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府,氣壓十分低沉。


    安國公讓人備了酒,小火爐裏用水溫著。對麵放著一個空杯,像是在等什麽人。


    沒過多久,文慈侯一臉灰敗地走進來,也不跟安國公客套了直接坐到了他對麵拿起銅爐裏的酒壺就倒了酒猛灌了起來。


    等他喝了幾口之後,安國公這才將他手中的酒杯奪了過去:“行了,事已至此你喝多少也改變不了事實了。”


    文慈侯手掌捂著臉,從宮中、出來這一路他就跟個遊魂似的根本就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苦心經營這麽多年,那可是真刀真槍裏挨過來才謀得了這個侯爵。


    結果呢,這麽一樁小案子他不過是縱容包庇了一次,頂多也就是個濫用職權謀私罷了,何至於一筆就抹殺了他所有功績呢?


    “什麽都沒有了!穀雨兄,我這宦海沉浮三十載,本以為將來可以風風光光錦衣還鄉。可如今,什麽都沒了。”文慈侯哭喪的臉又搶過酒杯喝了起來。


    安國公搖搖頭,幹脆將酒壺拿走:“你冷靜一點,現在還不到認輸的時候!閎義兄,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按理說,永恩伯處理事情不會這麽不小心。可是京兆尹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裏,將當年多起案子全部查得個水落石出,你覺得這可能嗎?”


    文慈侯冷靜了下來,隻是苦笑了一聲:“可不可能不都已經做到了嗎?我何嚐不明白穀雨兄的意思,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是有人在布局,而如今京兆尹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沉寂了十幾年的案子都翻了出來。這要是說沒有人在暗中布局,誰信啊?是我們把這件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所有應對之策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安國公也是心煩意亂,這一次他也沒有能夠幸免。雖然罪責不及文慈侯,但皇帝也當眾斥責了他,說他屍位素餐無所作為。被罰在家閉門思過,罰俸一年。


    天承帝對他的懲罰已經算是很輕了,按理說文慈侯雖有包庇縱容之罪,但這樣的過錯也不至於被褫奪了爵位。可見皇上對宸王是起了戒心了,他這是有意在剪掉宸王的黨羽。


    “相信皇上也不是看不出來有人在背後推動這個案子,但他不僅不著急查出真兇,反而將注意力都留在了永恩伯所犯的案子上。這不僅僅是在打壓宸王,也是在殺雞儆猴。如今這個情形,指揮同知的補缺咱們就別想了。我已經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出,這殘局隻能讓宸王來收拾了。”


    文慈侯點點頭,可臉上依舊隻是掛著一抹苦笑:“遠水救不了近火,我這已經成定局了。好在你跟永恩伯的案子牽扯不大,不然這一局我們的損失也太大了。一個永恩伯,一個戶部侍郎再加上我這個文慈侯,一個案子讓我們折損了三名重臣。這背後的人,可真是高啊!”


    安國公雖然心裏也有些氣不過,可眼神卻依舊透著堅毅。他拍拍文慈侯的肩膀:“閎義兄,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這宦海沉浮,可以一朝翻覆,也可以一朝登頂!隻要宸王還沒倒,就不到認輸的時候。既然都已經選擇跟宸王一條船了,如今也下不了船,那就隻有抱緊了這條船!”


    文慈侯像是被安國公點醒了一般,是啊,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隻有宸王將來坐上了那個位置,那他就還是功勳啊!


    文慈侯哈哈笑了起來,被陰霾覆蓋的眼睛裏重新煥發了光芒:“你說得沒錯!今年除夕我是沒法在京中度過了,不過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定能再迴來!穀雨兄,過兩日我便要去宜州上任,家中老母還望你多照拂一二。”


    皇宮,禦書房。


    天承帝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散發著香氣的臘梅,白雪枝頭不似紅梅那般被白雪映襯得熾烈而耀眼,這一朵朵似蜜蠟的黃梅,卻在雪中顯出幾分俏皮與靈動。


    “皇爺爺。”梁鶴禎站在他身後喊到。


    天承帝沒有迴過頭,隻是在他平靜的臉色露出幾分疲憊來。他頓了頓才開口,但這一開口又是那麽的直接:“永恩伯是你殺的嗎?”


    梁鶴禎也不由微微一怔,但這一閃而過的情緒非常短暫,短暫到似乎沒有發生過。


    “皇爺爺何出此言?孫兒剛迴京不久,哪有那本是籌謀出這麽一出。何況永恩伯是何人,他手握京畿兵權,我如何能讓他死?”梁鶴禎冷靜地迴答到。


    天承帝皺著眉轉過身來,目光定格在梁鶴禎臉上,似乎是在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他說謊的證據。


    然而梁鶴禎的表情十分平靜,一雙眼睛裏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如果這個案子真不是他做的,還會有誰?


    可若真是他做的,那麽此刻的他又是如何在他麵前偽裝到如此滴水不漏?


    天承帝收迴了目光,剛才話題戛然而止也像是沒有說出口一樣。


    “指揮同知的位置如今空缺了出來,你覺得誰堪當此大任?”


    梁鶴禎眼眸微垂,隻怕皇帝是在試探他吧?


    梁鶴禎列舉了幾個人選,其中也包括了迴京述職的趙荀。


    天承帝頓了頓最後又點了點頭:“這幾人都還不錯,尤其是那個趙荀。剿匪一事他辦得不錯,就將他留下來吧!”


    天承帝又問:“戶部侍郎苗秋仁被革職查辦,你覺得這個位置誰來頂替?”


    梁鶴禎迴到:“依孫兒這段時間在戶部任職的情況來看,戶部的工作眼下繁重又是十分緊急。替補官員最好還是能熟悉戶部的情況最好,所以孫兒認為戶部郎中曹延年可提拔。”


    天承帝思索了一會,曹延年這個人他還是印象挺深的。具體是哪一年的狀元他記不清了,但他記得這人是三元及第,當年也是無限風光。


    不過他入了翰林院之後就沉寂了下去,後來還是宰相馮至舉薦了他入了戶部。在戶部也已經有快十年了吧?至今也還隻是個正五品的官員。


    被這麽一提醒,天承帝對曹延年的印象越發清晰了起來。同時他也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吏部尚書吳懷章。


    “說起來吏部尚書吳懷章跟曹延年可是同科進士,一個狀元,一個是榜眼。榜眼官拜尚書,三元及第的狀元竟還是個了郎中。這麽多年都沒能往上升,這人究竟是能力不行,還是別的緣故?”


    梁鶴禎淡淡一笑,皇帝這是明知故問。在官場上特別是京官,若沒有一點人脈,任憑你能力再突出也會被上級奪了功勞去。


    當年若不是有馮至欣賞曹延年的能力,恐怕他連進入戶部的機會都沒有。馮至死後,曹延年這個人恐怕都被大臣遺忘了。


    “據孫兒觀察,曹延年這個人性格耿直,不喜歡攀附也不喜歡阿諛奉承。這麽多年未曾有過晉升,並非能力不行,而是苦於無人舉薦。”梁鶴禎很直白地說到。


    天承帝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眼神透著一抹精光叫人猜不透:“你這麽極力舉薦他,他會不會感激你?”


    這話裏有幾分玩味,但梁鶴禎臉上沒有一絲慌張也沒有惶恐,隻是保持著那份淡然:“舉賢尚且不避親,孫兒與曹郎中一同共事,對他的能力是看在眼裏的。再說了,孫兒不過隻是如實舉薦,最終人選的定奪還是在您手中。”


    天承帝笑了笑:“好一個如實舉薦!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這還沒走出禦書房的大門,天承帝忽然又想起什麽衝梁鶴禎的背影說到:“雲染那丫頭……身世可有怪異之處?”


    梁鶴禎定了定,眼皮忍不住調了一下:“皇上何出此言?小染她從小就在下河村長大,若不是一次意外她落入江中被人救走,她這輩子都沒離開過洪洋縣。”


    他叫天承帝皇上的時候,臉上多出了幾分冷清之色。


    天承帝的表情叫人看不透:“是嗎?之前臨州發生了一起十分離奇的滅門案件。經過調查發現,被滅門的原因就然是一支金釵。這金釵的來源,巧了,是洪洋的一個地下錢莊。之後這錢莊也遭血洗,線索斷了的同時,下河村蘇家一家人死於大火。禎兒,這裏麵沒有關聯嗎?”


    梁鶴禎微微垂眸,眉心微微皺起:“蘇家的死是意外,這件事小染也十分難過,我不想再提起憑白讓她傷心。”


    天承帝半眯起眼睛,眉頭也是微微皺起但很快又鬆開:“但願是朕想多了!不過那丫頭也的確是難得,明明是個鄉野丫頭,卻長著一張不輸京中貴女的臉。最難得的是,她還有一手了不得的醫術。陳美人病了那麽久,經她一番診治,如今竟不藥而愈。難得,真是難得啊!”


    梁鶴禎無法從天承帝最後的‘難得’中判斷出他的情緒,但他相信天承帝對他們夫婦兩的試探才剛剛開始。


    帝王之心,果然是最不可猜測之物。


    臨走前,天承帝又補了一句:“曹延年提拔上去,戶部郎中一職便空了出來,你來補上。之前沒給你什麽實權隻是讓你多觀望多學習,如今給你了實權,你就不必束手束腳了。朕對你的期望,不僅僅隻是一個小小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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