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漁船駕輕就熟地漂出了領海線。


    在這個過程中,全子又拎著槍去船艙厲聲威脅了一番,等進入公海後,全子過去打開船艙門,衝裏麵的人說道:“暫時安全了,暈船的,抽煙的,想透氣的,兩個兩個的出來,隻能在船頭甲板活動,老子隻提醒這一次,敢亂跑的直接打死。”


    說罷,他掃了一圈蜷縮在牆邊的人群,吸了吸鼻子,招手道:“暈船想吐的先來,別他娘把船給我弄髒了。”


    話音一落,角落裏頓時站起三個人,捂著嘴爭先恐後地往門這邊跑。


    其中一人眼看要落後了,匆忙間伸手亂抓,一把揪住前麵那人的褲腰將他拽倒,自己則一頭衝了出去。


    倒地那人起身後還想再鑽出門去,卻被全子用槍口頂住了腦門。


    那人脖子僵硬地抬起頭,由於暈船的緣故,他的臉色泛白,哀求似的盯著全子。


    全子衝他揚了揚下巴:“滾迴去,給我憋著。”


    那人使勁抻著脖子,已經到嗓子眼的穢物又被他生生咽了迴去,然後一言不發地重新坐迴了角落裏。


    全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船艙裏走出來後將門再次反鎖。


    他迴頭看向甲板,剛從船艙衝出來的兩名偷渡客正一左一右趴在船舷上大吐特吐,關波和柳學冬依舊坐在船頭,似乎正在閑聊著。


    關波向船頭走去,在路過一名正喘氣的偷渡客身後時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他媽的,吐完了就趕緊滾迴去,後麵人還多呢。”


    一邊罵罵咧咧,全子一邊走到關波身後:“叔,你盯著點,我先迴駕駛艙了。”


    “嗯,去吧。”關波揮手應了,“把家夥收好,別打瞌睡。”


    “放心吧叔。”


    柳學冬看了眼全子離開的背影,迴頭問道:“你們就兩個人,平時忙得過來嗎?”


    平淡的語氣就像在拉家常,仿佛關波是一間小餐館的老板,柳學冬隻是作為客人在和他閑聊。


    關波從懷裏掏出剛剛從全子那裏“繳獲”的香煙,遞給柳學冬一根後,他答道:“還有兩個弟兄,這趟他們沒來。而且人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得信得過才行。”


    “我們通常是分兩班跑,這樣就算被抓了,也不至於被一窩端,剩下的人在外麵還能照顧我們家裏人。”


    柳學冬點了點頭,他接過煙後沒有點著,而是別在了耳朵上。


    關波眯眼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他覺得柳學冬是在防著他,但這也正常。


    “你要是困了可以去駕駛艙眯一覺。”關波指了指後麵,“這一趟得慢慢來,估計要等明晚這時候你才上得了岸。”


    柳學冬在心裏默默算了下時間:“在哪上岸?”


    “斧山。”關波用手指沾了點口水,在甲板上畫了幾根線條,“我們在往東南邊走,然後從濟洲島的南麵繞過去,再改道往北進入高麗國領海,最後把你們送到斧山下麵,你們自己遊上岸。”


    “那裏有一片礁石灘,岸邊有一個岩洞,以往我們白天送人過去的時候會讓偷渡客們先在岩洞躲著,一直等到晚上再出來;不過既然這次是晚上到,就沒那麽多規矩了,到時候你上岸了該去哪就去哪,要是運氣不好被抓了,別把我供出來就行了。”


    “知道了。”


    柳學冬點了點頭。


    關波給自己點起了煙,然後起身去催促那兩名坐在船舷上的偷渡客迴艙,等這二人被攆迴去後,他重新叫了兩個人出來,並且沒忘把門鎖上。


    做完這些後,他重新坐了迴來。


    他好像對柳學冬很感興趣,時不時就悄摸看柳學冬一眼。


    柳學冬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起身道:“那我先去休息了。”


    “行,行。”關波點頭道,“駕駛艙就在後麵,屋裏有彈簧床,你拉開就能睡。”


    不再搭理關波,柳學冬來到駕駛艙,推開門就看見全子正把腿搭在儀表盤上,他半躺在椅子裏,手裏拿著一個老舊的掌機玩著俄羅斯方塊。


    見到柳學冬進來,他趕緊把腳放了下來,朝柳學冬點了點頭。


    柳學冬指了指擺在角落裏的彈簧床:“我睡一會兒,有事叫我。”


    等全子點頭後,柳學冬走過去拉開彈簧床躺了下來,直接和衣而睡。


    閉上眼,翻身麵對著牆壁。


    海浪聲,馬達聲,隔壁船艙的竊竊私語聲,以及全子按動掌機按鈕的細微聲響,全部傳入耳朵裏。


    柳學冬很快進入了休息狀態。


    他並沒有沉浸到深度睡眠,而是僅保持著能夠讓身體和精神得到補充的基本水準。


    伴隨著各種聲音入耳,柳學冬的思緒漸漸發散,他又想起那天和亞利加托的對話。


    那晚他出現在亞利加托的安全屋門口時,亞利加托想當然地認為這是柳學冬的某種天賦使他找到了這裏。


    嚴格來說這並沒有錯,但其實真正對這件事感到驚訝的反而是柳學冬自己。


    因為他當時並未說謊。


    他是真的在亞利加托腦子裏看到的這個地方。


    但問題在於,這和他對自己天賦的認知有出入。


    當時的情況是,柳學冬在工地和亞利加托糾纏時對亞利加托使用了天賦,天賦第一時間將亞利加托的情緒反饋了迴來,柳學冬感知到了亞利加托迫切的想要逃跑的意圖,但就在下一刻,就像是從收音機突然變成了大彩電,柳學冬突然“看見”了一些在彼時彼刻更清晰的東西,比如亞利加托打算逃去哪裏,逃跑路線是怎麽規劃的等等。


    用“看見”其實並不準確,因為並沒有畫麵出現在柳學冬的意識中,它就像是從無數雜亂糾纏的念頭中,突然顯現出了一根明確的、突出的、顯眼的,然後被柳學冬一下找到,然後這個念頭就被按下了複製粘貼,將這個念頭所代表的一切含義全部發送給了柳學冬。


    這件事柳學冬沒有告訴任何人,卻使他更為迫切地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


    但事實卻是,雖然知道覺醒者和天賦的存在,雖然自身來自於陰影世界,但柳學冬卻從未接受過任何天賦測試。


    這也就導致了,雖然身為覺醒者的一員,但他卻從未真正搞清楚過自己的天賦到底是怎麽迴事,條件是什麽?不清楚;代價是什麽?也不清楚。


    現在甚至連天賦效果是不是感知情緒無法確定了。


    這種未知很容易令人產生恐慌。


    因為當天賦能夠使用時,你卻不知道自己到底為此付出了什麽樣的條件或代價。


    天賦的不明確,泰坦藥劑的副作用,情緒被壓抑的頭痛症狀,這些事情夾雜在一起,讓柳學冬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緊迫感。


    睡夢中,柳學冬的眉頭不知不覺皺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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