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我了,幸好姨娘沒像以前那樣拉著大少爺哭個沒完,不然大少爺肯定會惱怒姨娘不懂事,狠罵幾句後佛袖而去。」翠花安心地拍拍胸口,露出逃過一劫的笑臉。


    「動不動就嚇死,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日子還長得很,有得你驚嚇。」


    若是她提出自請下堂,並要點小錢當贍養費,不知道會有幾人被她驚世駭俗的大膽舉動嚇倒?


    「不是奴婢的膽子小,是大少爺一動怒起來真的很嚇人,上迴有個馬夫把大少爺的馬養廢了,大少爺就命人把馬夫也抽廢了,那馬夫被打得整個背都爛了,血肉模糊,那一地的血還混著肉末……」翠花沒親眼瞧見,卻描述得活靈活現,煞有其事。


    主仆倆卻不知,馬夫被打不是因為他把馬養廢了,而是在馬身上下毒,用意是讓沐昊然一上馬便被發狂的馬兒狠狠甩落在地,如此就算不死也半殘,其用心之狠毒叫人如何不怒?


    馬夫咬死不吐實,是因為一家老小的性命拿捏在人家手上,而其實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是誰昭然若揭,隻是苦無證據將人揪出,沐昊然這個暗虧不吞也得吞下,除非他有撕破臉的打算。


    「那麽說,我有些事想做就不能找他了……」她還得細細琢磨琢磨,沒有萬全把握不好出手。


    杜雲錦自認為自言自語說得很小聲,但是近在身邊的翠花哪會聽不到,她的耳朵尖得很,聽得清清楚楚。


    「姨娘有什麽事,咱們這院子的事不多,如果和後院的奴仆有關,應該找大少奶奶出麵,大少爺的後院歸她管,畢竟人家是大紅花轎抬進門的正經主子。」她們已經兩個月沒領到月銀了,不知被哪個黑心的貪了。


    「大少奶奶……」小老婆找上大老婆,這是火並還是談判呀?想想都怪,非常別扭,有不為難小老婆的大老婆嗎?


    有。


    杜雲錦的質疑放在趙筱攸身上答案是肯定的。


    她便是容得下小妾、通房猖狂的正妻,隻要她們別做得太過火,在她能容忍的限度下她會睜一眼閉一眼,由著後院女子鬥得你死我活,誰能得寵各憑本事,她一概不理。


    不是她有意縱容,而是她力有未逮,沒有餘力時時刻刻盯著愛挑事的那幾人,除非鬧出人命來,否則她不太搭理這些見不得人的肮髒事。


    因為她在胎裏便帶著無法根治的心疾,不能有大起大落的情緒波動,喝過的藥比吃下肚的米飯還多,看過一個又一個的大夫,他們千遍一律的迴答是盡人事、聽天命。


    換言之,她的病症沒有痊愈的一天,拖過一日是一日,隻有等死別無他法,無人可預料她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從懂事的那天起,趙筱攸便曉得她無法活到而立之年,更是沒法生育自己的孩子,她的身子連起碼的夫妻敦倫也負荷不了,遑論是難熬的十月妊娠期。


    雖然她曾期盼有出世神醫妙手迴春,但是麵對一次又一次的搖頭歎息,她心中的火花也漸漸熄滅,枯燼成灰。


    幸好她對男女之情看得很淡,也從未過生死相許的奢望,多年的病痛纏身讓她看破了紅塵俗事,心境平靜似水,得過一日且過一日,想得太多反而徒增苦惱。


    她和沐昊然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合兩府的利益而成一家。她嫁入沐府為正妻,隻求百年之後有人祭拜,和丈夫之間的相處不像夫妻,反倒是更像姐弟,平日的交談並不多。


    趙府本身內鬥不斷,這個嶽家對沐昊然繼承家業的幫襯不大,因此趙筱攸對沐昊然一直有種償還不了的愧疚,覺得不能為人婦的自己虧欠了他,心心念念地想補償。


    所以她對沐昊然的後院向來十分放任,由著她們明爭暗鬥,杜雲錦的到來不過是後院多了個女人罷了,她不會在意,也不會放在心上,她們對她的意義皆相同,並無例外。


    「你說我死了以後,然弟會迎娶什麽樣的女子為繼妻?」趙筱攸問向奶娘徐嬤嬤。她很想知道以表弟狂狷不羈的性格,誰會是他今生最深的牽掛,眼下他身邊的女人全是對他有所圖謀的逐利者。


    為權、為錢、為了遙不可及的野心,他們沒有一個足以匹配他,讓她想走也不安心,沒看到他有個圓滿的將來,她怎麽也不甘心,這麽好的表弟……偏偏她不愛他。


    「什麽死不死的,晦氣,大少奶奶又在自尋煩惱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哪是你成天的苦惱就能求來?大少爺是聰明人,他會慎選適合他的人。」每個人有他該走的路,強求不得。


    「情之一字,在情深不能醒,瞧他那執拗的性子和我姑母多相似,一旦陷了就一路走到底,撞了南牆也不迴頭,嗬……嗬……好像我又多慮了。」她不禁苦笑。


    其實趙筱攸對早逝的婆母兼姑母的趙雁如所知不多,大半聽長輩一談,其中不乏欷籲,一代佳人見白頭,轉眼紅顏白骨,叫人怎能不感歎一二?


    若是當年姑母嫁的不是公爹,說不定如今尚在人世,兒孫繞膝、夫婦和睦,鎮日與老友閑話家常。


    可是姑母偏對公爹丟了心,禮佛途中見了一麵便情根深種,在明知他對遠房表妹有幾分情意下仍堅持下嫁,結果一正室、一偏房在相距不到三個月分別入門,分走了丈夫的情愛。


    正妻趙雁如得到夫婿的敬愛,而沐老爺對偏房賈氏卻是發自內心的憐愛,雖然他對待妻妾大多公正,對她們所出的孩子也未有偏見,同樣看重,可是明顯的,賈氏更討沐老爺喜愛,畢竟那是打小就處在一起的感情,後來的趙雁如用情再深,也及不上多年情誼。


    而活得久的人總是能影響不少事,賈氏枕邊風一吹,沐老爺的看似公平漸漸有了偏頗,當然他自己不會承認就是。


    「大少奶奶是關心則亂,老是把大少爺當成從前策馬狂奔的少年,他已是昂藏七尺的卓爾男子,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需要你時時關照。」主子都自顧不暇了,這些事她操心也沒用,還是自己寬心要緊。


    「徐嬤嬤,你看我是不是又多愁善感了,明明告誡自己不可憂思過重,可是這腦子老是不由自主的想多了,我……我真的不想然弟孤老一生,他……」忽地,趙筱攸臉色微變地按著胸口,一陣急喘,雙頰潮紅似血又轉紫。


    徐嬤嬤連忙取出瓷瓶裏的黑褐色藥丸,倒了杯水來,讓主子和水吞服。


    「不能再心思重了,你這孩子怎麽說不聽?嬤嬤隻要你平安順心,萬事莫愁,旁的人莫要在意。」


    徐嬤嬤與她一手帶大的趙筱攸之間,有著說是主仆卻不亞於母女的感情,她把自家小姐當女兒疼愛,而有了不能向外人傾吐的心事,趙筱攸也全無保留地說與徐嬤嬤聽,與她比和親娘還親。


    「嗬……我這身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能撐到今日已是老天開眼了,嬤嬤就讓我多說點話嘛,你幫我記著,以後說給然弟的兒子聽。」


    人死如燈滅,怕是三、五年過後,再無人曉得她趙筱攸是何許人也,一抔黃土埋葬了她的過去。


    似乎人"在時候到了"會有某種預感,趙筱攸的心疾發作越趨頻繁,以往能壓製病情的救急藥丸越來越不管用了,她可以感受到皮肉包覆下的那顆心正走向衰亡,欲振乏力。


    「你自個兒說給哥兒聽,嬤嬤年歲已高,記性差了。」


    趙筱攸一聽,麵露柔和的輕笑,「你看新納的杜姨娘能不能為然弟傳宗接代?他都老大不小了,該有孩子了,不該被我耽誤了,二叔都有了一庶子一嫡女,身為兄長的他應該迎頭趕上。」


    「大少奶奶……」


    趙筱攸伸出枯瘦的手,止住徐嬤嬤未出口的勸言。「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就允許我任性一迴,沒把一切安排好,我的心會有掛念,成不了佛的。」


    「唉,你讓嬤嬤我情何以堪?」在她心口割了一刀還不夠,非要兩手一扯開,活生生的掏心。


    一見徐嬤嬤莫可奈何的神情,趙筱攸倒是笑得恬靜。「我能托付的隻有你……」


    「大少奶奶,遺花院的那位讓丫頭來傳話,說是要求見你一麵。」


    此時掀簾子入內的珍珠語帶蔑意,她丫頭身分,卻是小姐心性,絲毫不覺打斷主子的話有何不對,還有些盛氣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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