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齊沉默,嶽川最後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釋懷了還是跟自己和解了,他又躺了迴去沒心沒肺的樣子。


    嶽川一定有一段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的童年,所以無論他如何黑化蘇雲染都覺得在情理之中。隻是不知道聖主在他的生命裏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但從他對聖主的忠誠上來看,聖主對他很重要。


    跟阿衍一樣,那個聖主或許是他們黑暗之中的那道光。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拚盡所有成全他想要得到的。


    感覺到兩人還在外麵待著沒走,嶽川閉著眼睛語氣漫不經心:“皇上可是答應了她給我一個體麵的死法?體不體麵的,我是無所謂,但一定要利索一些。”


    饒是牢房裏這壓抑的氛圍之中,蘇雲染還是沒忍住因為他這話抽了抽嘴角。這真的是在討論他自己怎麽個死法,而不是討論等會吃點什麽。


    看他這個樣子,也是個什麽都不會說的人。


    “我不認為你是個想顛覆王朝的人,你跟阿衍一樣,隻是為了報恩。”靜默之中蘇雲染忽然開口。


    閉目養神的嶽川睜開了眼睛,隻是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是透過了虛無看到了過往。


    “皇後娘娘不必費心思去揣測我的想法,你們不是想要真相嗎?真相就是……我就是神衣教的聖主,至於南宮家的財寶想來你們也已經截獲了。至於我那些手下……在朝廷窮追不舍地圍剿之下,已經不剩下幾個了。”


    不怕罪犯不招供,就怕罪犯亂招供。


    很顯然眼前這位就是一心想把所有事都扛下來,但是他根本就看不住啊!


    “你不是。”梁鶴禎肯定地說到。


    他這樣的人想要招認一件事應該是可以做到證據鏈都完整,但梁鶴禎太清楚他絕對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你既然說你就是聖主,那你倒是說說,各地駐軍判逃軍隊究竟是被送去了哪裏?仔細說說你們這個陰謀吧!”


    嶽川又閉上了眼睛,身上沒有什麽力氣,翻個身都很是費勁:“駐軍叛逃?還有這種事,那可真是很棘手的問題了。可惜這事我不知,實在是幫不上忙。”說這話臉上掛著笑容,似乎透著一種幸災樂禍。


    蘇雲染好生無語,他要是真一概不知,那他這充滿了調侃的語氣是怎麽迴事?


    他是知道的。可即使他入獄了,神衣教的部署已經在繼續。


    私自離開軍隊的人已經化整為零,雖然派人去追查了這些人的下落,但目前遇到阻礙。


    有人提前為他們清理了痕跡,讓朝廷的追蹤一度斷了線索。眼下大啟多有的暗樁都動了起來,為了追查他們的下落也是拚了。


    動靜是大了,不過效果倒是不錯。目前已經有所發現,這次神衣教是真的玩大了。


    “娘子,太晚了,你先迴去休息。王叔,要不要喝兩杯?雖然這是咱們叔侄第二次見麵。”梁鶴禎強製讓蘭溪送她先迴去睡,他有些不放心嶽川,雖然已經讓他無法自盡,但還是不讓人放心。


    嶽川聞言終於轉過頭看了梁鶴禎一眼:“有酒無肉,食之無味。”


    梁鶴禎命人去準備,淑太妃剛走,他倒是半點沒有影響食欲。


    酒菜很快就被端了進去,這一次蘭山和千隱都沒有退下去。嶽川被扶起來坐下,隻是手腳無力拿著筷子的手拚命抖,一筷子的菜到了嘴邊也就隻剩下一點辣椒皮了。


    雖然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跟女人一樣多愁善感,但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愁緒,他覺得自己就該是個男人一樣瀟灑不羈。筷子一扔,他直接上手抓起了豬肘子。


    嶽川這胃口好得讓梁鶴禎真的有些意外,不過這樣也好,或許這談話還有轉機。


    酒過三巡,梁鶴禎再次意外地發現,他跟嶽川其實還挺聊得來的。這要是不是時間、地點、關係都不對,或許他還真想跟他多了解一些。


    “朕想在邊境建立邊關自由貿易區,已經初步定下了計劃。特意安排了六部的人都去觀摩了這個計劃,可行性很高。王叔,若是邊貿區開放了,這就意味著大啟的經濟會被全麵拉動起來。”


    嶽川晦暗的眼眸裏有了些光亮,他笑了笑:“你這想法很大膽,聽著的確令人心潮澎湃。可是,建立那樣規模龐大的邊貿區首先要投入的資金就已經讓大啟很艱難了。邊貿自來都是最不穩定的地方,你不能光想著能賺錢,卻忽略了邊境的穩定。邊境不穩,你這貿易區就是個笑話。”


    就算是暫時的穩定,誰又能確定一旦這個貿易區斂財了,其他人不會眼紅?利益這東西,總是能讓人在最快的時間內達成聯盟,也能讓聯盟以最快的速度土崩瓦解。


    “皇上有雄圖偉誌我佩服,但這個理想過於美好,現實卻過於殘忍。邊境太不穩定,就算接壤的鄰國願意維持這份安穩,那其他小部落呢?有錢就一定有人會盯著過來搶。”


    嶽川若是身在朝堂一定會是個不錯的官員,他的剖析很對,這些問題也是朝中一些大臣反對建立邊貿區的理由。


    “王叔說得沒錯,因利而聚也因利而散。所以要維持穩固的關係,那就讓彼此的經濟息息相關。彼此依賴捆綁,就是一方想撤那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嶽川看他的眼神透著審視,然後笑了起來:“或許你還真的能讓大啟走向一條全新的道路,不過這些也不是我該關心的不是嗎?我其實挺怕疼的,皇上要不還是賜我一杯鴆酒吧!”


    還能不能好好聊了?怎麽說著說著又說到死法去了?


    “王叔既然也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大啟,有為何忍心親手毀去?”


    嶽川笑了笑,他一個快死的人了,如何毀了大啟?


    “皇上何出此言?”


    “叛逃的將領是在神衣教的幫助下去了逐越吧?幫著逐越攻打大啟,神衣教竟然跟逐越合作,這不是與虎謀皮嗎?”


    嶽川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隻是費力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罪人不知皇上所言。”


    梁鶴禎也不惱,不管他承不承認,他就這麽自言自語說下去:“文敬帝是想把皇位給蕭慎的,但他現在也察覺到了蕭悅隱藏的勢力。所以他想讓蕭丌和蕭悅再鬥個兩敗俱傷,還想把大啟攪渾。他應該是許諾了神衣教合夥將大啟拿下,然後他們隻要有鐵礦的幾座城池?”


    這種鬼話,他就不信那聖主會信。


    嶽川有些意外,原來皇帝已經猜到了:“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都難分曉。”


    他說完往後靠了靠,那表情看了真是想讓人過去揍一頓。什麽家國大義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他做的一切隻為了報恩。


    梁鶴禎忍住心中的不快:“逐越的棋局想伸到大啟來,還真是手夠長的。逐越那邊還兩手準備,文敬帝為了蕭慎還真是計深遠。若是神衣教策劃的叛逃失敗,那麽下一步蕭慎就會以大啟女婿的身份過來借兵了。”


    嶽川覺得自己其實並不了解這個皇帝,或許應該說這個一直生活在鄉野的皇子皇孫都被人忽略了他的心智。


    “若是如皇上所言,那皇上覺得還如何破局?”


    “想要叛逃大啟也得有那個命衝出關外,就算出了關外,也不見得就跟逐越一條心。我隻能說,神衣教這個計劃是注定成功不的。”梁鶴禎眼神肯定,語氣更是篤定。


    嶽川垂眸:“皇上倒是挺自信。”


    梁鶴禎點點頭:“王叔不妨想想,神衣教為何那般容易就判出軍營?又為何那般容易隱瞞下來,直到他們化整為零才朝廷才知道有人判處了軍營?”


    嶽川的手又是一抖,酒杯砰地一聲碎了一地。


    他眼神忽然有些驚恐地看著梁鶴禎:“如果不是防著各州駐軍,朕又何必大張旗鼓要整頓軍務?在兵部的章程定下來之前,朕就已經派人去了軍中。有人在前麵高調整頓,就有人在後頭低調滲透。從那些人被策劃開始,他們就已經暴露在朕的眼皮底下!”


    嶽川忽然感覺身上有些涼颼颼的:“你想做什麽?”他有些不確定了。


    如果真如他所言一切都在他的眼線下進行,那麽他故意放走那些人離開軍營是想幹嘛?


    心頭忽然生出一個恐怖的想法:“你……你該不會是想用反間計吧?”


    梁鶴禎勾唇一笑,滿是帝王的從容,還有那穩操勝券的自信。


    嶽川在震驚過後把酒壺裏的酒都喝光了才平靜下來:“你這一招可是險棋啊!”


    梁鶴禎承認:“的確是險棋,但一旦賭對了,那就是一舉兩得,逐越未來二十年都別想翻身。”


    走這樣的險棋,嶽川真心覺得這個年輕的皇帝的魄力足夠他在未來睥睨天下無人能擋。


    他是一把寶劍,剛被開了刃的寶劍,鋒芒外露。


    把自己的人就這麽巧妙地借對方的手安排進了對方的陣營裏,接下來對方的一切行動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皇上就不怕弄假成真嗎?不見得所有人都能堅定一顆忠君愛國之心吧?到了對方的陣營裏,對方總有辦法讓他們徹底臣服。”


    嶽川不得不承認他的魄力,可這一招的確非常冒險。這一刻他真心覺得這個皇帝更像是一個賭徒,萬裏河山皆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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