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厚總覺得這一幅古畫中,或許藏著別的什麽更可怕的東西。


    否則僅僅隻是畫中魔的邪氣,不可能將畫中的江水真的變為一江忘川水。


    何況,昔日紅嫁轎妖怪,還能在那忘川河上飛掠。


    若是真的忘川河,斷斷不可能。


    秦文穎幽幽歎了口氣,解釋道:“劉厚道長,您有所不知。世上有沒有忘川河,小女子死後就進入了畫中,並不清楚。


    但畫中的忘川河卻是真的,又或者畫上的河,沾染過忘川河的氣息。


    又或者這幅古畫,本就是冥界出來的東西。


    至少從古畫中帶出來的忘川河水,確實能抹掉人的因果。


    至於原因,小女子至今也猜測不透。”


    劉厚皺緊眉頭,心中的疑竇更加深了:“那我和沈凡前些日子搭乘的火車又是怎麽迴事?車上那千多人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若是真實存在過,他們又消失去了哪裏?”


    秦文穎沉默了片刻:“那些人都是真的,又或者可以說,他們曾經都是真實的。”


    那畫中魔為了修煉,千年來不知誘騙了多少人類進入畫中。


    在你們上了火車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拽入了畫中魔的畫裏。


    隻不過劉厚道長您非常機警,很快就從現實和畫中的扭曲裏清醒過來,讓畫中魔無法將您扯入畫中深處。


    所以您才能帶著我夫君從畫中逃出去。


    而那些蒿草叢中的怪物,便是火車上滿車廂的人所化。


    他們被畫中魔妖惑,永遠的迷路在忘川河畔。最終身體化為無毛妖邪,淒慘可悲。”


    “我懂了。”


    劉厚點了點頭,他並不是完全沒有疑惑了。


    而是心頭剩下的那些疑惑,怕是秦文穎也是不知道的。


    他抬頭,環顧了屋子一眼,淡淡道:“你和老爺子呆在這裏,是準備要在這地方,和那畫中魔決戰嗎?”


    老爺子失口驚訝道:“劉厚道長,你連這都看出來了?”


    “我看不出來才有鬼。”


    劉厚搖搖頭,這處屋子從裏到外都被改造過。


    處處都有魯班術的痕跡。


    估計老爺子為了滅掉畫中魔,已經暗中布置了至少十年以上。


    他用手指敲了敲牆壁:“可惜若是那畫中魔真的和秦姑娘講得那般厲害,用這些埋下的魯班術,想要滅掉它,遠遠不夠啊。”


    老爺子苦笑:“老頭我自然知道。”


    突然,劉厚的眉頭挑了挑:“不對,老爺子,你這屋腳四處的魯班術有點不太對。”


    他轉過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凡的爺爺,一字一句的說:“莫不是,你想用自己當肉柱,打生樁?將畫中魔徹底封印在屋子裏?”


    老爺子臉色變了幾變,一聲不哼。


    劉厚卻又搖頭:“還是不對。就算是你一個人當生樁,也壓不住那畫中魔。”


    他視線如電,看向了沈凡的奶奶。


    沈凡奶奶隻是個慈祥的普通人,在劉厚他們說話時,一直都安安靜靜地坐著,手裏繡著什麽東西。


    就在劉厚看過去的時候,奶奶剛好繡完。


    站起身,隨手一抖。


    竟然是兩件紅色的毛衣。


    沈凡奶奶走到沈凡麵前,將毛衣遞給他:“乖孫兒,看看毛衣合不合身?”


    “奶奶,現在才十月,還熱著呢。這毛衣至少也要隆冬才用得著!”


    口裏這麽說,沈凡還是乖乖地試了起來。


    “衣服挺合身的,奶奶,平日裏你不是十一月底才給我縫毛衣嗎?”


    他撓了撓頭。


    “今年新聞上說什麽拉尼娜現象,百年難遇的寒冬。我怕天冷的早……”


    奶奶解釋道,又將一件毛衣遞給秦文穎:“孫媳婦,這一件是給你的。”


    “謝謝奶奶。”


    秦文穎接過去,卻沒有穿。


    嬌美的麵容上,顯得心事重重。


    這一家子的氣氛溫馨,但劉厚越看越覺得怪。


    這沈凡奶奶,像是在交待後事!


    劉厚突然想到了什麽,從腳底猛地爬上一股寒意,毛骨悚然地一把抓住了老爺子的胳膊:“老爺子,你不光是想要把自己當做生樁,你到底對奶奶做了什麽?”


    沈凡奶奶慈眉善目地對劉厚微笑:“劉先生,我是自願的。”


    “自願?若真的是我猜的那樣,你會永生永世都無法解脫,承受永劫的痛苦。”


    劉厚聲音高了幾度。


    他無法接受一個活人,對自己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沈凡奶奶為他端來一杯茶水,搖頭道:“人活著並不隻是光為自己,那麽辛苦,不還是為了兒孫嗎?


    何況我們兩把骨頭都已經老了,半截子都已經埋入土了。


    隻要兒孫好好的,死了又怎樣。


    什麽永世都無法解脫,承受永劫的痛苦。


    那不過是小事。


    我受得住。”


    奶奶說的話輕輕柔柔,但是語氣中卻帶著強大的力量。


    那是對孫兒沈凡愛到極致,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犧牲生命的偉大。


    劉厚沉默了。


    試問自己的父母,雖然平日對自己也沒怎麽管過。


    可若是自己遇到了這樣的生死劫難,他們怕是也會犧牲自己來拯救自己吧。


    這便是父母。


    這便是,長輩。


    聽了劉厚和奶奶的對話,沈凡再白癡,再沒聽懂,心裏也頓時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瞪著眼睛,抓著爺爺大聲問:“爺爺,奶奶,你們和劉厚道長在說什麽?什麽打生樁?為什麽劉厚道長說奶奶會陷入永世都無法解脫的痛苦中?”


    爺爺吹胡子嗬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我都二十九歲了,而且,劉厚道長才二十歲。相比我,他才是小孩子。”


    沈凡反駁道。


    “臭小子,翅膀長硬了,都敢反駁我了!”


    老爺子用滿臉怒氣來掩飾眼中的閃爍其詞。


    他不想將那麽殘忍的事,那種自我犧牲的方法告訴沈凡。


    怕他內疚一生。


    “爺爺。”


    一旁的秦文穎突然看向門的方向:“來了。”


    “媳婦,什麽來了,誰來了?”


    沈凡愕然地問。


    老爺子和奶奶對視一眼,突然笑起來。


    “老頭子,這輩子嫁給你我吃了不少苦,下輩子,別讓我吃苦了。”


    奶奶整理著自己的頭發。


    爺爺嗤笑道:“下輩子還想嫁給我啊?”


    “哼。”


    奶奶嬌羞得像是少女:“看我的頭發,打理得好不好,有沒有亂?”


    “挺好。就像我十六歲那年,迎娶你過門的時候一樣。”


    爺爺哈哈笑著,眼中閃爍出淚光來。


    “可惜我老了,滿臉皺巴巴的,不好看了。”


    “哪有,你就算長滿皺紋,還是好看。”


    “死老頭,臨到要死了,才知道嘴甜哄我一下。要是早點學會哄我……”


    奶奶說到這兒,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看著老爺子:“若是有下輩子,老頭子,記得還要娶我。”


    “嗯,我定娶你!”


    說完,兩人雙雙走到了門口。


    沈凡慌張起來,恐懼起來。


    他跑過去想要抓住自己的爺爺奶奶,但是秦文穎卻一把從身後將他抱住。


    死死抱住。


    “媳婦兒,你幹什麽。快放開我,我有不祥的預感,我猜我的爺爺奶奶想要幹傻事!”


    沈凡拚命掙紮。


    秦文穎哭著:“相公,已經晚了,已經晚了……”


    劉厚歎了口氣,也沒有阻攔。


    確實如同秦文穎說所。


    已經晚了。


    三人眼巴巴地看著老爺子和沈凡奶奶伸手,一把扯開王青街56號的大門。


    隻見門外,已然變了個模樣。


    再也看不到劉厚和沈凡來時的那條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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