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


    他便是孤兒。


    父母是誰,他記不得了。


    孤兒院比想象中,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於是他逮了個機會,從孤兒院跑了出來。


    在街頭舔食,靠的就是兇狠。


    他最小,但卻是垃圾堆裏搶到的食物最多的人。


    普通人根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城市,在暗地裏居然能藏著那麽多無家可歸的人。


    大人小孩白天藏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躲避著執法人員和虛假愛心泛濫的愛心人士。


    一入夜,就全都竄了出來。


    城市的食物很豐富,但是能吃的,卻很少。


    他風餐露宿,食不果腹。


    八歲的時候,便殺了人。


    是一個比他大十多歲的成年男子。


    那男子每日毆打他,讓他偷竊,乞討,要他交保護費。


    他無法躲,無法逃。


    無論去哪裏,那男子總會找到他。


    於是,他在一家雜貨店偷了一把尖刀。


    趁著那男子毆打完自己,背過身去,放鬆警惕的時候。


    一刀刺入了男子的後背。


    第一次殺人,沒有恐懼。


    他甚至有些享受。


    但正是那一晚,他遇到了一個黑袍道人。


    那是他的貴人。


    那道士戴著麵具,眼中卻露出欣賞的目光。


    那人對自己說:“有意思的小家夥,夠狠,我喜歡。要不要,加入我的組織?”


    “加入你的組織,能得到什麽?能吃飽嗎?”


    他一臉天真,懵懵懂懂地問,手裏殺過人的尖刀,還尤自在滴血。


    那道人笑了:“不光能吃飽,還能榮華富貴。”


    他便跟那道人走了。


    學道法,學殺人。


    他的心被練就得如鐵磐。


    不會產生絲毫的漣漪。


    直到三年前的一日,他被指派到一艘遊輪上,執行一個兇險的任務。


    任務完成了,他卻落入長江水中。


    不知隨水飄蕩了多久。


    本以為必死,卻被一位穿著古裝的女孩救了上來。


    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自己的心髒怦怦亂跳。


    他,仿佛活了。


    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


    第一次有了,活著的感覺。


    “我要得到她,無論用什麽手段。”


    他在心裏發誓。


    這裏是一處孤立與外界的地方,自成一方小世界。


    與外部並無聯係。


    就像是傳說中的桃花源記般,還保留著兩千多年前的古舊生活。


    恬靜而美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來的。


    但是他想出去。


    將她一並帶出去。


    可惜她的師傅,比自己更加厲害。


    而她,仿佛也很討厭自己。


    若不借助組織的力量,他,無法得到她!


    於是他在摸清楚這個村子的底細後,綁架了她,逼著村長說出了出去的方法。


    但是因為實力太弱,卻沒有將她帶走。


    他迴了組織,等了三年。


    直到等到了這次綁架歐家大小姐的任務。


    他主動請纓,和自己的師傅策劃了利用這條未知的長江航道,甩掉歐大小姐身後的保鏢的計劃。


    計劃幾乎要成功了。


    若不是出了個那妖孽劉厚的話。


    他,定然能如願。


    可惜了。


    可惜了……


    黑衣男子睜大眼睛,剛剛那神秘的符籙,竟然能驚動自己體內的三屍蟲。


    令三屍蟲暴動。


    他沒有多少修道的天賦,道法修為有一大半,都來源於體內的三屍蟲。


    這三屍蟲,對大多數組織成員,既是拿捏自己生死的詛咒。


    也是修為實力提升的依仗。


    痛並快樂著。


    可一旦體內三屍蟲暴動,黑衣男子便實力大減,再也不是瞬的對手。


    更何況,他現在根本沒辦法動彈。


    看著瞬手中的那柄彎刀鋒刃越來越近。


    他苦笑:“瞬,我是真的,愛你。


    我的命,還給你!”


    手起刀落。


    黑衣男子的人頭被瞬一刀砍斷,高高地飛起。


    遠遠地落在別處。


    他臉上的麵具摔碎,露出了臉來。


    仍舊是被火燒灼的模樣。


    猙獰可怖。


    臨死前,表情卻極為複雜。


    但竟然一絲一毫,對死亡的恐懼都沒有。


    仿佛隻有對瞬的留戀。


    瞬舉著刀,看著刀刃上的血。


    她仰天吼叫了一聲。


    卻不知為何,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自己救了他。


    又親手殺了他。


    送出去的命。


    她收了迴來。


    但是死去的同胞,卻再也迴不來了。


    她愣愣地看著刀。


    心中全是痛悔。


    假如三年前,自己不救這個惡徒。


    事情會不會便不一樣。


    自己的親人朋友,也便不會死掉?


    無數次,她如此問自己。


    或許,該死的是她,才對!


    突然一隻手探出來,將她手中的彎刀搶過去。


    是劉厚。


    劉厚看到瞬臉色不對,知道她有可能入了魔障,心理出了問題。


    便搶過她的刀,怕她幹傻事。


    瞬抬頭,低聲道:“謝謝。你那張符,很有用,幫我報了仇。”


    “有用就好。”


    劉厚笑道。


    那張斬三屍符,是自己給瞬的。


    瞬執意要親手血刃那黑衣男子,為同胞報仇。


    劉厚雖然認為這種行為很不理智,但是還是同意了,給了她機會。


    拍了拍瞬的肩膀,他走到黑衣男子身旁,檢查了一下屍體。


    手臂上有傷,和自己的漢木劍吻合。


    劉厚確認,這人就是躲在鬆鼠和龍蝦號上,襲擊過幾個考生的人。


    隻不過在襲擊自己的時候,被他一劍傷到了。


    這男子雖然惡,但是對瞬,還是留了情。


    否則以他當日在遊輪上施展的規則類的道法,以及那密密麻麻猶如飛蟲的法術。


    瞬早已經被殺掉了。


    可是自始,那男子都沒有對瞬用過。


    問世間情為何物。


    就算是極惡之人,也是有感情的。


    劉厚在屍體上各處摸索了一番,終於在黑衣男子身上找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玉匣子。


    這玉匣子,便是能離開這條神秘航道的關鍵。


    劉厚在三個黑衣道人身上都沒有找到。


    猜想應該是在第四人身上。


    果然找到了。


    “是這個嗎?”


    劉厚問瞬。


    瞬的視線落在劉厚手中的玉匣子上,大眼睛裏泛著淚光:“這確實是我們村的傳家寶。”


    “那便有請姑娘,送我們離開吧。”


    劉厚將玉匣子交到瞬的手中,對她做了個禮。


    瞬麵色複雜,視線在劉厚身上瞅了又瞅。


    最終用力地點點頭:“嗯,我送你們,出去!”


    江滔滔,水濤濤。


    江麵上纏霧仍舊不消。


    水下巨怪盤踞在江水之下,蠢蠢欲動。


    這條神秘的長江航道,在陰謀詭計中,打破了維係了兩千年的平靜。


    但終究這份血腥喧囂,還是落幕了。


    或許會重新恢複平靜。


    又或者,再也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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