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少爺,小的下去問問。」趙春猴兒似的從前頭車夫旁的位子往下跳,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雨下長下久都是下,我覺得我一身的濕味,好像沒法子幹了。」杜雲錦埋怨道,她多想曬曬暖暖的日頭,烘得熱唿唿的。


    「忍一忍,先燒個炭盆烤烤就不濕了。」


    老天爺要發威誰也阻止不了,天下蒼生也隻能受著。


    頭痛欲裂的杜雲錦隻得點一點頭,「忍。」


    不忍也得忍,不然還能怎麽辦?


    「少奶奶,奴婢把炭盆擱在你腳邊,小心別踢著了,暖暖身子也好。」翠花殷勤地撥炭,把每塊炭都燒得通紅。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未免旁人多問,沐昊然讓所有奴仆婢全改了口,隻稱少爺和少奶奶。


    他的另一層用意是宣示杜雲錦從今之後在府裏的地位,她是他的妻子,趁早喊順口了也就不用改,迴府後不會有第二個少奶奶,大家乖覺點,別給他搞些小動作。


    此舉讓杜雲錦感到非常窩心,夜裏又恩愛了好幾迴,結果一折騰把自個兒累慘了,腰杆子差點挺不直。


    「做得好,有賞。」他讚許的一頷首,讚美翠花的伶俐。


    收到一隻有點沉的荷包,掂了掂重量約有一兩重,翠花喜滋滋地直笑,連忙把賞銀塞入袖袋裏。


    「瞧她小守財奴的樣子,很讓人火大呀!伺候主子不是她當奴婢的本分嗎?她好意思拿賞。」


    混得熟的仰月打趣了兩句,沒有羨慕、隻有好笑,翠花的舉動像護食的小狗。


    「我打小窮嘛!沒見過銀子,下迴仰月姐姐不要打賞就賞給妹妹,等你嫁人那日我打對金耳釘給你添妝。」


    沒錢很痛苦,少奶奶沒嫁進沐府前,她們主仆倆常常挨餓。


    不是杜家不給她們飯吃,而是總拿她們出氣,每迴杜老爺若宿在田姨娘屋子,隔日嫡母便不許人送膳給杜雲錦做為警告,讓田姨娘不要常霸著杜老爺,否則餓死她女兒。


    「瞧!被人臊了吧,我跟著翠花姐姐這些日子,可曉得她把銀子看得多重,你什麽都能跟她提,百無禁忌,可是別跟她提銀子,她會翻臉的。」翠玉笑著調侃。


    翠花很不服氣的反駁,「誰說不能提,隻要不跟我借,大家都是好姐妹,銀子是我的命根子。」


    她這話一說,幾個丫頭都笑了,真是十足的守財奴嘴臉。


    他們這一行人連家丁、護院在內共有五十幾人,一些人騎馬,一些人坐馬車,十輛馬車除了載人及行李外,還載了些救災物質。


    沐昊然與杜雲錦所乘坐的馬車是其中最大輛的石青帷飾銀螭的黑漆大馬車,由四匹黑溜溜的漠北好馬在前頭拉車,車內寬敞得足以讓七、八人躺平,鋪榻墊錦的好不舒適。


    不過出門在外,不宜太過招搖,尤其是洪水肆虐過的災區,平實點的車隊較妥當,什麽玉墜、珠瓔、珞佩等佩飾一概取下,從外觀一看就是一輛樸實無華的尋常馬車。


    趙筱攸死前曾留下遺書,在她死後,珍珠和瑪瑙就按她的意思各自婚嫁,趙筱攸生前已給了她們嫁妝,還有幾十兩銀票壓箱底,另留了兩份給仰月和銜雲,也給了徐嬤嬤一筆養老銀子。


    令人意外的,她龐大的嫁妝直接給了杜雲錦,沒想過迴趙府,她隻要求一件事,杜雲錦生的第一雙兒女要寄在她名下,她想死後也有兒女供奉,不是孤孤零零的。


    事實上她連快死了都為沐昊然著想,她想幫他綁住了他心愛的女子,女人有子有女了怎麽還會想離開呢?拋得下男人也拋不開孩子,她要用骨肉親情絆住杜雲錦。


    「噓!你們小聲點,別吵到少奶奶,她身子不舒服。」體貼細心的銜雲端了碗藥,知道主子怕苦,還備了蜜餞。


    杜雲錦一隻小手無力地揮了揮,「別在意,繼續鬧著唄,當我死了吧!這滿天的金條呀,一條也捉不住。」


    「胡說什麽,你不過是暈車罷了。」沐昊然輕輕地扶起躺在懷裏的女人,大手接過湯碗親手喂藥。


    她嚐了一口就撇開臉,惡……好苦!


    「什麽暈車罷了,這是奇恥大辱,我以前從未暈過車……哇!快閃開,我又要吐了……」


    從前她坐的是公車、汽車、特快車,當然沒暈過馬車可顛簸多了。


    「少奶奶,痰盂在此。」仰月手腳極快地取來痰盂。


    「含顆話梅吧,奴婢看您吐得腸子都快吐出來了。」貪嘴的翠花備了不少米糧,以前餓怕了,因此她常會偷藏一些幹果蜜餞以備不時之需。


    「最好我能吐你一臉大腸。」一臉慘白的杜雲錦還有力氣當土匪,一把搶走翠花手上的一包梅子幹果。


    看著翠花左手一空,右手拈著一顆話梅的呆滯樣,大夥兒忍不住又笑開了,看她滿臉糾結,不知該不該從主子手裏把東西搶迴來的模樣,是真為此深深苦惱。


    不過翠花的忠心不容置疑,她看主子含了梅子,臉色稍稍好轉,她也開懷地笑了,反正她藏的食物本來就是要給主子的,主子好,她就好。


    「你真能吐出一嘴大腸,待會就能叫人生火架起爐子,加點茶葉、鹵包熬燉一鍋鹵大腸。」茶葉鹽鹵大腸滋味不錯。


    咬著梅肉的杜雲錦差點咬到舌頭,滿臉怨色地一睨沒良心的男人。


    「吃了我的腸,我叫你肝腸寸斷。」


    「連你的人我都吃了,還在乎那一小截腸子嗎?」他俯下身,在她身邊說起令人麵紅耳臊的輕佻話。


    馬車雖大,可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落入眾人耳中,該臉紅的沒臉紅,不該臉紅的幾個丫頭全臊紅了臉,眼神飄忽,不知該落往何處,唯恐不小心瞧見主子……不合宜的舉動。


    「你的厚臉皮是怎麽練出來的?改日教教我……啊!什麽東西……」杜雲錦一抹臉,手上一團泥土。


    「外麵的人都死了嗎?竟讓人把泥團丟入馬車?!」看到她瑩白小臉上一抹黑,沐昊然怒喝。


    「稟大少爺,是那邊的人捏了泥球丟前頭的馬車,大概是丟偏了,才往我們這邊砸過來。」二十幾名護院交錯護在馬車四周,表示同樣的事絕不會再讓它發生。


    這時候上前探阻塞原由的趙春迴來了,他沒上馬車,僅在馬車外迴話。


    「大少爺,是遇到災民了,大約有兩三百名,攜老扶幼地從南邊逃難過來,一個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孩子餓得都哭得沒聲,前麵馬車裏的夫人、小姐瞧了不忍心,便取了些幹糧、清水給他們……」以至於大家搶成一團。


    「不好!」


    「不好,他們錯了!」


    沐昊然和杜雲錦聽了趙春說的話後,兩人同時臉色一變,黑瞳與水眸一對視,皆映出憂色。


    「趙春。」


    「是。」


    「掉頭繞道。」寧可多行遠路,也不願與一群饑餓的災民正麵對上,太冒險了。


    「啊,為什麽?」趙春不解。


    他們馬車上有足夠的食物分給逃難的百姓,這也是幫戰人嘛!能救一人是一人,他們實在太可憐了,何況前頭那一家子好心人被團團圍住了,好歹救了他們再離開才是。


    「照辦就是。」再遲就來不及了。


    馬車內的沐昊然透過半掀起車簾的車窗往外看,看見災民中有幾名體格較壯碩的男子正對著他們的車隊指指點點。


    趙春領命立即跑向帶頭的管事,傳達了主子的意思,管事一頷首表示明白。


    不一會,馬車跳轉了車頭,原路折返,領頭的馬車改為壓後,留了三十多名家丁、護院在後麵跟著,以防那些災民跟上來。


    因為大雨,路麵潮濕、泥濘不堪,坑坑洞洞地蓄滿了水,馬兒行走困難,走了快一個時辰才找到另一條通往蒼山的岔路,一行人在雨中急趕路,盼能在半夜前抵達莊子。


    「少奶奶,我們為什麽不救那些人,餓肚子很難受的。」翠花愁了很久才敢問出心底的疑惑。


    其他大家都想知道為什麽,可是沒人敢問,大少爺麵色凝重,不發一言,丫頭們連喘氣聲都壓到最小,生怕驚動了主子的怒氣,一腳一個把她們端下車。


    「災民雖然可憐,但此行我們的救災物資不多,且還有其他任務在身,要是被絆著就不好了。我們是好心,但饑餓會讓人失去理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你餓到快走不動了,路上出現一顆包子,你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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