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江元皓在離開祈元村之後,很快在鎮上找見了也要前去參加鄉試的學子,大家共同搭伴前行。這也是出於安全考慮,雖說現在是太平年間,走的又多是官路,但在山間野嶺還是免不了會有土匪劫路,聽說他們經常盯上趕考途中的秀才,搶了行李也就罷了,有的甚至還要人性命以絕後患。

    那些有錢的人家通常都會帶上許多家丁,還要雇傭幾個鏢頭方敢出外行走,不過家境一般的窮秀才也有很多,大家隻好集合起來,拚著繞繞遠路,試是要考的,小命也自然是需要保管好的。

    雖然大家同為書呆族群中的一員,性格卻南轅北轍,並不十分搭調。其中大抵分為木訥派,莫名其妙派,目不識丁派,隻談風月派(此學派中學子明顯對各花樓美人兒比對秋試更感興趣)和賞花拂柳派。

    其中江元皓是屬於賞花拂柳派中的文雅一員,此隊伍人數最多,而那個目不識丁派裏隻有兩個兄弟,身上穿著紈絝子弟的花花綠綠鑲金長袍,也不知怎麽就混進了人民子弟的秀才大隊,放著自己的陽關道不走,非得跟人家來擠獨木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隻的秀才名頭肯定有鬼,保不準是花了大價錢弄來的。雖然一般科考還是相對公正的,但其中也免不了會出現些特例。連聖上欽點狀元的時候都會看名字和長相特別調整,其餘的就自不必說了。

    不過這兩隻考上秀才倒也罷了,想當舉人還真是沒有希望。他們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這一次來混船,其實主要是想結識一下同科考生,大家打打關係,萬一以後有誰中了舉人,也好提攜提攜。就像俗話說的,走後門咱也得先找到門路再說。

    不過船上的學子見他們談吐粗俗,穿著打扮又古裏古怪,根本沒人肯搭理。江元皓身為一位清高自潔的學子,自然也不該與白丁來往,但他卻偏偏不小心聽到那兩個家夥是從江州來的,記得蘇青青曾經提過她的家就是在江州,江元皓不由得留了心,便與那兩個家夥攀談起來。他性格溫雅,在外人麵前又通常都彬彬有禮,交朋友實在容易得很,沒過多久就與那兩個家夥開始把酒言歡了。

    這兩兄弟姓王,也是商戶人家出身,對於同是商家的蘇家自然較為了解,最重要的是腦袋不靈,嘴上又沒個把門的,被江元皓灌了點酒,套了一下便將自己知道的統統齊盤托出。

    “要說那江州啊,最富有的商家還真是非蘇家莫屬。”王老二道,“他們家的綢緞,據說連朝廷每年都要收一部分作為貢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情,誰叫隻有他們家有那種什麽,什麽天香蠶絲呢。要說這蘇家大老爺啊,也真是好福氣,一開始是靠著自家媳婦的嫁妝起家,生意做大之後那原配就死了,於是又娶了房年輕漂亮的新妻,姨娘也納了好幾房,嘖嘖。”

    那老頭都那麽大歲數了,天天晚上都受得起,怎麽娘就偏連個通房丫頭都不肯給他?隻是天天逼著他讀書。王老二不僅仰頭長歎,如今這年頭,好肉都被狗啃了啊!

    江元皓卻沒興趣聽那蘇家大老爺的納妾史,隻是急著繼續打聽他家青青的事情。王老大顯然對於其餘的八卦更為了解一點,此刻便道:

    “蘇家聽說嫡生的有兩女一男,二女兒已經嫁出去了,三女好像許配給了表親還是誰的,其餘的庶子庶女還有幾位,具體就不清楚了,不過倒是沒聽說有流落在外的。我爹與府衙老爺是舊識,並沒聽說過蘇家有尋人的跡象,江兄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麽奇怪的事?”

    其實他娘還曾想替他給蘇家那三女蘇瑾華說親的,後來聽說那姑娘腦袋有點問題,就作罷了。聽說她發起瘋來六親不認,將府內府外砸得不成樣子,這樣子的悍婦誰敢娶?還是留著禍害別人去吧!

    “沒,沒有,我隻是隨便問問。”江元皓聽完不禁有點低落,像蘇家那樣的大戶,肯定是不會願意自家女兒給別人做共妻的。雖然他是不希望青青被她的家人找迴去另外嫁給別人了,但是聽到她的家人甚至根本沒有派人出來尋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裏一痛。

    他們怎麽能這樣對待她?

    她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怎麽會一個人出現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裏?

    如果不是遇到他的話,她一個人在那山裏,究竟會遇到什麽事?為什麽她不想迴家,甚至不願意告訴他她之前的來曆?

    江元皓閉了閉眼,心底陣陣揪痛。他不願去深想那個女孩所可能擁有的可怕過去,他隻想在今後,好好地對待她。

    作為一個沒頭腦,相信緣分並且從來都是一根筋的讀書人,有些事,他認定了,就是一輩子。

    “江兄拿來的梅子酒還真是好喝,是在這附近集市上買的嗎?是哪家酒樓的,我們兄弟過些個也去買些帶迴去。”

    “不。”江元皓迴過神來,歉意地笑道,“這是內人所泡配。因為我素來喉嚨不太好,內人就特意給我泡了些梅子酒,不禁能解渴,也有暫解喉嚨腫痛之功。”

    “江兄的娘子真是心靈手巧。”

    “

    王兄過獎了。以後有機會也歡迎去鄙舍做客,到時候小生定叫內人泡配很多的梅子酒款待二位。”江元皓嘴裏說著客套話,心思卻早已經飛向了遠方,雖然這些日子裏吃的是精米白麵,怎麽卻好像有點兒想念娘子那總是煮的有些焦的糙米飯了呢?

    這個時候,蘇青青正在用大翻鏟從鍋裏往外盛飯,結果不知怎麽就看到了一大塊焦黑的部分。奇怪了,她明明今天是蒸得最好的一次,怎麽還是焦了呢?

    將飯分別盛進三個大碗裏,用托盤端著走進正屋,桌麵上早已經擺好了其他的菜肴,那兩個兄弟都坐在桌邊,就等著她的主食來了。

    因為今天煮的是精米飯,量不太多,蘇青青咬了咬牙還是沒有把那塊糊飯扔掉,而是盛進了自己的碗裏。反正焦得也不算太厲害,勉強能吃,現在家裏沒什麽錢,不能隨便浪費東西。

    本來蘇青青已經打算得很好了,孰料江元睿卻看著飯碗皺了皺眉,嗖地一下將她手裏的飯碗奪了過來,把自己的推給她並懶懶笑道:“我怎麽看弟妹這碗裏的飯比較滿呢?不尊重長輩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明明是一樣多的好不好?這家夥是怎麽迴事啊!“那碗裏有……”蘇青青隻說了一句便住了口,因為她看到那隻江老大又勾唇笑了。

    “這裏麵有什麽呢?難道說弟媳你偷偷在裏麵藏了什麽蔬菜之外的東西?”因為手頭拮據,這些天桌子上出現的全是各種青菜,鮮少能見到肉星兒,偶爾出現一點也全進了江老三的肚子。

    “……沒事,您慢慢吃吧。”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蘇青青憤憤地想,不過不久後她就詫異地看到江老大眉頭都不眨一下地把那些燒焦的部分全部吃進了肚子裏。

    江元睿優雅地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我出去一下。”他優雅地站起身來,然後步伐平靜地走出了房間,再接著,迅速奔向了茅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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