒不是說策應武力組是九處殺手鐧一樣的存在必須最後才出場,而是之前的戰鬥環境並不適合。


    要是單拎出來,策應武力組的戰士們遠比不上九處主力幹員,策應武力組擅長處理的是大規模,大範圍的緊急事件,所以在之前的追擊、巷戰中,就算派策應武力組來對付柳學冬,也不會起到更好的效果。


    再加上雙方的克製,都沒有下死手的情況下,策應武力組就更沒有用武之地。


    而此時崔右升選擇撤下主力幹員,派出策應武力組,則更是一種無奈之舉,同時也代表著想要徹底結束這場鬧劇的決心,打算動真格了——直接火力洗地,別說一個s級清道夫了,就算是神仙來了也得撂在這。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耳麥中傳來江傲南的急促喊聲:“帕布丹措!迴來!”


    ……


    望著幹員朝遠處逃竄而去的背影,柳學冬沒有追上去。


    他往後退了一步,背抵在集裝箱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唿吸中難掩疲憊。


    他眼瞼垂下,傾聽片刻後沒有再發現腳步聲。


    戰鬥中途的數次恍惚已經使他忘了具體解決了多少名幹員,但大概估算一下,九處的戰力應該也不剩多少了。


    短暫歇息了數秒,依舊沒聽見動靜,柳學冬猜測九處應是再次轉變了戰術,但他依舊不能停留。


    辨認清楚方向後,柳學冬重新站穩,朝著碼頭的方向跑去。


    還沒等跑出太遠,柳學冬聽見身後異響傳來。


    急促的腳步聲在大雨掩蓋下若隱若現——有人在集裝箱上奔跑,柳學冬在下方窄道裏看不見人影。


    柳學冬毫不猶豫,跳起來一蹬廂壁,翻身就要躍上集裝箱。


    半空時,柳學冬迴頭看向身後,恰好看見一道身影跨著大步當頭跳來——紅黃僧袍纏在腰間,赤著的上身肌肉虯結,一根骨折的手臂吊在身側隨意擺動,看似狼狽的模樣卻有著極其剽悍的氣勢。


    “嘭!”


    柳學冬腳還沒沾地,便被一腳踹在正胸給重新蹬迴了窄道。


    身體重重撞在集裝箱上,柳學冬迅速撐地翻身朝一旁躲避。


    “嘭!”


    又是一聲巨響,隨著帕布丹措身影跳下,他一腳踢在柳學冬剛剛躺的位置,將集裝箱踩出一個凹痕。


    柳學冬朝上方一瞥,江傲南正朝這邊急追過來,他不想被這二位纏上,於是轉身又要逃跑。


    帕布丹措提步就追,柳學冬故技重施,忽然轉身作勢要去懷裏摸槍。


    可這次帕布丹措卻像是頭腦發了熱,速度絲毫不減,眼看柳學冬已經將槍口對準了都不躲閃。


    這是給打急眼了。


    柳學冬在心裏感歎一句的功夫,帕布丹措的橫踢已經襲向麵門。


    柳學冬低頭避開,掃腿攻向帕布丹措膝彎。


    帕布丹措失了重心,身體頓時騰空,半空中硬生生變招再次踢中柳學冬心口。


    大力襲來,柳學冬連退數步,帕布丹措也重重摔在地上。


    柳學冬轉身就跑,帕布丹措一個翻身躍起,再次朝柳學冬後背撲來。


    二人相觸的瞬間,柳學冬忽然轉身,扣住帕布丹措肩頭,一個過肩摔將他猛砸在集裝箱上。


    “咚!!”


    集裝箱發出一聲巨響,柳學冬抓起帕布丹措,將他再次摜向另一側的集裝箱。


    帕布丹措背靠集裝箱門,柳學冬照著他下頜一記重拳,隨後又一腳蹬在他的小腹。


    沉猛的力道下,鋼條彎折,一枚生鏽的螺釘被崩飛出去。


    帕布丹措幾乎半邊身子都嵌在了集裝箱裏。


    密集的拳頭像雨點般落下,在帕布丹措的胸膛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拳印。


    但帕布丹措從頭到尾愣是沒吭一聲,直到某一刻,柳學冬揮出的拳頭被一隻手掌攔下。


    帕布丹措臉上一直掛著的慈悲笑意不知何時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燃燒著烈火的眼神。


    柳學冬抽了抽手,沒能成功,拳頭上傳來力道格外堅韌,仿佛是一塊磐石,不可動搖。


    柳學冬朝帕布丹措咧咧嘴:“生氣了?”


    帕布丹措沒說話,他的迴應十分幹脆。


    他依舊保持著半坐在集裝箱裏的姿勢,閃電般出腿,快到幾乎看不清,仿佛隻是膝蓋抬了一下,柳學冬便“嘭”的一聲撞進了對麵的集裝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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