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期一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之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便出聲道:“舅舅你們是在哪裏落腳?離著這裏近不近?”

    李天佑四周看了看:“應該不遠把?從我歇著的地方也能看到這個山頭。”他指著前麵那座山道。

    任瑤期順著李天佑的手看去,隻能歎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他這一點不能證明兩個地方離著近。

    好在夏生道:“離著這裏大概有兩刻鍾的路程。”

    任瑤期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一身狼狽的任瑤華,對身後的香芹和桑椹道:“你們迴去替我和三姐尋幹淨的衣裳和鞋出來。”

    兩個丫鬟應聲去了,任瑤華又對夏生道:“我記得前麵不遠有租驢車的,你去雇一輛來。路上泥濘不堪,不好走。”

    李天佑擺擺手,讓夏生去了。

    不多會兒,夏生就將驢車租了迴來。李天佑摸著下巴打量那輛驢車半天,問任瑤期道:“這玩意你坐過沒有?它拉得動車嗎?看起來沒什麽力氣的樣子。”惹來趕驢的車夫不悅的視線。

    燕北的馬匹雖然比南邊的要多,但是平民百姓們還是喜歡用驢車,因為養活一頭驢所需要的草料比養活一頭馬所費的要少得多。且驢子耐力極好,也沒有馬那麽容易生病。

    但是世家大族出行就沒有用驢車的,李天佑這麽問是因為他沒有坐過驢車,他隻吃過驢肉。不過總的來說,李天佑能區分出馬和驢的區別,而沒有將他認作是牛或者龍,或者別的什麽就已經是一件值得表揚的事情了。

    任瑤期吩咐夏生讓他在這裏等著香芹和桑椹兩個丫鬟來,再帶她們雇車迴去。自己和任瑤華上了驢車。隨後李天佑也坐了上來,冬生則與車夫一起坐在了驢車外頭。

    沒有多久,驢車就在一處一進的小院落前停了。寺裏的租賃出去的院落外頭瞧著都是十分簡陋的。不過進去了之後便發現,院子被收拾得很幹淨,很顯然平日裏時常有人負責修繕和打掃。

    “舅舅你來白龍寺多久了?”任瑤期一邊跟在他身後進了院子,一邊問道。

    “昨日裏來的,有人約我過來鬥雞。不想半夜裏雞被人給偷了。好在我這次不過是隨便來看看,帶的是隻普通貨色,丟了就丟了吧。本打算今日就走的,不想卻是遇上了…咳,嗯,一個熟人。”李天佑摸了摸鼻子。

    等進了屋,各自坐下了,任瑤期才看向臉色一直不太好的冬生:“我三姐身邊跟著的那些人呢?”

    任瑤華眼睛像是利刃一樣地刺在冬生的臉上,卻是抿緊了唇不發一言。

    冬生看了任瑤期一眼,低頭道:“被我敲暈了。”

    “”

    “你怎麽不把我也敲暈了扔到山洞裏?”任瑤華譏誚地說道,還瞥了李天佑一眼。

    李天佑苦著臉道:“可不是我讓他這麽做的。冬生向來乖巧聽話,說不定是你身邊的人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才讓他發火的!是不是,冬生?”李天佑悄悄朝冬生使眼色。

    冬生卻是搖頭道:“是屬下魯莽了。”

    任瑤華冷哼道:“不過是個戲子,稱什麽屬下?主子沒規矩,慣的下頭的人也一個一個的都沒了規矩!”

    這話李天佑卻是不愛聽了,他將手搭在冬生的肩頭斜睨了任瑤華一眼:“他是爺的人,爺說他是屬下他就是屬下,爺說他是爺哥,他就是爺哥!你又不姓李,關你什麽事?”

    冬生嚇了一跳,忙道:“爺,屬下不敢當”

    李天佑用手掌重重推了他的頭一下:“也對,爺應該說你是爺弟。讓你當爺哥,你也沒那個膽。”

    任瑤華看著主仆兩人在那裏鬧,忍無可忍:“你們到底要不要把我的丫鬟弄迴來!若是她們有個什麽差池,你以為你能脫得了幹係!”

    李天佑這才想起來,輕咳一聲小聲問冬生道:“你把人藏哪裏了?還是還給她吧?好男不與女鬥。”

    冬生低頭道:“就在一個山洞裏,我敲暈她們的時候有注意力道,這會兒應該快醒了。”

    任瑤期皺眉:“還是趕緊派人去一趟看看吧,免得他們醒過來後不見三姐迴去報了大太太知道,那就麻煩了。”

    冬生點頭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將人弄過來。”

    這會兒外頭又有人進來了,任瑤期聽到了香芹的聲音,便對冬生道:“夏生知不知道那個山洞?如果他知道的話讓他帶著我的兩個丫鬟去吧。

    免得她們瞧見你又起了爭執。”

    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要問冬生。

    這時候夏生正好與兩個提著包袱的丫鬟走了進來。任瑤期讓冬生去與他們交代,自己則攜了任瑤華一起去將身上濕了的衣衫和鞋子換了下來。

    她們出行都會預備上幾身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一般而言為了應急,這些衣裳大都是花色和式樣相似的。這樣若是衣裳髒了,換了下來也

    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尷尬。

    比如說十一二歲的女子突然來了初潮,遇上這種尷尬也會好辦一些,以免鬧出笑話。

    任瑤期換上的一條翡翠色的裙就與她之前身上的那一件極其相似,腳上的繡花鞋雖然花色有些不同,式樣和顏色卻是一樣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任瑤華也換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裙。

    兩人出來的時候夏生已經去幫任瑤華去尋她的人去了。

    任瑤期這才問夏生他從白雲港出來後到底遇見了什麽事情。

    冬生卻是搖頭悶聲道:“不過是被人追了一路罷了,然後發現了三小姐的人在跟蹤我,我還以為是她們追上來了,就想著先下手為強將人給敲暈了。”

    任瑤華卻是在一旁冷笑道:“別人也就算了,可別與我說你不認得我身邊的蕪菁。在主子麵前鬼話連篇,你是跟誰學的規矩?還是根本就沒有人教過你規矩!”

    蕪菁跟在任瑤華身邊有些年頭了,跟著她去過雲陽城的外祖家好幾次。冬生應該是認得的。

    連李天佑也不相信地偷偷覷了冬生一眼,不過他很聰明的沒有開口攪和,而是認真的盯著自己手中的一個普通白瓷茶碗看了起來,好像是在看一件古董,明擺著不想管事。

    冬生聽了任瑤華的反駁便將頭低了,一副認錯了的模樣,卻也不肯再開口解釋之前的事情。

    任瑤華就越加認定李天佑是故意報複她,畢竟她曾提過很多次要將外祖家的那個戲班子的人給攆了。

    任瑤期卻是有別的想法,他知道冬生的話沒有說完。可是這裏明明就隻有他們四個人在,沒有外人,冬生為何還是不肯說?

    他是隻想之後與李天佑一個人說,還是誰都不打算說?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這件事情肯定是一件大事。

    想起上一世,冬生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失蹤的,任瑤期心理有些擔心。

    她仔細迴想今日遇到的那些事情,努力想要將事情串聯起來。可是想來想去,總像是少了些什麽。

    最後,她隻能看著冬生認真地道:“我有事情想要與你說,你跟我來。”說完,任瑤期便站起了身,指了指旁邊的屋子。

    李天佑還以為任瑤期是想要教訓冬生,糾結了半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還好,這個不是很兇,你忍忍就過去了。”

    雖然說的是悄悄話,不過很顯然在他李爺那裏,沒有

    所謂的悄悄話的概念,所以任瑤期還是聽到了,也隻能裝作沒有聽到。

    那邊任瑤華卻是狠狠地瞪了過來。

    冬生還是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跟著任瑤期去了隔壁的屋子。

    任瑤期緩步走進屋子,沒有找地方坐下,她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扇窗戶。一股混合著濕潤泥土的青草香湧進了屋子裏來,原本滯悶的空氣立即就鮮活清新起來。讓人的精神也跟著不那麽緊繃了。

    想了想,任瑤期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這次一定是遇上了一件大事,且這件大事並不算是件好事。我想你不打算與我們說,是因為不想將我們牽連進去。我說的可對?”

    冬生很是驚訝地看著任瑤期:“表小姐,您”

    任瑤期轉過頭來,溫聲打斷他道:“我明白你對我舅舅的忠心,甚至因此而愛屋及烏對我們也多了幾分容忍,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你卻已經與我三姐,舅舅還有我接觸過了。你真的不會牽連到我們身上嗎?若是你當時立即就離開了,或許還可以不將麻煩帶迴來。可是你將我姐姐送了迴來,還遇上了我們。你的好心或許會帶來不好的結果”

    冬生聞言,臉上的神色更加蒼白了些,沒有血色的嘴唇也跟著抖了抖。

    任瑤期見他已經有些鬆動,繼續漫聲道:“反正事已至此,你就算是告訴別人我們沒有牽扯,別人也不會相信。與其如此,你還不語告知我真相。我們想辦法將事情解決了。”

    不想冬生聞言卻是麵帶苦笑地搖了搖頭,神色之間帶了些極深的無奈:“沒有用的,我惹上天大的麻煩了,表小姐您說的沒錯,我原本是應該不聲不響地離開。”

    任瑤期靜靜聽著,搖頭道:“你敲暈了那些仆婦是因為她們看到了什麽?而你送我三姐迴來是怕她身邊沒人,遇上危險?”

    冬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們應該沒有看到,我隻是以防萬一罷了。”

    任瑤期看著他不說話。

    冬生看著任瑤期沉靜的麵容,想到她之前說的那些話有理有據,不知怎麽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封信:“我之前為了引開追爺的那些人,抄了山上的小道。不想卻是看到山道上躺了一個人。我走過去一看,那人竟然斷了氣了。我瞧見他旁邊的地上有這樣的一封信,便拾起來看手看,見上頭沒有落款心知有些蹊蹺。”

    頓了頓,他接著道:“我正打算將信放迴去卻是聽

    到了有人過來了。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將信收了起來,然後上前去查看,便見到是三小姐帶著幾個人往這邊尋來了。我怕他們遇上地上的那個人,便偷偷引著她們往別處去了,好不容易離著那地兒遠了,我正要現了身,三小姐卻是突然想到我剛剛帶著她們胡亂繞圈子是為了掩護別人走。於是她命令那幾個婆子丫鬟往原路去。我見此便尋著機會將三小姐引開,然後將那幾個婆子丫鬟敲暈了藏了起來。”

    “然後我想要將三小姐送迴來。不想三小姐她卻是對我有些敵視,以為我有什麽目的,她…我放在衣襟的信箋被三小姐不小心扯了出來掉到了地上,我嚇了一跳,想要將信收迴去,三小姐卻是搶先一步將信的封口撕開了。”

    說到這裏,冬生咽抿了抿唇:“我隻能說那信是我寫給自己喜歡的一個姑娘的,三小姐便將信還給了我。我見那信的封口已經拆開,索性將信打開看了一遍。這一看就嚇了一跳,那信封上麵沒有任何標記,但是裏麵的信卻…卻是不能見光的…

    當信被任瑤華搶去的時候,他才知道為什麽夏生他們總是說他武功太弱。

    他與夏生他們不同,不是暗衛或者侍衛出身,他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廝,學武不過是形勢所迫,以防萬一,在關鍵時刻不給主子們拖後腿。

    正因為日此。所以他武功雖然很一般,跑跳功夫卻是一流,臉夏生都跑不過他。

    “哦?”任瑤期皺眉沉吟。若是可以,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問下去,可是現在這件事情怕是沒有那麽簡單了。掩耳盜鈴並不是好辦法,不管怎麽樣,任瑤華已經被牽連了。

    冬生沉默了許久,突然低聲道:“那是朝廷寫給督軍趙鳴的一封密報。”

    冬生還是說了出來。

    他也是沒有辦法了,如若剛剛他沒有遇上李天佑,他什麽也不會說。

    偏偏他已經將自己的主子卷了進去,卻是想不出辦法來解決。他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暗中跟蹤他。

    這件事情他不知道要與誰說,在場的三位主子,另外的兩位卻是不適合的。

    他終究也隻是一個小廝,沒有辦法能做得太多。任瑤期卻是沒有急著問朝廷給趙督軍的信裏說了什麽,她想了想,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冬生:“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若是隻發生了這些,不會耽擱了這麽久。”

    冬生聞言將頭低下了,臉上有些難堪。

    任瑤期微微一笑,看向他的

    目光卻有些淡漠:“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之所以拖了這麽久才將我姐姐送迴來,是因為你在想著要不要殺了她滅口?免得她拖累我母親和外祖一家。”

    這是她在聽到冬生說那封信是朝廷密報的時候想到的。

    她不會懷疑這一群人對獻王府的忠誠程度。

    冬生麵白如紙,突然雙腿一軟跪倒在了任瑤期麵前,他沒有辯駁,也沒什麽可以辯駁的。

    之前他確實在心裏掙紮了許久,若是將任瑤華殺了,他再離開,就不會牽連到獻王一脈。

    於是他帶著任瑤期繞了許久的圈,猶豫著要在哪裏殺人,可是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下殺手,因為任瑤華是獻王爺的親外孫女。算是他的半個主子。

    他從記事起,就被教導著要對獻王府忠心,為自己的主子送命也毫不猶豫。弑主之事他沒有辦法做得出來。

    最終不知怎麽的,他帶著人走到了白龍寺寺門不遠的地方,然後遇見了正在尋找任瑤期的李天佑和任瑤期。

    當時他腦中唯一想的是,他的婦人之仁要害了自己的主子了,若是那樣他百死難辭其咎。

    即便是現在,如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任瑤華。

    任瑤期看著他地神色,輕歎一聲:“起來吧,你並沒有錯。你是李家的奴才,不是任家的,自然是要以李家人的利益為先,就這一點而言誰也指責不了你。”

    冬生麵色灰敗地站起了身,卻是始終不敢抬頭。盡管他知道自己做的沒有錯,可是他卻沒有辦法麵對任瑤期清澈了然的目光。

    “你之後是不是還返迴過撿到信的地方?”任瑤期問道。

    冬生點了點頭。

    “然後人不見了?”

    冬生震驚地抬頭,呐呐地道:“表小姐,您怎麽知道?”

    任瑤期歎氣:“若是他在,你不會這麽擔心害怕。”

    那人不在了,說明在冬生之後有人出現過,也就是說或許有人一直在暗處在關注那個人。這也說明冬生有暴露的危險。否則他去將那人給埋了,毀屍滅跡,麻煩也就小多了。

    “我之前瞧著他倒下的周圍並無打鬥痕跡,應該是之前在別處受了傷,被人追到了那一處。在我拿了信離開之後,有人找到了他,並將人帶走了。所以我之前的一舉一動可能已經落入別人的眼裏。我聽秋生他們提起過,朝廷辦事,向來不問因由,隻求結果。那封信

    極為機密,接觸過的人怕是都會”

    任瑤期也有些心情沉重,她不由得想著,上一世冬生失蹤是自己因為怕連累舅舅他們所以偷偷離開了,還是被人給殺了滅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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