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少濤苦笑了一聲:“我也是見到這個鳳簪才想明白:太後年幼時,家境窘迫,跟一隻孤苦的小麻雀一樣,入宮之後並不受寵,隻能靠討好奉承他人來保全自己,你說這像不像喜鵲?那年獵獸,太後舍命相救天子,這才得到注意,但是盡管使勁手段也隻是個昭儀,地位還在皇後之下,頂多算是一隻孔雀;而今天,她苟且偷生逃離羽翼國,來到這裏自創新國,已經成了母儀天下的太後,自然是人中之鳳了。邢縣令,路某估計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你可以靜觀其變,路某必定會死在一支雕有神龍的發簪之下,到那時,就再也沒有人能阻擋太後登基了。”


    果不其然,十日之後,金瑜蔓給路少濤安了個謀反的罪名問斬。


    行刑時,邢嶸看到路少濤嘴角鮮血直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後來,聽給路少濤收屍的人說,在押赴刑場之前,有人在路少濤的口中塞了一個白瓷燒製的發簪。


    上麵盤著一條神龍,發簪的尖頭,已經插進了路少濤的喉嚨……


    ——————


    那一日,田永生正坐在窯洞前的棗樹下曬太陽。


    黃土上麵烤著金色的陽光,整個雲涇村像是周身貼了金箔一樣。


    猛一看去,簡直有點富麗堂皇。


    十幾戶窯洞依次排開,像是撒落在深山裏的星辰。


    山的對麵是廢棄的老窯洞和祖先的墳地,象征著這村裏的祖先都不用出村就直接跨進墳裏去了。


    生死就是一步之間的事,倒也省事。


    棗樹上吊著一隻獾的幹屍,這隻獾是去年秋天他用鳥銃打到的。


    每年秋天的時候,村裏的男人們都會進山打獵,儲藏一冬天的食物。


    估計當時這隻獾也正在儲備冬眠的食物,在運輸糧食的途中被他打死了。


    不過現在它的內髒已經被清理空了,肉早被吃了,脂肪已經被熬成獾油賣了。


    這是治燙傷的良藥,可以賣個不錯的價格。


    現在掛在樹枝上的隻剩下了一具獾的皮毛,像一隻被掏空的抽屜在風中晃蕩著。


    霞光與夕陽撫摸著它死去的皮毛,直到它徹底柔軟下來可以變成錢的那天。


    上上下下的窯洞門前都各自展覽著一個像他一樣的男人。


    臉上沒有一兩多餘的表情,兩隻手插在袖筒裏如刀劍入鞘,曬著太陽。


    這樣即使吃得半飽,也不至於覺得太餓。


    如今的雲涇村,有一半的窯洞是空的,人都去京城打工去了。


    全村隻剩下了七個男人和三個女人,七個男人裏有四個是老光棍。


    四條老光棍無依無靠,半個親人沒有,他們不願去城裏。


    隻有從雲涇村的黃土裏還能刨出二兩糧食勉強活口。


    三個留在村裏的女人則都已經七老八十。


    拄著拐杖滿頭白發,三個人嘴裏的牙加起來也不夠十顆。


    其中一個還是沒老伴沒兒沒女的老寡婦。


    那些廢棄的窯洞上掛了大鐵鎖,隻剩下窯前的棗樹實在挪不了地兒。


    就默默地一年一年地長下去。


    春天長一樹活蹦亂跳的青棗,秋天再落一地血痕一般的紅棗。


    那血痕似乎是在向人們叫囂著,它活膩了,它***的又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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