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想告訴小花,讓她逃離這裏。古村隻是一個普通的村子,她還年輕,她還有廣闊的未來!


    她可以去其他的村子,或者是城市裏。不識字沒關係,她可以慢慢的學。沒有學曆,沒有文憑也沒關係,她可以去餐館打工,去打掃衛生……去幹最普通,但也令人尊重的職業!


    她不想嫁人也沒關係,這個時代,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有一個伴侶。在這個時代,女性完全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


    不想要打拚,可以選擇迴歸家庭。不想要讓自己的才華被埋沒,可以去當一個事業型女強人。不想要被一份職業束縛,那就去當一個斜杠青年,去嚐試不同的可能!


    她還沒到18歲!她的青春還沒有過去!她還有未來!


    方明是個很單純的人,也是個很愚蠢的人,他生長的環境告訴他,做人要實誠,要有希望,要正直。他受的教育告訴他,要成為四好青年,要為祖國的建設添磚加瓦!


    如果說,方明第一次是因為棉花的聲音,從黑暗中掙脫開來的話,那麽接下來的每一次,他都是憑著自己闖出來的!


    “求你了……別放棄自己……”方明拚命的喊著,可他的聲音卻無法傳到小花的耳朵裏。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醜陋的嘴臉,看著小花僵硬的表情,看著小花伸出的手,看著那個又老又醜的男人臉上垂涎惡心的笑!


    正當小花準備把手,放在那個比她爹年紀還要大的人的手上的時候,她的手卻突然僵住了。


    小花看著自己僵硬的、無法動彈的左手,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小花皺著眉頭加大了力氣,得到的,卻隻是停在原地顫抖的手。


    小花有些害怕,她不能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雙手失去控製,就意味著她無法喂雞、喂羊,無法洗衣服、做飯,無法收拾家務……


    沒有價值的她,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但緊接著,小花就沒有心思恐慌了,因為她發現,失去控製的,並不僅僅是她的雙手,還有她的腳,她的腿。


    在旁邊人驚詫的眼神中,在那個糟老頭子伸出的雙手中,在被稱為父親的那個男人憤怒的吼叫中,小花跑了起來!


    開始稱得上僵硬、緩慢的步伐,變得越來越流暢,越來越順遂,她跑了起來,像風一樣的跑了起來!


    無數的人扯住了小花的衣角、袖子、褲子……無數的人擋在小花的麵前,他們拚命的想要阻攔小花,拚命的把她拽入無盡的深淵。


    漸漸的,小花的衣服不堪重負,發出了聲音——她的衣服被扯碎了。


    衣服破碎後,露出了小花不甚白皙、也不甚細膩的皮膚,露出了腿上麵的淤青,露出了胳膊上麵的傷痕,也露出了身上各色的、陳年的、老舊的傷疤!


    小花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她想要指揮著身體停下來——她的身體不能被別人看到!這是不貞潔的!這是罪惡的!這是被人所不恥的!她會被打上不貞的名號,被釘上蕩婦的標簽!


    但她無法阻止向前方跑去的自己!


    也無法阻止奔向未來,奔向自由的自己!


    紅色的碎布從她的身上落下,慢慢的甩到了後麵。從背後看來,就像是一條用紅色碎布鋪成的紅毯,也像是用血造出來的一條路。


    小花不敢看赤裸的自己,也不敢看看到赤裸自己的他人。


    漸漸的,身後的人追不上小花了,他們的步伐越來越慢,取而代之的,是小花的步伐越來越輕快。


    小花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她跑了多遠。她隻知道,等她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她忽然有一種感覺——她不需要再跑了。


    停下來的時候,身上的那些鮮紅的嫁衣,已經盡數被扯碎了。也是這時候,小花才發現,原來她的身上並不是什麽都沒有穿。


    她穿著一個白色的普通t恤,穿著一條牛仔短褲……這不是她會穿的衣服,也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衣服。


    “小花!你愣在那兒幹啥呀?我們不是說好要去買衣服的嗎?”小花感覺到旁邊有人在拽她,一側身,就聽到一個女孩這樣說。


    “對呀,好不容易發工資了,雖然工資很少,但總是要快樂一下的!”小花感覺到,她左麵的胳膊也被一個人夾住了。


    “別愣著了!三五百的衣服我們舍不得買,但是看看還是可以的!萬一以後那個糟心的黑心老板突然良心發現,給我們漲工資了……”


    “你別做夢了!哪有這麽好的事?!”


    小花愣愣的跟著兩個女孩子,她見到了我沒有看過的東西——商場裏麵各色的衣服,帶著毛絨頭套的可愛米奇,或者辣妹、或者精致、或者甜美的各色穿搭……


    原來……這就是外麵的世界。


    “……謝謝你。”


    方明愣了一下,再睜眼的時候,他就是方明了。


    坐在炕上的方明看了一眼還在唿唿大睡的同伴,他微微掀起窗簾,發現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不客氣。”


    方明低聲說了一句,正當他準備掀起被子起床的時候,卻發現被子裏飄下來一張紙,這紙的質感有些奇怪,但方明也沒有多想。


    【小花是媽媽起的名字,媽媽說,小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小花和媽媽經常挨打,但媽媽會把小花抱在懷裏。】


    【小花不喜歡會打人、罵人的爸爸,但小花喜歡給傷口吹吹的媽媽。】


    【媽媽很喜歡弟弟,但弟弟不喜歡媽媽,因為爸爸讓弟弟打媽媽的時候,弟弟會打媽媽。】


    【小花不喜歡生孩子,如果不是生孩子的話,媽媽就不會離開小花了。】


    【小花和媽媽一樣,都因為孩子離開了。】


    【謝謝你,小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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