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說嘛!怎麽可能有人耐得住那苦味,她可是加了一種苦葉草,跟治病無關,調味用的,熬了整整三個時辰的濃縮精華呢。


    哼,活該


    餘小桃得意洋洋地離開,能夠讓那張閻王臉變色,讓她一整日心情都很好。隔日,當她送湯藥來的時候,瞧見一旁的婢女們,一人手上拿著一大杯甜蜜漿,一人手上拿著一整壺溫開水。


    餘小桃不動聲色,恭敬地將湯藥奉上,婢女接過去遞給莊主,段長淵看了下,一樣濃稠,他依然保持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架勢,一鼓作氣兩三口就把藥給吞下。


    原本冷靜威嚴的神情,卻在伸手去拿甜蜜漿的時候僵住,接著把甜蜜漿推開,不敢置信地瞪向她,餘小桃則是無辜地眨眨眼,一臉關心。


    「莊主若要盡快康複,一定要把藥吞下,不可吐出來喔。」


    段長淵黑著臉,顫抖著手對她一揮。「退下!」


    「遵命。」


    餘小桃乖乖退出門外,又立刻溜到窗邊朝裏頭偷看,隻見段長淵抓著水壺猛灌,還催促道:「鹽!去拿鹽來!」


    躲在窗外的餘小桃摔著肚子笑到流眼淚了,男人的味覺似乎天生就比女人受不了甜,而她可是故意在藥裏麵加味,熬了一種比麥芽還要甜上十幾倍的菜根。


    果然如她所料,段長淵今日準備了甜漿在一旁,可惜無用武之地呀!哈哈哈!到了第三天,餘小桃照例送藥來,這一次,段長淵表麵上看起來依然威武不能屈,可是從他遲疑的動作中,看得出他已有顧忌,不敢再像前兩次那樣兩三口就把藥吞進肚子裏。


    「今日的藥是什麽味道?」他冷著臉質問。


    「辣味。」她很老實地迴答。


    辣?段長淵盯著碗裏的湯藥沉吟著,衡量著它會有多辣。


    他不怕辣,因為酒也很辣,喝過那燒刀子的辣,隻有痛快,不過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決定還是謹慎一點,拿起湯匙,吃了一小口。


    這藥果真是辣的,可是對他來說隻是小辣,根本不足為懼,這下終於放心了。


    「行了,退下吧!」他大手,揮,除了送藥,他不會對她多說一句。


    餘小桃也依然像個乖順謙卑的奴婢一般,退了出去,接著一閃身,來到那上好的位置看戲。


    段長淵將湯藥全吞下肚後,這一迴甜的用不著,鹹的也用不到,隻需用溫水潤潤喉即可。


    按時辰吃了藥,雖然不能勞累,但也無法閑著,他傳了幾名莊裏重要的手下過來議事。


    王雄、虎奔兩人很快過來,上迴關於櫻雪容所提的牙子盜賣人口一事,他已經派手下會同當地官差調查過了,王雄和虎奔就是來向他報告這事的,但才說沒幾句,他們就發現莊主臉色不對勁。


    「莊主,您……臉色好紅,您沒事吧?」


    王雄、虎奔驚訝地盯著莊主潮紅的麵孔,段長淵此刻的臉龐不但很紅,而且還開始冒汗。


    「辣……」


    「莊主?」


    「好辣……拿……拿水來……」


    段長淵抱著自己的脖子,整個人大口喘氣,汗水一滴一滴地浮現,仿佛整個人像坐在爐上烤火似的,目皆盡裂,眸中血絲滿布,看得在場人又亂成一團,拿水的拿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窗外的餘小桃已經笑到流淚打滾了,有一種辣,它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一開始沒太多感覺,很容易讓人輕忽它,這種辣像酒一樣,它是後勁強,待它辣勁發威時,已讓人後悔不及,它在你的肚子裏肆虐,辣到你腸胃抽筋,像火在肚中燒,你卻拿它沒轍。


    段長淵可怪她不得,因為她很老實地告訴他那藥是辣的,她沒撒謊啊!而且她也被拖累了,因為不能出聲,她憋笑到胃抽筋。


    隔日,她照例送藥過去,段長淵這次卻沒有要她馬上離開,他接了湯藥,卻沒問她這次是什麽味道,他端著藥沒喝,隻是一雙眼盯著她。


    她站在一旁,低眉斂目,看似乖巧安分,雖沒抬眼,卻知道段長淵一直盯著她,他的眸子很黑,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卻讓人顫栗。


    他就這麽盯著她,不言不語,室內彌漫著窒人的威壓,她開始感到不安,他這種盯人的方式,讓她想起小時候曾有過的可怕迴憶。


    那時她因為頑皮,在山野間玩瘋了,不小心闖進狼群的地盤,被狼群追獵,匆忙間躲進一個小洞,因為洞口小,隻容她鑽進去,才逃過被狼群撕咬的下場,但同時她也被困在小洞裏。


    她無法逃走,隻能窩在洞穴裏發抖,狼群在洞外嗥叫,不時伸長爪子進洞要抓她。


    她飽受驚嚇,嚇得叫不出聲,隻能睜著驚恐的眼瞪著洞外,看著狼群們咧開大嘴露出長牙。


    天黑了,狼群依然守在外頭,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綠光,鬼魅地盯著她,並不時發出低嗚聲,仿佛在告訴她,它們有耐心等著她,她是它們的食物,它們不會放棄。


    她忘了時間,忘了過去多久,也不敢睡覺,隻是盯著那一雙雙綠光,那綠光也盯著她,一直到爹娘找到她為止,她都沒移開眼過。


    段長淵無聲盯著她的樣子,讓她想到黑暗中的綠光,令她背脊發毛,寒意打從心底升起。


    她盡力甩開這種恐懼,告訴自己不要怕,段長淵不是狼,她也不再是那柔弱無依的小女孩。


    段長淵靜靜盯著她,她表麵恭敬謙卑,可他卻覺得她一點都不怕他,她臉上罩著麵紗,就隻有一雙眼睛露出來,但他注意到那雙眼瞳很美,偶爾有眸光轉動,靈黠迷人。


    當然,他也注意到一件事一一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仰慕之色。


    迴想當初被她以藥威脅時,當時他隻感到憤怒,在武林中,有不少人打著和他結親的意圖,想接近他的女人何其多,利用美色來接近他的、背後使出陰狠手段的,用淫藥企圖迷昏他的也有,但這些全都被他一一化解掉。


    他段長淵之所以能坐穩青玉山莊莊主之位,退北蠻,智壓盜匪,用的可不隻是一腔熱血,在那正義凜然的外表之下,藏的是極端手段,說他是狡詐狠厲也不為過。


    卻想不到,自己會被這個女人威脅得逞。


    敢威脅他,就要承擔後果,對於這種女人,他不會憐香惜玉,既然她要名利,他給,可是給的方式由他來決定,所以在初夜,他找人代替他,這是他給威脅之人的迴報,絕不會把對方當成恩人的。


    卻不料,這女人比他想像的更聰明,他便用最侮辱的方式要了她。


    這次是他大意了,他很肯定那日的酒有問題,可說來奇怪,若是下毒,又為何與性命無關?似乎隻是故意整他們似的,到現在他仍百思不解。


    劉仁醫術高超,連他都束手無策,逼不得已,隻好找餘小桃醫治,卻不想,她還真有一套,給的藥果然有效,他莊務繁多,又事必躬親,自然不會將她什麽多休息的話聽進耳裏,卻不料這樣反而使病情惡化,隻好又把她找來為自己醫治。


    有照顧他的機會,她不但不好好把握機會討好他,卻給他喝那怪異的解藥,他越想越懷疑,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


    所以他改變了做法,不像以往那樣。等她送上藥就把她趕走,而是留下她。


    他既然吃藥難受,當然也不會讓她好過,別以為他不知道,她迴到湘水居後,就原形畢露捧腹大笑。


    她很有一套,而他向來欣賞有能力的人,他會讓她好好發揮所長的。


    他藥照喝,並且一反常態,讓她隨身伺候,說是伺候,不過是讓她站在一旁,侍奉他用藥、幫他搽藥的,仍是他的婢女。


    他看書時,她在一旁站著;他用膳時,她在一旁站著;他午睡時,她也在一旁站著,除了吃東西和出恭,她都不能離開他的視線,連熬藥這事,都命她把方子交給劉仁,由劉仁接手。


    餘小桃苦了,她心裏火大,段長淵根本是變相讓她罰站


    她生性本就好動,站久了不打瞌睡才怪,她一向不會委屈自己,直接就站著睡著了。


    段長淵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她點頭打盹的模樣。


    「莊主,您醒了?」婢女忙上前為他掀起床幔。


    段長淵還在盯著餘小桃,婢女都出聲了,她居然還能睡得這麽沉,可真是逍遙自在得很哪。


    「看來,有人比我這個病人還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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