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句話江野都不喜歡,但是他也改變不了什麽。


    明明長得這麽好看的人,說話怎麽不留情。


    晏樺不讓江野喊哥哥,江野卻在心裏跟做對了一樣,大聲喊了好幾遍,哥哥,哥哥。


    但是他在心裏喊了再多遍,也改變不了晏樺不打算留下他的事實。


    盡管在葬禮那幾天,他依然在笨拙地討好晏樺,渴望得到一絲機會,但是很遺憾並沒有轉機。


    在被送迴江成那裏前一夜,江野找出那兩枚平安扣,頗有些慪氣。


    不留下我,我也不給你平安扣。


    人長這麽好看,心怎麽這麽狠?


    江野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去找睡在沙發上的晏樺,問他到底能不能留下他。


    可是一想到這幾天晏樺冷冰冰的態度,他又打消這個念頭了。


    他怕晏樺今晚就把他趕出去了。


    晏樺像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刃,長相優越,卻過於盛氣淩人,光是靜靜站在那裏不說話,就讓人不禁退避三舍。


    江野畏懼晏樺,卻又討好晏樺。


    可無論怎樣,他最後還是被送迴江成那去了。


    破舊的筒子樓內,江成醉醺醺地靠在沙發上,手上還拿著半瓶酒,見江野迴來了,嘴角嘲諷道:“不是非要跟著你媽嗎?怎麽現在又迴來了啊?”


    江野不想理這個已經喝醉了的人,默默往自己的小房間走去。過往幾年的經驗讓他很清楚一點,不要在江成喝醉的時候和他說話。


    “老子跟你說話呢?你他媽聽沒聽見?”江成一把揪住他的書包背帶,用力把他扯了迴來。


    江野攥著書包背帶的指尖緊張地泛白,唿吸起伏不穩,“說什麽?”


    “我說你媽死了,你知道迴來了。”


    “你媽當時非要離婚,我還以為她是找到了什麽有錢人,結果就跟了個姓周的,住個破家屬院,結果命還沒了。”


    “你說她是不是活該?”江成攥著江野的衣領,不讓他離開,滿身酒氣指責自己的前妻。


    本來還能保持冷靜的江野,聽到這話用力地推著江成。


    “你不許說我媽!”


    江成本身就喝了酒,沒想到江野敢突然推他,猝不及防地往沙發後倒去,在起身的瞬間順手把握著的酒瓶砸到了江野身上。


    江野下意識用手臂擋住了酒瓶,破損的酒瓶碎片紮在皮膚裏,止不住的鮮血沿著細瘦的胳膊緩緩流出。


    江野甚至顧不上手臂的疼痛,幾乎是逃竄地想要往門口跑出去。


    這是多次被江成毆打得來的經驗,他沒有辦法在體力上戰勝江成,他隻能像隻老鼠一樣躲藏。


    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迴頭已經望不到江成時,他才停下腳步,找了個沒人的台階坐下。


    他跑得太急,連書包都還在身上。


    他冷靜地看著手臂上還不斷滲出血跡的傷口,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把書包放在家裏,他小心翼翼地從書包的夾層裏翻出一個嚴嚴實實包了好幾層的花布。


    裏麵是從前媽媽給他留的零花錢,還好他花的少,他估算著這些錢夠不夠去一趟診所處理傷口。


    除了這些外,包裏還有從晏家帶迴來的碘伏和棉球紗布。


    從晏樺要把他送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麵對江成的準備。


    隻是再次想到晏樺,他把錢收好放在書包裏,拿起那個已經拚好的皮卡丘積木,小小的一個皮卡丘正在眨眼微笑,但是江野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晏樺不願意留下他,還用了個皮卡丘打發他走。


    他想討厭晏樺,可是又討厭不起來。


    晏樺也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留下他呢?


    可他還是不高興。


    江野看了皮卡丘一會後,背著書包往診所走去。


    診所的醫生見他手臂上的傷勢,詢問他怎麽迴事,江野突然又升起一絲希望,是不是可以報警把江成抓起來?


    果然醫生聽了他的遭遇,幫他報警了,可是事實卻不如他期待那般。


    他們嚴厲批評了江成,然後離開。


    而他也因為再次激怒江成,嘴角變得青腫。


    江野不再寄希望這種方式把江成抓走,他開始在記憶裏搜尋有沒有人可以收留他。


    他記得他有個姨媽,是江成的表妹,在江成還是江總的時候,經常來他家,誇他聰明學習好。說話十分溫柔,總是帶著笑。


    江野偷偷翻找著江成的電話簿,找到了這位姨媽的電話。


    用著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在公用電話亭給姨媽撥去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傳來姨媽柔和的聲音。


    “喂,誰啊?”


    江野緊張道:“姨媽,我是江野。”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後,冷淡道:“哦,原來是小野,有什麽事情嗎?”


    “姨媽,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我爸一直打我。”江野忐忑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這次電話那頭沉默的聲音更久了,“江野,你和你爸畢竟是親父子,我也隻是個遠房親戚,不好插手你們的家事。”


    “再說了,你爸那個脾氣,喝醉酒了別說打你了,連我都打,姨媽一個女人實在無能為力啊。”


    就在江野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對麵傳來麻將碰撞的聲音,姨媽匆忙道:“不跟你說了,我這有點要緊事。”


    話音剛落姨媽就掛了電話。


    江野站在電話亭裏,有了第一次教訓,不要直接跟別人說,希望別人收留他。


    這個要求太大會嚇著別人的。


    盡管被姨媽掛了電話,但是江野仍然沒有放棄,他開始尋找第二個目標。


    他的二叔,江成的堂弟。


    從前經常跟著江成應酬,還給江成當過司機。


    每次見到他也是好言好語,喊他小少爺,誇他以後會有出息。


    這次江野沒有選擇打電話,一來是他錢快花完了,江成一直沒給他錢,經常不在家,可是他每天還要吃飯,他不敢吃多了,每天隻買一個饅頭,餓了就燒水喝。


    可是就算這樣,本身就沒多少的零花錢也所剩無幾了。


    二來是他覺得電話裏說不清,對方還可能直接掛了電話。不如直接當麵去找人,顯得可憐些。


    他不知道他那個二叔會去哪,隻是從前聽他和江成談話時,記得幾個ktv的名字。


    他趁著暑假還有時間,每天就去這幾個ktv門口轉悠,終於有天他見到他二叔了。


    但不巧的是他二叔那天喝得酒氣熏天。


    江野喊他半天,二叔也沒認出來他。


    甚至旁邊的朋友已經在趕他走了。


    “哪來的要飯的,快滾。”


    江野第一次聽人說他是要飯的,從前別人對他誇讚都是聰明學習好各種讚美之詞。


    可是他又想,他現在不就是要飯的嗎?


    到處找人,祈求別人能管他一頓飯,或者大發善心留下他。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離開時,他二叔突然認出來他來了。


    打著酒嗝紅著臉的朝他走來。


    “喲,這不是江小少爺嗎?”


    江野下意識覺得他嘴裏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了,後退半天想要離開。


    可是卻被拽住了胳膊。


    二叔把他當做馬戲團的猴,拉著他跟朋友說,“你們知道這是誰嗎?”


    “江成的兒子。”


    “江總家的少爺。”


    “每次上學都是我開車送他去。”


    “你知道江總以前多有錢嗎?住清水灣的別墅,出門坐奔馳,現在怎麽樣?他媽的還不是住個破爛的筒子樓。”


    “從前你爸不是神奇的很嗎?有錢人不把我們當迴事,怎麽現在連自己兒子都不管了。”


    “瞧這衣服破的,倒像個撿垃圾的。”


    “少爺這是流落街頭了?”


    一聲聲的少爺在鄙夷地奚落他,他被圍在人群中無處可逃。隻能默默承受著一聲聲嘲笑。


    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江野都不想聽到再有人叫他少爺了。


    他根本不是什麽少爺,他就是個過街老鼠。


    那群人把他江成的怨氣通通灑在了他的身上,江野從始至終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他不想激怒他們,沒人會保護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靜靜地等待這場羞辱結束。


    江野迴到家時,江成難得清醒地在家,見他迴來還問道:“去哪野了?給你起名叫江野,還真是一天到晚在外麵野,也不著家。”


    江野今天聽到的羞辱謾罵太多了,江成這一句甚至算得上溫和,他沒有理會江成,自己默默迴到了房間。


    卻看見自己的書包拉鏈大開,明明自己走之前不是這樣的。


    很明顯江成翻他書包了,江野緊緊攥著書包帶子,縱使心裏再不滿,再多氣悶,也隻能藏在心裏。


    唯一慶幸的是,他早就清楚江成的性格,提前把平安扣和錢藏在床板和床墊的間隔內。


    等江成睡著後,江野才蹲下身子,鑽進床底,檢查平安扣和錢都還在。


    平安扣是媽媽留下來為數不多的遺物。他出門沒有帶錢,他怕突然被江成撞見,隻有每次要用的時候拿一點點出來。


    一起藏起來的還有那枚皮卡丘。


    江野也不知道自己懷著什麽心態藏著這枚皮卡丘,他內心還是隱隱期望著萬一那天再見到晏樺了,他想讓晏樺知道這枚皮卡丘被他保護的很好,是不是可以換得晏樺的一點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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