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同時也傳來江野的喊聲,“橋橋哥,你在嗎?”晏樺不耐煩地放下手機,“什麽事?”“我忘記拿換的衣服了,你能幫我拿下嗎?”江野怯怯道。晏樺起身問道:“你放在哪了?”“就放在床上。”晏樺不情願地走進臥室,本以為自己已經能猜到房間會改成什麽樣了,肯定到處是江野的玩具用品,自己曾經的東西早就不在了。可是等推開門的一瞬,晏樺還是沒有想到會是如此。房間內的擺設與一年前內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幹淨了許多。之前總是被周立偉詬病的狗窩,現在可以稱得上為幹淨無比的狗窩。書桌上的小台燈還是晏樺之前比賽贏來的。書櫃裏擺著從小學到初中的所有課本,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甚至連桌上和牆上的汽車貼畫都被保存得完好。整個房間都看不出有江野生活的痕跡,反倒處處都是自己的記憶。晏樺撐著門的手有些發酸,抹了把臉,拿起床上的衣服朝洗手間走去。“衣服給你。”晏樺在衛生間喊道。隻見門被開了一條小縫,一條布滿傷痕的胳膊從裏伸出,握住了衣服。在手縮迴去的瞬間,晏樺握住問道:“棒子打的?”那條細長的胳膊上交錯布滿著各種傷痕,或舊的或新的。舊的已經留下深深的的褐色印子,新傷痕也才剛剛結痂。隻是話剛問出來,晏樺就意識到這不是棒子他們動的手。“你爸?”晏樺重新給了一個選項。江野點點頭,想要縮迴胳膊,“橋哥,我好冷。”冷氣從打開的一條縫裏猛烈地鑽進去,晏樺鬆開手,用力地帶上門。坐在沙發上就開始給峰子發短信。【福利院的事,抓緊幫我問下。有消息了趕緊跟我說。】他沒有能力養活一個小孩,江野是個乖小孩,跟著他這種爛人沒有出路。但是他也不能讓江野就這樣迴到他爸身邊,不然遲早得死在他爸手裏。但是福利院靠譜嗎?晏樺不禁罵了句髒話,起身去翻找各種跌打損傷的藥。路過周立偉遺像麵前時,不禁伸出手用力指了指,心裏暗罵道:死了都還要給我找個麻煩。真有你的。江野出來時正看到晏樺麵色不虞的拿著各種瓶瓶罐罐,“我之前用的。還好周立偉有良心沒給我扔了。”“橋哥的東西,周叔叔和媽媽都說要留著的。”江野解釋道。晏樺冷哼一聲,“衣服掀開。”“要幹嘛?”江野捏著衣角不安道。晏樺張口就想說揍你,但是話到嘴邊意識到這個嚇唬不合適,幹巴巴道:“擦藥。”江野接過藥懂事道:“我能自己擦。”“後背呢?”晏樺反問道。江野不吭聲了。乖乖掀起衣服,胸口處,肚子處,以及後背處布滿了各種淤青。縱使晏樺見慣了各種傷口,乍然看到這樣的場麵也覺得膽戰心驚。看到這一條條傷疤,晏樺想起那天在醫院,自己毫不猶豫地同意將江野送走,一時無語凝噎。江野似乎看穿了晏樺的想法,開朗道:“都不疼了。”“真的,橋哥。早就不疼了。”晏樺垂下眼,額間的碎發擋住了他眼底的情緒,語調生硬道:“轉過去,擦後背。”瘦削單薄的身體上麵布滿了傷痕,白色的藥膏被擠在傷口處抹勻,晏樺突然開口問道:“你怪我嗎?”第6章 年貨晏樺不知道怎麽如何對待江野,視線隻能看向牆上的周立偉。他曾經以為自己活著就是贏了周立偉。但是有時候死亡才是最一勞永逸的事情,活著反而要麵臨各種棘手的難題。“為什麽要怪你?”江野不解,想要迴頭去看晏樺。卻被按住了脖子,不許迴頭。晏樺沉默地擦著藥膏,沒有作答。江野則掰著手指道:“橋哥請我吃了紅燒肉,晚上還吃了牛肉麵,還允許我在家住,我很謝謝橋哥。為什麽要怪橋哥呢?”“紅燒肉好吃嗎?”晏樺問道。江野用力地點點頭,“好吃。”“明天還想吃嗎?”“明天我還能待在這裏嗎?”江野的語氣中隱隱有些激動。晏樺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隻是繼續問道:“想不想吃?”江野咽了咽口水,利落道:“想。”得到答複後,晏樺單手撿起沙發上的手機,低頭按了幾下,另一隻手還在擦著藥膏,詢問道:“除了紅燒肉呢?”“橋哥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江野不敢再有多餘的要求。按鍵聲又響了一陣,晏樺才放下手機,此時傷口也都被擦好藥膏。青紅色的傷疤上像是欲蓋彌彰地被塗上了白色的藥膏。傷疤總有愈合的一天,藥膏能夠掩蓋了身體上傷疤的慘烈,但卻無法彌補心底的傷痕。在這一刻,晏樺和江野像是兩位同病相憐的患者,各自都被自己的生父所厭棄。至少晏樺以為是這樣。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屋子裏卻冷清地很,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前年這個時候,這個房間裏也是兩個人,晏樺和周立偉。今年也是兩個人,周立偉掛到了牆上,晏樺身邊的人變成了江野。“明天出門買點年貨,過年總得熱鬧點。”晏樺喃喃自語低聲道。江野沒有意見,“好。”隻要不趕他走,怎麽樣都行。晏樺向來不喜歡過年,每年過年都要和周立偉吵架,今年人不在了,倒還覺得有點沒意思。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半年前的他是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大年三十這天帶著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弟弟來買新衣服。“這件小朋友穿著很好看的,不信你問哥哥。”銷售員在旁邊巧舌如簧地推薦一件棉衣。江野身上的薄外套是不能再穿了,這麽冷的天。“橋哥,好看嗎?”江野穿著黑色的棉衣,轉圈的樣子像個企鵝娃娃。“還行,多少錢?”晏樺問道。“這是羽絨的,穿著暖和,這明天就過年了,我便宜點給你,五十。”售貨員極力地推銷道。晏樺三分之一的月薪。江野在聽到價格的一瞬間下意識脫掉身上的衣服,“橋哥,我不喜歡這個。”“不喜歡?”晏樺一眼看穿了江野的謊話。江野嗯了一聲,拉著晏樺的胳膊道:“我們走吧。”晏樺抬起胳膊,從兜裏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紙幣,“就這個吧,餓了,迴家吃飯。”售貨員心急手快,連忙接過紙鈔,忙不迭地將衣服打包遞給晏樺。直到走出了商場,江野還悶悶不樂,心疼道:“好貴的。”晏樺卻不在意道:“周立偉的撫恤金和保險前段時間下來了,夠你買衣服了。”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我把錢分成了兩部分,我們一人一半。”雖然周立偉和江野媽沒有領證,但儼然已經是一家人的架勢了。這錢還是一人一半的好。他不想搶小孩東西。江野搶先道:“我不要,都給橋哥。”晏樺瞥了他一眼,“我怕吞了你的錢,周立偉把我帶走了。畢竟你是他命根子呢,不過按周立偉的性子,我拿一半,他都不一定同意。可惜他死了,這錢怎麽樣我說了算。”一想到周立偉用命換的錢,還得不情不願分給自己一份,想著他在地下齜牙咧嘴,跳個不停但又無奈的樣子,晏樺心裏就想笑。人呢,還是得活著。江野聽後立即爭辯道:“不是的,周叔叔肯定願意把錢給哥哥的。”“管他願不願意,反正一人一半。”晏樺理直氣壯道。“那橋哥你替我保管,我要用的時候找哥哥要。不然都會被那個人拿走的。”江野甚至不願意叫他生父一聲爸,倒是對周立偉叔叔長叔叔短的。這爺倆關係真好。晏樺自嘲地想著。不過江野確實說的有道理,他爹是個賭鬼,這錢給了江野,恐怕也是打水漂。畢竟是周立偉用命換來的錢,也不能這樣作。“行吧,對了,你媽有保險嗎?”晏樺問道。江野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不高興道:“有,不過都被花光了。”晏樺拍了拍江野的腦袋,“那你的這筆錢先放我這,你要用的時候找我拿。”“別讓你親爹知道了。”晏樺叮囑道,他可不想跟一個賭鬼打交道。“我不會說的,橋哥放心。”江野保證道。小孩子的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剛才還拉這個臉,現在又陰天轉晴,笑眯眯的樣子。有個這樣的小玩意在身邊,確實還挺有意思。此時,晏樺兜裏的諾基亞傳來兩聲震動。峰子的短信。【江野情況比較特殊,他親爹雖然不管他,但是畢竟還活著,屬於他的監護人。福利院肯定不能收。】晏樺來迴看了兩遍短信內容,又看向身邊乖乖抱著新衣服站好的江野。“橋哥怎麽了?”“沒什麽,迴家吃飯。”晏樺收起手機,一時沒了主意。福利院不能收江野,那就隻能跟著他親爹了。爺爺奶奶這些長輩也都去世了。而且之前聽他說過,因為他親爹打牌賭錢,早就沒有可以來往的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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